第157节
话语落下,元泓已经大步从外面进来。他在屋子里见到河源县君的时候,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烦。 “泓郎回来了。”玲珑也不顾忌河源县君在场,径直过来,伸手挽住他的臂弯,“今日怎么回来的那么早?” “嗯,北面又有事。我们也该走了。”元泓伸手在她的发鬓上摸了摸。 说了好会话,元泓侧首看了一眼坐着的河源县君,河源县君是个老寡妇,看着年轻夫妻当着她这个外人的面,卿卿我我。 心里不满,又不敢当着元泓的面,说三道四。这个晋王,不知为何,给她的感觉,总和皇帝有些相似。甚至对着他的时候,那种无形的压迫感,和面对皇帝女婿的时候更甚。 她告辞的时候,元泓也没有拦她,只是说了一句好走,就让人把她打发出去。 “以后她要是还来,就让她滚回去。”元泓不耐烦和高家人扯皮,也知道这老东西一张狗嘴吐不出象牙,说的话都是叫人不好听的。 “毕竟是皇后的娘家人。”玲珑低头,给他换衣。“听说陛下的身体最近不怎么好,宫里的医官为了陛下的病,绞尽脑汁。” 玲珑把他外袍脱下来,换了另外一件绵袍上去。 “若是将来有个万一,好歹还是太后的娘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元泓想到今日在皇帝那里看到的那个小太子。 皇帝身体不适,哪怕宫廷里没人提起,但他经常和皇帝商议要是,几乎是每日都见着,皇帝身上的那股病气,越发的浓厚,叫人连忽视都忽视不掉。 “太后?”元泓笑了声,他伸手在她的下巴上掐了下,“陛下春秋正盛,以后如何,说不定的。” 两人相处,所有的侍女,包括芍药都退了出去。所有的话,只有他们两个人听着,玲珑在他手上拍了下。 “背上的伤,好了么?” 玲珑背上的伤,被元泓拿各种灵丹妙药养着,倒是好的差不多了。 元泓见她点头,还是不放心,一把将人捞了过来,亲自查看。 玲珑被他剥了个半光,浑身不自在,“我又没有骗你,不要动手动脚。” 元泓仔细看她的后背,见着伤口已经完全愈合,只是还留了一道浅浅的疤痕。她肌肤白皙,哪怕只是极浅淡的一道,也格外分明。 玲珑感觉到他的指尖在背上那道新疤上滑过,“是不是很吓人?” 玲珑平素最好美,背上多出一道疤,也不敢多看,好像她看不到,就不存在似的。感觉到他的指尖在那道疤痕上滑过,她的心跳突然有些快。 “没有。”元泓手指仍然在疤痕上逡巡。 她却是不信,“肯定很难看,是不是要嫌弃我了?” “我身上也有好几道疤痕,夭夭嫌弃我吗?” 玲珑脸一红,顿时有些说不出话。他身上也有好些疤痕,有些是在沙场添的,有些太过久远,就连他说不出来来历了。但玲珑就喜欢摸,尤其□□里。 “更何况你这还是因为救我添的。夭夭想太多了。”说着,他拿过内袍,给她披上。 元泓垂首给她把衣带系上,动作轻柔,小心的将衣裳整理好。 “愈合了就好,我之前一直担心你伤势会不会加重。” 玲珑仍他给自己穿衣服,做这些,元泓早已经是驾轻就熟,虽然比芍药不上,但将她整理的整整齐齐,却还是没有问题。 “有你亲自盯着,怎么可能加重。”玲珑嘀咕。 这段日子,玲珑喝的那些汤药,都是元泓亲自盯着喝下去,而且夜晚到了时辰就被押着入睡,哪怕府里的家伎排了新舞,也不让她多看。 玲珑这日子过得可能就比苦行僧好那么一星半点。 这种日子,她过得无聊,但是对养伤却是极有好处。 “是我的错,”元泓过了好会,终于开口,这件事一直压在他心头上。有时候夜深人静,每每想到玲珑那日奋不顾身的扑了过来,替他挡住那一刀。他的心就狠狠的颤抖,幸好只是皮rou伤,若是那刺客刺中了要害,又或者,直接在凶器上涂抹了毒药。那么现在她还在何处,他完全不敢想。 