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

    “我推测今天晚上还乡团的人可能会有行动，所以想请大家跟我一起去山上躲一躲。”罗晋不理会徐主任，反而看向戏台下面的村民。

    徐主任被忽视了，心里更不高兴了，“罗晋同志，你是当兵的，推测可能有依据。你为什么不把这个推测告诉政府？如果还乡团的人真的杀过来，我们躲到山里就有用了吗？”

    村民一听徐主任的话，好像很有道理。

    下面没人说话，但大家的态度很明显，他们希望罗晋可以给他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乔婉想要开口，但是被站在身边的罗晋一把拉住了。

    “根据我的了解，去年十月，还乡团的人来过一次马家湾，当时土改工作组的人还在，差点没有抵抗住还乡团的进攻，还好支援的人及时赶到，才避免了马家湾的灾难。你们应该还记得那天晚上的枪炮声，你们也应该知道，现在各个地方都在围剿还乡团、反革命分子、土匪恶霸。我想请问大家，你们觉得还乡团的人一旦来到马家湾，我们还能活下去吗？”

    “政府已经派了民兵连的人在白天巡逻，可是晚上呢？没有了这些民兵的提醒，还乡团的人没有丝毫障碍顺顺利利地就进来了。如果不是因为围剿已经进入尾声，还乡团的人可能催死挣扎，政府又何必派这么多民兵出来巡逻。”

    罗晋的话已经说得很直白了，但是依然有人不能理解。

    “我们躲到山上，谁能保证还乡团的人不找上来？”

    “对啊，与其在这里讨论，还不如联系民兵团的人，让他们告诉我们现在是应该继续回去睡觉，还是躲进山里。”

    也有人信了罗晋的话，他们可是听说了，罗晋以前在部队是个军官，管理着几千号人。他不可能拿这件事来开玩笑，一定是形势十分紧迫才做出的提醒和临时安排。

    “罗晋，我们愿意上山。哪怕今天晚上还乡团的人没来，我们也不怪你。可是，我们现在应该去哪里？”

    听到这样的声音，罗晋和乔婉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至少不是所有的人都反对他们的提议。

    “各位长辈应该记得，山上有个防空洞。我们先去那里将就一晚。我认真地恳求大家好好想想我说的话，还乡团的人不知道防空洞的位置，他们即便是来了村子没发现人，也不会那么快找到我们。他们的行动必然会惊动民兵团的人，到时候等这些还乡团的人被围剿之后我们再下山，大家就安全了。”

    昏黄的火把照亮了院坝，站在戏台上的罗晋一只手仍然拉着乔婉没放。

    “好像有点道理，防空洞的位置隐蔽，还乡团的人应该找不到。”

    “要不然我们去山上躲一躲吧？万一他们真的来了，再想跑就来不及了。”

    “罗晋说得是真的，我在山口村的亲戚就被还乡团的人抢过，听说他们手里有枪。要不是形势紧张，民兵连的人不会四下巡逻。”

    徐主任一看大部分村民都动摇了，连忙喊道：“你们可要想清楚了，要是政府的人下来调查，说不定去山上躲的人都会受到牵连。我们要相信政府，而不是自己凭空臆想。好了，大家马上散了，快回去睡觉。”

    徐主任是害怕这件事连累到自己，如果真的是虚惊一场，最后没有任何变故发生，他们这样大规模的躲避，会直接导致他被上级问责，觉得他没有做好群众的思想工作，影响地方稳定。

    这个时候，何大牛总算站了出来。

    “愿意走的，现在就跟我上山。不愿意走的，你们自己在家做好防护。我何大牛在这里表态，今天晚上的事情绝对不会牵连到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我来承担一切责任。”

    “何大牛，你这是想要造反啊！”徐主任脸色都气青了，“谁都不许走！”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罗晋直接一记手刀将他敲晕了。

    “大家别害怕，我只是不想他的话影响到你们的判断。就像村长说的一样，愿意走的赶紧上山，不愿意走的你们记得关好门。”

    看着绝大多数人都跟在了何大牛和罗晋身后，原本不打算上山躲避的人心里慌了。要是大家都走了，就留他们几户人在村子里，如果还乡团的人真的来了，那才是真的没得救。

    说到底，他们也是害怕的。

    毕竟，村长、罗晋、乔婉在大家心里都是很厉害的人。既然他们说了上山安全，那肯定就是有道理的。再说了，村长都保证了不会连累到他们，就算还乡团的人没来，上头的人问责，应该也不会怪到他们身上。

