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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不宁

    回方府的路上,云来忍不住问,“殿下真要放叶康走吗?”

    周元宁道,“能不造杀孽,就不造了。该知道的,孤也知道了,随他去吧。”

    云来仍觉不妥,“殿下,您不觉得,谷神庙一事,叶康没有说实话吗?”

    周元宁道,“孤也没想着能从他口中得到什么,父皇,曾叔公,三皇兄,这三股势力都对谷神庙有所企图,孤不明白了,一座不出名的庙宇,怎么都那么在意?”

    云来道,“要不要属下再去撬一撬叶康的嘴?”

    周元宁摇摇头,“三皇兄不会让叶康知道的太多,你再逼他,指不定会出什么事。”

    云来像是想起什么,“殿下,您就不觉得奇怪吗?叶康,石彰,他们的弱点都是自己的母亲。”

    周元宁道,“你不说,孤都没在意。”

    云来道,“殿下,您说,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猫腻?”

    周元宁仔细想了会儿,“应该不会,或许,只是凑巧吧。”

    云来猜测道,“会不会是三皇子看中的都是像这样的人?”

    寒门子弟出身,幼年丧父,都是由母亲抚养长大,心中,都还有一个爱着的女子。这样的描述,不禁让周元宁想起一个人,李辞,不,现在,应该是林辞。

    林辞虽然是李家人,可自小就被送到了民间,过得也是贫苦的日子。他心中牵挂之人也只有生母了,还有文媞。

    周元宁心中一惊,这样的猜测,让她十分不安。林辞真的和周元修有牵扯吗?周元宁拼命把这样的猜测推出脑海,这实在是太荒唐了。

    周元宁定了定心神,“你是什么想法?”

    云来道,“属下不明白,三皇子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寒门子弟?难道,是这些人,更好控制吗?”

    周元宁道,“孤想,或许有他生母的原因。”

    周元宁娓娓道来,“孤出生的时候,三皇兄的生母早就去世了,这些事,还是宫里的老人说的。听说,三皇兄的生母只是废后身边的一个卑微的侍女,姓刘,一朝得幸,就有了三皇兄。”

    “彼时,废后还在,自然不悦。再加上刘氏是她的侍女,更好拿捏。这样一来,三皇兄出生之时,他的生母竟然没有名号。”

    “刘氏没有地位,连带着三皇兄的日子也不好过。后宫的妃嫔要不是想夺过三皇兄,要不然就想着让母子二人皆亡。不幸中的万幸,那个时候,废后一心教导大皇兄,倒也没心思再折磨他们母子,大皇兄又是极爱护弟弟的人,所以,刘氏和三皇兄才能保住性命。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三皇子长成之后,对大皇兄极为爱敬。”

    “后来,废后不知怎么,触动了父皇的逆鳞,一朝被废,不仅仅是大皇兄,就连带着三皇兄,也受了难。大皇兄毕竟是长子,其他人还不敢做得太过,三皇兄可不同,他的出生摆在那里,谁都要上去踩一脚。”

    “刘氏的位份也低,天册七年,也就是三皇兄都快五岁了,还只是彩女。也就是在除夕夜上,刘氏不幸病逝。因为是除夕病逝,父皇很是不悦。最后,刘氏仅以彩女之位下葬。连葬礼都极为简单。”

    周元宁缓了缓,“所以,你应该知道,三皇兄对刘氏的情谊。没有刘氏,三皇兄是活不到今日的。”

    云来道,“母子亲情,让人动容。可三皇子用这些东西让他人服从,实在不该。”

    周元宁苦笑一声,“何必五十步笑百步。他做的事,不就是孤现在在做的吗?孤和他,也没什么两样。”

    云来忙道,“殿下和他不一样!”

