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变天
铁匠忽然笑了下,倒也不继续锤炼手上那把刀了,坐到一旁喝了口水。 “就算名儿叫转魄剑,终究它不是越王八剑之一。” 卫缨双手环胸,笑道:“之所以转魄剑是越王八剑之一,那是因为它是越王打造的,如今我让你打造,那这就是你的几千剑之一。” “你这小姑娘有意思,好,我帮你!不需要你出高价。”铁匠大笑几声。他老李做了半辈子的铁匠,打了半辈子的兵器,头一次遇见有人这么说话的,倒是有趣。 “大概多久能煅好?” “三天足矣。” 卫缨点头,约定三日后来此取剑。 待卫缨回温府时,天已经快黑了,仿佛笼罩了一层薄薄的黑纱,今晚似乎没有月亮。 一夜好眠。 第二日上午卫缨便到巡抚衙门去了,这下连门口的侍卫只是问了声好,没有带她进去。 “你们铮爷还在牢房里?”卫缨问道。 “这会儿应当在的。” 卫缨点头便要进去,谁知刚往前走一步,林铮就出来了。 “你......”卫缨讶异地指了指他,“这是要去哪?” “去找你。”林铮走到她面前,停顿了一会儿,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卫缨被他瞧的有些发慌,轻咳了一声道:“出,出什么事儿了?” 林铮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道:“进来吧。” 卫缨跟他走到牢房。 一直走到最里面,林铮停了下来。 “这里是停尸间。” 卫缨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白露死了。” 林铮轻声道。 卫缨一愣,张着嘴巴不知道说什么。 “她是撞墙而死,死前在地上用血写了一个人的名字。”林铮平静地说着,眼里不带一丝情感,“我昨天下午查到了这个人,是当年贩卖白露的人。” “这个人,在郦水局办事。而且,”林铮停顿了一瞬,“他是白露的亲生父亲。” 卫缨看到了躺在木板上的白露,她除了额头上都是鲜血,身上其他地方都干净整洁,即使囚衣已经破烂不堪。 “白露母亲生她的时候难产而死,父亲又是个赌徒。后来她父亲背上巨额债款,便将白露贩卖到青楼里,期间还一直勒索她,找她要钱。” “后来她父亲瞧上郦水局这块肥rou,便让白露诱惑柯寻。” 卫缨静静地站着,双手握拳,一言不发。 她昨天还跟师父说,她要将这件事情查清楚,探探郦水局,招惹一下柯寻。 本来她不打算蹚这趟浑水,是因为白露,她才改变的主意。 并不是因为她可怜,被人利用。或许,她只是特别欣赏她即使身在沼泽泥泞里依旧保持着干净纯粹。她会埋怨上天的不公,但她却好像只是淡然地身处这个漩涡里,不管外界如何,她都保持着本心。 所以她承认她杀了曹远,却不承认是受柯寻所指使。可能她觉得,因为柯寻才杀了曹远,这场刺杀似乎就变了味。所以她并不是为了袒护柯寻,只是她真的觉得曹远该死。 卫缨感到一阵无力,曹远死了又能如何,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曹远出现,想到百姓要继续被那些官员和恶势力压榨,卫缨就觉得,那天她为国库会亏空好几万两银子而幸灾乐祸应该感到羞愧。 “其实,杭州并不是你想的那么太平。”林铮突然说道。 “昭明三十四年了,皇帝也老了,天也要变了。” 卫缨心里一颤,转过头去看林铮,脸色震惊,却没有在他脸上看出任何表情。 停尸间里的恶臭充斥着卫缨的鼻腔。 “将白露安葬吧,她不应该躺在这。” 说完卫缨便转身出去了。 她走在牢房的过道里,两侧是一个又一个被关押的牢犯,死气沉沉,卫缨在想,他们是因为什么而犯罪呢?也是因为被命运或是被外界逼得没办法而不得不低头吗?还是他们之间也有含冤入狱的呢? 她在想,两年前被关在狱中的一百三十多人,是觉得他们是被冤枉的,还是在心里咒骂着忠烈王,怪他让他们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卫缨在狱中,并没有受到虐待,并没有被严刑逼供或是遭受拷打,似乎罪名已经十分肯定了,证据已经十分充足了。所以,很快,他们便上了断头台,仿佛这是一件及其理所当然的事情。 越是这样,卫缨越觉得心寒。整个金陵,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他们。 她死的时候想着,将他们忠烈王府灭了满门,那你楚胤继续灭别的忠臣良将的门好了!让这大楚亡了好了! 后来知道南襄王的死,她才知道,哪里是楚胤,他只不过是一个傀儡皇帝而已。 如今看到白露的死,她悔恨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大楚亡了,岂止是他楚胤受罪,要承担后果的是这天下的百姓啊。她作为忠烈王之女,天虞老人的徒弟,有这样的想法,跟曹远之流有什么两样? 走出牢房,卫缨有一种重见天日的感觉。外头阳光正好,照在卫缨的脸上。她抬头看着天,良久,才迈开步子往前走。 谁知道,还没走两步,迎面就遇到了温子诚。卫缨脚步一顿,刚想转过身去当做没看见。谁知旁边那人忽然喊了一声“卫公子”,卫缨不得不走上前去,死死的低着头。 “温大人,贵司办案还真是用心,您和您手下都三天两头的来查探,怪不得坊间都说温大人是他们心中的青天老爷。” “不敢当不敢当。”温子诚摆摆手,然后皱眉疑惑道:“可我这几日并没有吩咐手下来查案啊。” 温子诚走上前打量着卫缨,道:“而且我身边并没有姓卫的人。” 卫缨自知是瞒不下去了,于是扯下那两瓣儿假胡须,抬起头道:“舅舅。” 温子诚哼了一声,说道:“我就奇怪说那天腰牌怎么莫名其妙的不见了,又听说这几日你老往外跑,这下被我逮着了。” “你一个姑娘家的,不好好在府里待着,在这儿来瞎凑什么热闹?” “胡须沾上,赶紧回去!” 卫缨抿了抿唇,默默地将胡须贴好,灰溜溜地出去了。 温子诚赔笑道:“内侄不懂事,见笑了。” 那人就是前几日在牢里的官员,倒是挺欣赏卫缨,于是摆手笑了笑。 “令侄这是不拘一格。” 卫缨回了温府,想来温子诚回来怕还是要训诫一番的,不如借这次机会跟他说清楚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