如果真是那样,他就算是把仇敌千刀万剐,对他来说也没有半点作用。仇人死了,她也不能回到他身边。 万般孤苦滋味一下,全都涌上心头。元泓伸手就把她给抱住。 玲珑不知道元泓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一下,就抱住她。玲珑试着挣扎了下,谁知他抱得还更紧了。 玲珑只好埋首在他的脖颈里,“别担心,我不是好好的站在这么?” “可是我还是后怕。”元泓两手将她圈得紧紧的,柔软躯体,在怀里散发出温热的体温。元泓这才觉得真实了。 他伸手在她的后背上拍了拍,“你现在好完全了,那么我也放心。” “甚么时候出发?”玲珑从他怀里抬起头,“说起来也怪了,我明明就是在洛阳长大的,回到京城,不管怎么说,都该很喜欢才对,可是我在这儿,半点开心都没有。” 除去一开始见着亲人的高兴,后面玲珑就觉得越来越气闷。后来到了上元夜遇刺,这种憋闷的感觉就越来越浓厚。开始还不明白,到自己养伤的这段时日里,她总算是想明白了。 因为在洛阳里,还有那么多人名正言顺的压在她头上。就算她是王妃,也依然有那么牵扯不完的事。 “并州的那些,都已经料理妥当了?”玲珑低声问。元泓私下做的那些事,极其隐秘,就是玲珑也只是察觉到丝毫。她是他亲密的枕边人都是如此,就别提别人了。 “……”元泓抱住她的手臂紧了紧。 “到时候就知道了。”过了好半会,玲珑就听元泓道了这么一句。 玲珑在他胸口捶了几下。 他在等时机,世上凡是想要成就大事,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但凡缺了其中一个,都很有可能万劫不复。 玲珑回了晋阳,回到晋阳,不见了那一堆糟心的人,玲珑顿时感觉到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才一回家,元英就来了。 玲珑知道元英要见她所为何事,立刻令人把元英请过来。元英一来,就握住她的手,“我阿娘她……” 元英人在晋阳,再加上清河王有意封锁消息,一直到玲珑都快要到晋阳了,她才知道尔朱氏在洛阳到底做了什么。 元英知道尔朱氏绝对能做出那些事的,只是还想来问问玲珑。 玲珑自然是知道她想要问什么,“元湛都已经甚么都招了。” 元英顿时两腿一软,亏得玲珑眼疾手快,反手扶住她,才没让她坐到地上。 “你怪我么?”玲珑轻声问,她言语里透着一股哀致,如同山涧轻雾,若有若无。 元英摇摇头,她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为了意气之争,下那么大的狠手的贵女了。她长了年岁,事看多了,又见多了人,知道有些事该做,有些事不该做。一旦做了,被人揭发出来,那也只能怪自己。 “阿娘这么行事,我哪里有怪你的?”元英苦笑,“阿爷还能容得下她,已经是很不错了。” 和宗室子弟私通,而且还授意jian夫去刺杀亲王。后者若是坐实,皇帝想要借此发作,绝对不能善了。别说世子,就算是她这个出嫁女,都很有可能被波及。 玲珑在她手背上轻拍了两下,“其实我和你,也是旧识。” 她和元英一桩桩的数出来,“我们几岁的时候就认识了,记得还是阿叔带我去王府的时候见着你的。那时候你可待我好,说起来也是老友。” 她一说,元英就跟着想起来了,的确是的。只不过后来她被阿娘狠狠教训,又接着被在耳边说了不少她和沈氏的坏话,她这才觉得这对母女不是好东西。 一直到长大了,这才发觉,其实就算是阿娘告诉她的,也不一定是真的。 “是我阿娘对不住你,也是我对不住你。”元英狠了狠心,犹豫要不要将当年那桩事说出来,毕竟当初玲珑险些因此丧命。 