    他的声音如此急切,云来怎么能忍受周元宁这样说自己。在他心里,周元宁是挽救他的神灵,不管是那时,还是现在,周元宁都没有改变。

    周元宁自嘲道,“能有什么不一样,孤和他,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那张龙椅。”

    是啊,能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为了皇位,为了成为天下之主。对周元宁来说,只有登上高位,她这条命,才能真正握在手中。也唯有此,大周才能按照她的想法,一点点改变,一步步变强。

    方府内,方华林心绪不宁。叶康被擒一事,他早就知道,也暗中派人,想要解决此事。可他派出去的人都没有回来,方华林是真的慌了。

    他怕叶康吐露了什么,让周元宁发现了自己真正效忠之人,更怕他派去的那些人,受不了刑,说得更多。

    走至东南角的院子,那是周元宁的居处。方华林想探一探周元宁的口风,也好早做打算。

    本以为会受到阻拦,没想到,他就这么到了周元宁面前。

    周元宁端坐正中,“方大人,孤早就料到你会来。”

    停了停,周元宁接着说,“孤也不和你绕弯子了,孤就明说了。”周元宁加重了语气,“方大人,你到底效忠谁?”

    方华林忙跪下,“微臣惶恐,微臣一直都是殿下的人。”

    周元宁冷哼一声,“这个殿下,是孤,还是三皇兄?”

    方华林见事迹败露,心中更是惴惴不安,不过,他还是想搏一把,“微臣不明白。”

    周元宁道,“方大人,你现在倒和孤装糊涂了,还要见见你属下的尸体吗?”

    方华林见无力回天,只得哀求,“微臣恳请殿下,放微臣一马吧!微臣一时糊涂,猪油蒙了心,才做出这事。”

    周元宁没有理会,只喝着手中的茶。不知过了多久,方华林的膝盖都有些麻木,周元宁才放下茶盏,“你让孤如何放过你?”

    方华林涕泗横流,“三皇子用稚子的性命威胁,微臣实在是没有法子。微臣不求殿下放过微臣性命,只求殿下不要牵连。”

    周元宁一脸的厌恶,“你心里要真有子嗣,还会把庶子送进祠堂吗?”

    方华林一脸的委屈,“殿下,就是因为云氏这个女人。前些日子,殿下提醒微臣,说微臣后院有恙。微臣就暗中去查,这一查,就查出云氏和那个石彰不干不净,就连那个孽子,都是石彰的。微臣为了方家家门,才让云氏带着孽子去祠堂,让他们自生自灭。”

    周元宁道,“看不出来,方大人还算心善,怎么,这样不守妇道的女子,你还想着留个全尸?”

    方华林叹了口气,“不瞒殿下,微臣对云氏,还是有点感情的。虽然她对不住微臣,微臣还是不想让她走得太难看。”

    周元宁道,“既然方大人清除了后院,怎么又和三皇兄联系上了?”

    方华林道,“就是前些天的事。有一晚,不知哪来的黑衣人,潜入微臣住处,还给微臣看了一样东西。”

    周元宁道,“什么物件?”

    方华林愈发哀痛,“是小儿的长命锁。那长命锁是小儿白日之时,微臣亲手给他带上的。平日里,长命锁都藏在里面外人见都见不到。殿下,您明白一个父亲的心吗?他今日可以取下小儿的长命锁,明日,就可以取走小儿的性命。微臣实在是没有法子了。”

    周元宁沉默片刻,“方大人,孤念你护子情切,这事就翻过去。不过,江州知府的位子,你得让出来。”

    方华林喜极而泣,“殿下能留下微臣的性命,已经是天大的恩赐,微臣不求旁的。”

    周元宁道,“回去吧。”

    方华林依礼退下。

    见方华林彻底消失,云来道,“殿下相信他的话吗?”

    周元宁反问道,“你信不信?”

    云来有些犹豫,“属下觉得他有些真情在里头。”

    周元宁道,“那就是他的高明之处了。半真半假,才好让人相信。”

    云来道,“那殿下不立刻处置他吗?”

    周元宁道,“你觉得,是把敌人放在眼底,还是来个不知底细的新人的好?”

    云来道,“属下明白了。”

    周元宁道,“今日这一出,相信方华林不敢轻举妄动。”

    云来道,“殿下接下来想做什么?”