    这样一想，马家湾所有的村民都立刻行动起来。

    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村子里的老老少少全都去了山上，就连徐主任也被人扛着上了山。

    乔婉和罗晋不约而同地留了下来，他们让村长何大牛给家里人带了个口信，说他们另外有安排，让家里人别担心。

    罗忠诚和乔笙收到村长带来的消息后，沉默了好一会儿。

    “哎，这两个孩子！他们是怕还乡团的人真的上山，所以想要在那个时候想办法阻拦。”

    听了罗忠诚的话，马家湾的村民顿时没了声音。他们有什么立场抱怨、怀疑这两个人？乔婉和罗晋得不到一点好处，反而把自己放在了最危险的位置。

    “大家请放心，婉儿姐和罗晋一定会没事的。”乔笙看向面带愁色的村民，他们只要熬过了这一晚，无论还乡团的人来不来，都应该安全了。

    乔婉和罗晋还真的跟罗忠诚猜测的一样，守在通往防空洞路上的一个重要位置上。

    坐在大树树杈上的两人依稀可以借着月光看到村子里的房子，他们谁都没有说话，耳边传来蟋蟀的叫声。

    “你觉得他们回来吗？”乔婉轻声问道。

    罗晋收回远眺的目光，“百分之七十的可能性会来，但也有别的可能。我不愿意拿大家的生命去赌百分之三十的可能性。”还乡团的人可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他们被逼急了，屠村也是有可能的。

    “那我们就等着吧！”

    乔婉没想到自己磨的砍柴刀还真的派上了用场，她倒是希望今天晚上不用跟还乡团的人有正面冲突，她甚至期待罗晋口中百分之三十的可能性。

    然而，当月亮高高挂在头顶的时候，一场串举着火把的队伍就像是一条火龙，点亮了黑夜。

    “他们来了！”罗晋的心提了起来，还好村子里没人坚持留下，不然他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把人救下来。

    乔婉看着远处的火龙慢慢朝马家湾走来，因为距离太远，他们听不到一点动静。又或许是因为这些人格外小心，没有弄出特别大的动静。

    “乔婉，如果他们中的一些人山上了，你先待在树上别动。我知道你会功夫，但是我不希望你受伤。”

    罗晋看向相邻树杈上的乔婉，希望她能够答应自己。

    乔婉第一次发现，原来一个人的眼睛可以这么明亮，亮到她无法直视。

    以前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让她不要上，躲在后面就行。一种陌生的情绪涌上心间，乔婉出口的话却是，“你一个人搞得定吗？别到时候把人放过去了。”

    罗晋轻轻一笑，“你待会儿看着就好。要是我搞不定，你再下来帮忙。”

    他们不知道山下会发生什么事情，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守在这里，替村里的人把好关，不让还乡团的人找到防空洞。

    事实上，罗晋的预测一点没错，还乡团的人已经知道政府将会在明天晚上对他们进行围剿，所以他们不得不在今天晚上有所行动。可以供他们选择的余地并不多，占领马家湾是好处最多的一个选择。

    即便他们最后输了，还能往山上逃，不至于全军覆没。

    白天他们很难大规模活动，所以晚上才是最好的时机。他们唯独没有想到的是，马家湾竟然有人猜到了他们的安排。

    “头儿，村子里的情况不对劲。”先头部队已经来到了罗家和乔婉家门口，他们只觉得马家湾今天晚上安静得有些不同寻常。

    “不会有埋伏吧！”身后的人警惕起来，握紧了手里的枪。

    “你给我闭嘴，我们行动都是临时决定的，哪里来什么埋伏。你给我把这户人家的门弄开，先来个杀鸡儆猴，不愁村子里的其他人不投降。到时候，他们全都是我们的人质。”

    领头的人顺手一指，刚好指的就是罗家的大门。

    他也并不是随便选的，眼前的房子又大又新，想来应该是马家湾的富裕人家。拿他们开刀，再合适不过。

    接到命令的人连忙找到刀，打算砍掉门栓，虽然会闹出一点动静，但是这样一来破门的速度很快。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的刀连门缝都插不进去，似乎被门里面的什么东西给堵住了。

    “怎么搞的，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领头的人见半天没有结果，上前一脚直接朝大门踹了过去，“给老子开门！”