然而对面的人似乎察觉到她想要说什么,对面坐着的人,伸手覆在她唇上,制止了她接下来的将要说出口的话。 “算了。”玲珑开口,她唇边含笑,“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好了。” 以前的事,就算追出花来,也对眼下的情况毫无助力。倒不如翻篇过去,利用起来另外做一番筹划。 元英嘴唇动了动,过了好会,“你……是不是知道了?” 玲珑心里有些茫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不过就算不知道,她也不会放任自己露出半点迷茫来的。 她垂眼下去,元英咬住嘴唇,“你果然知道了。” 阿娘的私密都能被翻出来,就更别提以前的那桩了。 玲珑浅笑,“罢了,都过去了,只要我们和好,那就行了。” 元英心下五味杂陈,她红了眼圈,直愣愣的望着玲珑,玲珑含笑回望。 过了好会,元英终于落泪下来,“你就是傻子,我就没见过比你更傻的。” “不傻,也做不出我这事。”玲珑说着,伸手往她的背上轻轻拍了拍,“别哭,到时候妆容花了,你会家里,贺兰郎君问起来,会以为我欺负你的。” “就凭你还能欺负我,我欺负你还差不多。”元英胡乱的擦了把脸,因为用劲过大,脸颊两边都擦得红红的。 玲珑低呼一声,拿了帕子给她擦。 “女人肌肤娇嫩,又不是那些臭男人,用这么大的力气,会擦伤的。” 元英抬着脸,仍由她给自己擦拭脸庞,过了好会她道,“你身上的伤还好么?” 元英知道玲珑也受伤了,不过不知道她的伤势到底如何,她也不清楚。 “原本就好的差不多了,你这么一问,就应该全好了。” 她这含笑打趣揶揄,让她脸上一热,“我阿娘现在还能维持脸面,多谢你了。” 玲珑摇头,“是阿叔对婶娘还有夫妻之情,和我是没有关系的。” 元英苦笑,“你就别骗我了,我阿爷对阿娘如何,外人不知道,我是知道的。”夫妻两个二十多年的怨偶,到了如今,能不反目成仇,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哪里还有什么夫妻情。 玲珑不说话,她坐在那里,静静的陪着元英。 “现在婶娘应该是没有甚么大碍,放心吧。” 被幽禁起来不见天日,对外人来说,或许算是捡回一条命,但玲珑知道尔朱氏心高气傲,现在成了这么个样子,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可她就是要这样,死了又有什么意思,当然是活着折磨,才好玩。 元英咬住下唇,“多谢你了。” 玲珑和气一笑,并不多言。 “我临走的时候,曾经去阿叔府上叨扰,不过阿叔没有让我见婶娘,说是婶娘身体不适。” “不见也好。见了,也是尴尬。”元英自然知道里头的内情。 玲珑见状,也不在这事上说多了,她听说贺兰夫人身体有些不适,令人拿出不少药材来,让元英回去送给贺兰夫人。 一来算是交好了两位贵妇,只是用了一份礼物。仔细算一下,还挺划算的。 送走元英,玲珑坐在那里,摇着手里的团扇。得意的不得了。 “要是现在,清河王妃知道,她宝贝女儿被我收拢,说不定活劈了我的心都有吧?”玲珑见着芍药送瓜果上来,得意问道。 芍药把瓜果桃子等物送到玲珑的手边,这些东西都是照着玲珑的喜好,去了核,切成适合入口的大小,玲珑持起银叉叉起一块。 她凝视那块桃子,“真是想要告诉她,啊不,说不定已经知道了。” 玲珑上清河王府的时候,说自己和元英的交往还不错,清河王那时候很是欣慰,说女儿总算是学了聪明,在大事上没有和生母一样。说不定清河王会把此事告诉尔朱氏,让尔朱氏知道自自己的儿女没和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