    周元宁道,“江州知府既然是三皇兄的人,那么江南总督,孤总可以说两句话。”

    月黑风高夜,高永庭的书房内,出现了两位陌生人。一位,身着披风,另一位,脸带面具。

    高永庭面带震惊的神色,他从来没有想到过,太子殿下竟然会深夜出现在自家的书房内。

    高永庭刚想行礼,就被周元宁拦下,“高大人,孤深夜到访,就是不想引人注意。”

    高永庭道,“不知殿下深夜到来,所为何事?”

    周元宁道,“高大人,孤问你,你选择孤的真正原因。”

    高永庭道,“殿下是不相信微臣?”

    周元宁道,“孤只想要一句实话。”

    高永庭目光灼灼,“微臣还是那句话,为了大周。”

    周元宁道,“怎么,高大人对大周不满?”

    高永庭道,“非也。殿下,您在局中,应该已经发现,大周一年不如一年了。”

    周元宁似笑非笑,“高大人,你知不知道,就凭这句话,父皇就可以杀了你。”

    高永庭一点都不怕,“陛下就算杀了微臣,微臣也要说实话。”

    周元宁道,“孤倒要听听高大人的高见。”

    高永庭道,“大周外部四面环敌,内部豪门林立,已渐渐现出颓势。微臣在江南任总督这几年,只觉得百姓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了。”

    周元宁不置可否,“高大人这话就有些危言耸听了。孤只知道,这些年,江南四州上交国库的银子,是一年比一年多,要是真如高大人所说,这钱是从哪来的?”

    高永庭哑然失笑,“殿下,都到了这个时候,您还在微臣面前装糊涂吗?您要是不相信微臣所说,现在,就不应该出现在此处。”

    周元宁道,“高大人,要是不想说,孤也不会为难你。”

    高永庭道,“殿下不必使激将法,微臣已经说过,微臣知无不言,只要殿下肯信任。”

    周元宁道,“那就请高大人讲讲,大周到底生了什么样的病。”

    高永庭道,“殿下,因为四王八公的存在,陛下备受掣肘,有时候,政令不能及时推行。高官贵族不把皇权放在眼中,上行下效,地方上更是不把京中的旨意放在眼里。江南四州还好些,微臣和同僚曾私下联系,在某些县城之中,堂堂朝廷命官,还不如四王八公府里的一个管家来得体面。”

    周元宁道,“高大人,你对勋贵,似乎有所不满。”

    高永庭反问道,“殿下难道没有吗?”

    周元宁道,“你要知道,孤的两位侍读,皆出身勋贵。”

    高永庭道,“情义伯已经殉国,王世子又在前线杀敌,这两位,皆是效忠大周的忠臣,和寻常贵家公子不同。”

    周元宁道,“高大人,你要知道,你自己也出生扶风高家。”

    高永庭道,“高家不一样,高家没有世袭的爵位,也没有封地,若论势力,高家远远比不上。”

    周元宁道,“高家有底蕴,只要高家愿意入仕途,孤相信,像高大人这样的,将来,还会有更多。”

    高永庭苦笑道,“太子殿下,高家要真像您说得这样,微臣也不会把孩子都带在身边。高家现在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外头看起来,高家是书香门第,高门大族。可里头呢,长辈皆是碌碌无为之辈,小辈也沉迷酒色,整个高家,都是靠着祖产过日。”

    周元宁道,“高大人是想改变?”

    高永庭道,“微臣当然想改变,大周才三代,天下也才安定,若是这时候起了乱子,首当其冲的,就是百姓。”

    周元宁道,“孤倒不知道,高大人这般心系天下。”

    高永庭十分坦然,“殿下,难道微臣不该吗?”

    这个问题,能从一个臣子的口中听到,实在少见。若问读书人,做官是为了什么?相信大多数人的回答都是光宗耀祖。对于官员来说,他们更想要的是权力,百姓什么的,在他们眼中,如蝼蚁一般。

    高永庭能坦坦荡荡地说出这样的话,周元宁的心也被触动,“高大人大义。”

    高永庭摇摇头,“微臣虽然侥幸生在高家,能入朝为官,但归根结底,只是大周的一名寻常百姓。百姓所受的苦,微臣也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