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节

    孩子们围着双层的木床看了又看，清漆保留了柏木原本的颜色，木料的纹路就像是花纹一般，木床看起来很结实，双层的样式打破了大家对床的传统记忆。

    就连路过的村民都忍不住问道：“罗木匠，打一张这样的床要多少钱？木料我自己出。”

    罗忠诚想了想，伸出三根手指头。

    来人一听说要三块钱，连忙摇头，“三块钱太贵了，我还是等有钱了再来找你吧。”

    罗忠诚早知道对方会这么说，其实三块钱根本不算贵，他和乔婉一人五毛钱一天的工钱，忙活三天，加起来刚好三块钱。在他心底，乔婉已经是一个熟练木匠的工价。要不是乔婉给力，这架双层床也不会三天就完工。

    半个月后，三架双层床，一架大床从罗家搬到乔婉家里。

    自从抄家后就一直空荡荡的房间，总算迎来了一批崭新的家具，加上乔婉之前做的竹制品，这个家总算像模像样起来。

    “让你们睡了小半年的木板床，今天总算可以给你们一人布置一个房间。”乔婉一直把这事儿记在心里，所以觉得很对不住乔笙和乔骁。

    乔笙正在铺床，听到乔婉的话，她连忙停下手中的动作。

    “婉儿姐，其实能够跟在你身边，我和乔骁已经很开心了。睡在哪里，对我们来说一点也不重要。”

    乔骁抱着一床蚊帐笑着走进来，接过话头，“孩子们高兴坏了，非说要自己铺床。婉儿姐，我被他们请出来了。”

    马振豪三兄弟依然住自己原来的房间，只不过两张双层床替换了原来的大床；乔笙和乔骁不用挤在一起，她们拥有了各自独立的房间。而另外一架双层床被安放在乔婉的房里，马雪燕和马雪琴两姐妹依然跟乔婉住一个房间，只不过她们睡自己的床，不跟乔婉睡在一张床上。

    尽管这样安排之后，家里还剩下两个空房间。

    乔婉家隔壁，罗家终于收到了来自奉节战友的回信。

    “红砂村的确出了土匪，当时的情况十分惨烈，很多人都因此死掉了。我不知道那两个被掠上山的女同志叫什么名字，隐约听人说好像是两姐妹，长得很好看。红砂村的村民不是死了，就是逃了，想来她们应该就是你信中提到的那两个逃荒的女人。”

    罗晋看完信件后，直接放在煤油灯上烧毁了。

    看来，是他误会了乔笙和乔骁。

    如果真的有这样的经历，她们从奉节流浪到马家湾一定吃了很多苦。

    要不是她们会点拳脚功夫，怎么可能从土匪手里逃出来，又怎么可能走那么远的路来到这里？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罗晋的防线已经开始瓦解，这封信的到来，彻底让他放下了对乔笙和乔骁身份的怀疑。动荡的时局下，大家都活得不易。

    “罗晋，咱家的门槛都快被媒婆踏平了，你心里有什么打算，跟二婶说说。”罗婶子憋了很久，她家的白糖都快被说媒的人喝完了，可偏偏她知道这样的人最是不能得罪，不然指不定背后怎么编排自家儿子和侄儿。

    罗忠诚坐在一旁没有搭话，但是拿眼睛看了一眼侄儿，显然，他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罗二狗一听父母商量起了婚事，从座位上悄悄地站了起来，准备开溜。

    没想到，他娘早就把视线挪在他身上，“二狗，你别走，坐下来。先说你哥的事情，说完再说你的事。”

    “娘，我……”罗二狗站在原地，他觉得自己不应该留下来，直觉告诉他，爹娘要逼婚了。

    “你娘叫你坐下，还愣着做什么。二十多岁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罗忠诚瞪了自家小儿子一眼，虽然是批评的话语，可眼里的关爱骗不了人。

    都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也不是没有道理。

    罗二狗看了自家堂兄一眼，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他的拳头不自觉握紧，要不要跟爹娘坦白自己的想法呢？他们会不会支持自己？

    第65章

    罗晋早就知道二叔和二婶会提这件事, 他眼睛不瞎，知道村里人看他的眼光, 也知道自己经常在路上偶遇的女同志心里揣着什么样的想法。

    “二婶，请你帮我推了吧。至于我的个人问题, 我自己来解决。”罗晋的冷毅, 在面对自己家人的时候软化了几分, 可这话说出来到底显得有些冷情。

    罗婶子张了张口, 没说出话来, 转而叹了一口气。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恳切地说道：“晋哥儿，你应当知道, 我和你二叔盼着你早点成家。我们是你的家人，这没错, 可我们也希望你能够幸福。在我和你二叔成为一家人之前，我们的日子都过得挺难的。我是前妻留下来的拖油瓶, 他是外地来的流浪汉。我恶名在外，他穷得响叮当。我以前也没有期盼过自己的婚事，总觉得天下的男人没一个好的, 是你二叔让我明白，我不用活在别人的眼光下, 他认可我就行。”

    罗二狗第一次听娘说起她和爹的事情，心中震惊。

    罗晋的脸上也终于出现一丝皲裂，他低头想了想，缓缓开口, “二婶，二叔，你们的期盼我都明白。我也不瞒着你们，我喜欢上了乔婉，想跟她在一起。”

    罗忠诚俩口子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但是罗二狗并不知道，他嗖的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堂屋里，三个人的目光同时聚焦在他的身上，似乎想要知道他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罗二狗被家里人看得脸上一热，然后讪讪地低下了头。他也没有坐下，就这么站在座位上，似乎在考虑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

    “娘，你也别张罗着给我相看媳妇了，我……我喜欢乔笙。”