    第67章

    眼前的门板纹丝不动, 这用力的一脚却把领头那人给踹得生疼。但是在手下面前，他也不好抱着脚喊疼, 只是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妈的，给老子把门撞开。”他愤怒地喊道。

    按理说, 他们这里的动静早应该引起马家湾住户的警觉, 可到现在为止, 周围依然一片寂静, 就仿佛这是一座空荡荡的村子。

    还乡团的人一听到头儿的吩咐, 力气大的几人连忙站在门口，试图合力撞开大门。

    几次尝试都失败之后，他们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堵门背后一定有巨石抵着，甚至于数量不止一块, 而是很多块石头堆在一起把大门给赌了。

    “来几个人翻墙进去，其余人给我去别的人家看看。”领头的人慌了, 如果马家湾真的是一座空荡荡的村子，那么他们极有可能中了圈套。

    几分钟后，翻围墙的人被墙上的带刺的树枝弄得苦不堪言, 但到底让他进入了罗家的院子。

    “头儿，这户人家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大门还被一堆大石头给堵住了。”

    听到手下的汇报，领头的人背后吓出了一声冷汗。

    “头儿，别家也没人，我怀疑整座村子都是空的。”接二连三的汇报声传来, 举着火把的还乡团成员们心中一惊。难道那些民兵猜到了他们的意图？

    “赶紧撤退！马上派个人去通知后面的队伍，把这里的情形跟老大汇报。”

    领头的人哪里敢四处搜查，他们火速退出了马家湾，在一个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

    就连原本手里嚣张的火把，也都熄灭了。

    坐在树枝上的乔婉和罗晋看着还乡团的人退出马家湾，从他们进入到退出，整个过程不足十五分钟。显然来人发现了村里的异常，以为是民兵连设置下的圈套。

    月光下，罗晋脸上的表情依然没有放松。

    “他们还会再回来的。等所有还乡团的人到齐，在确认没有围剿他们的士兵之后，他们就会有所行动。”

    乔婉知道罗晋是在解释给自己听，他说的情况她也考虑到了。

    “还乡团的人看起来人数并不少，他们这么多人在乡间活动，肯定会惊动民兵连的人。我们只要坚持到援军过来就行。”

    因为不确定还乡团的人会不会来马家湾，即便是罗晋也不敢跟民兵连的人打保票。现在还乡团的人来了，他们出村的路被堵住了，想要传递消息出去很难。

    罗晋扭头看了一眼乔婉，没跟她说其实民兵连的武器很糟糕，即便是来了，也未必是还乡团的对手。

    这是一场消耗战，不会那么快速战速决。

    躲进防空洞的村民呆呆的，没有人说话，他们也不敢睡觉，就这么席地而坐。知道乔婉和罗晋在外面守护着他们，马家湾村民的心情十分复杂。

    一方面，他们觉得仅凭乔婉和罗晋的力量，哪里是还乡团的对手；另一方面，他们又感激乔婉和罗晋这么做，至少让大家心里踏实一些。

    “或许，还乡团的人不会来。”说这话的人抱有一丝侥幸，他是在安慰自己，也是在安慰大家，毕竟现在大家人心惶惶的。

    “但愿他们不来。村长，你放心，如果上头问责的话，我们不会把你推出去的。我们全都是自愿上山的，跟你没有关系。”

    “有徐主任在，你觉得他会善罢甘休？”

    就在大家心里稍微安定一些的时候，一直在防空洞门口守着的罗二狗忽然小声地喊了一句，“还乡团的人来了！”

    何大牛第一个冲了过去，看到长龙一般的火把，这个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心中一颤，他嘴里发苦，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有村民已经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好半天站不起来。

    幸好他们听了乔婉和罗晋的话从村子里撤离出来，不然后果不是他们能够承受的。

    马振豪三兄弟还不明白大家在害怕什么，感觉到防空洞里紧张的气氛，他们下意识护住身边的两位小姑姑，“别怕，娘和罗叔叔会保护我们的。”

    乔笙和乔骁对视一眼，就算是还乡团的人来了，她们也有信心将军一定会全身而退。

    至于罗晋，他看起来也不算太笨，应该会没事的。

    罗忠诚此刻已经顾不得身边有孩子，他拿出叶子烟狠狠地抽了几口，压住自己慌乱的内心。他知道这会儿害怕是没用的，可颤抖的手出卖了他。

    “当家的。”罗婶子靠了过去，“晋哥儿和乔婉会没事的，你别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