    罗忠诚一听小儿子的话，眉头皱了起来，他以前的关注点都在侄儿罗晋身上，倒是没有留意到小儿子的心思。难怪二狗一听晋哥儿的话直接站了起来，他应该也是有顾虑的吧。

    在农村，两兄弟娶两姐妹是要被外人笑话的。

    尽管二狗和晋哥儿是堂兄弟，乔婉和乔笙也是异姓姐妹。

    可在大家的眼中，他们和亲兄弟、姐妹也没有什么分别，毕竟两家人都没有分家，户籍依然连在一起。

    罗晋从小在部队长大，他疑惑地看了一眼二叔，然后把视线转移到站着的堂弟身上。这其中，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状况吗？

    见罗晋一脸疑惑，罗婶子连忙解释道：“村子里是不兴两兄弟娶两姐妹的，你们要是真心想娶她们，也不是没有办法，把乔笙的户口独立出来就是。反正她和乔婉也不是真正的姐妹，外人也没有什么好议论的。”

    罗二狗一听自家娘这么说，立刻抬起头来。

    “你瞧你这点出息，乔笙未必看得上你。”罗忠诚不满地瞪了儿子一眼，他倒不是数落自家儿子，而是真心觉得乔笙跟乔婉一样，都是很有注意的女同志。

    罗晋这才明白二叔和二婶的顾虑在哪里，对他来说，别人的眼光还真的不重要。

    “二叔，二婶，这件事我会找个合适的机会跟乔婉说。她这会儿的心思不在婚姻上，我想再等一等。”

    罗忠诚夫妻两人点了点头，关键还有个马伯文横在中间，以马伯文的态度来说，他应该不会放弃乔婉和孩子的。在这样的情形下，其实罗晋并没有太大的优势。

    他们两人都不是封建的长辈，毕竟自己也年轻过，谁不想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组成家庭？

    罗二狗知道自己也是可以和乔笙在一起之后，安安稳稳地坐了下来，见堂哥的事情定下来，他也开口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爹，娘，我和乔笙的事情八字还没有一撇，我会努力让她看到我的好。等时机成熟，我会自己跟乔笙谈的。”

    刚刚满二十岁的罗二狗还没有罗晋身上的那份稳重，他说话的时候心里忐忑，眼神也有些不确定。到这个时候，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可能真的在乔笙心里一点份量都没有。他没有拿的出手的优点，可以让乔笙倾心于他。

    可这是他第一次对女人心动，想跟她一起过日子，像爹娘一样相互扶持着度过一生。

    他唯一有的，可能就是一腔的热忱。

    罗忠诚和自家媳妇对视一眼，笑容里夹着一丝无奈。自家的两个孩子在别人眼中是香饽饽，可到了乔家姐妹面前，却显得那么不自信。

    他们当然也清楚，这份不自信因何而来。

    乔婉和乔笙太要强了，她们独立而又聪慧，漂亮却又不张扬。单是她们身上与众不同的气质，已经让人高看一眼，更别提她们是真有本事的女人。

    “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情，我们不会强行干涉你们的决定。晋哥儿，二狗，记住我说的话：既然真的喜欢她，就要站到她的立场为她考虑，不要总是你以为。你们应当知道她们的好，所以扪心自问一下，你们足够优秀吗？人都是在变的，你们愿意为她们改变吗？而你们，又能给她们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罗婶子赞许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老伴儿，他总说自己没文化，可相处这二十多年下来，她深切地感受到：老伴儿曾经走过的路，吃过的苦，都成了他的财富。整个马家湾，哪怕是洪安镇，也找不到第二个像罗忠诚这样的人。

    因为，他从来不是说说而已，他是真的这样做的。

    乔婉发现最近孩子们总是神神秘秘的，她忙着田里和山林的农活儿，在家的时间并不是很多。

    乔笙和乔骁也各自有自己的事情，毕竟家里多了九十亩山地，需要忙活的地方不要太多。她们三人常常早上出门，要忙活到傍晚才回家，中午吃自己带的干粮，孩子们则交给了罗婶子帮忙照看。

    罗家，罗晋给孩子们展示了一遍完整的军体拳，把孩子们给看呆了。

    “你们想学吗？”

    “想！”马振豪三兄弟异口同声地回答道，他们站直了身体，一副准备接受考验的模样。

    马雪燕和马雪琴则退到了一旁，用行动回答了罗晋。

    罗晋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跟孩子们相处，说实话，他有些紧张，不知道自己的冷脸会不会吓到他们。所以，他尽量放缓自己脸上的表情。

    “想学我就教你们，但是不允许半途而废。你们要是学到一半就不想学了，我下次绝对不会再教你们任何东西，也不会给你们做玩具。”考虑到自己这话过于严肃，罗晋停顿了一下，“如果表现得好，我可以奖励你们木头做的手枪。”

    罗晋并不知道乔婉平时对三个儿子的教导，他的要求对马振豪三兄弟来说一点也不过分，反而显得有些温柔。

    “好！罗叔叔，我们现在就开始吧！”马振豪跃跃欲试，他一向觉得拳头就是硬道理，所以双眼放光。

    而对于马振杰和马振宇来说，他们觉得自己要是学会了，以后在外面也不用害怕别人欺负他们，还能保护小姑姑、娘、笙姨和骁姨，他们自然一心想要好好练习罗晋口中的军体拳。

    现在的孩子都这么可爱吗？罗晋心里闪过一丝疑惑，他可没忘记以前军区大院里的那些半大孩子的调皮和不听话。

    或许因为他们是乔婉的儿子，所以才会这么惹人喜爱，罗晋这样想到。

    教学开始之后，罗晋明显发现马振豪三兄弟身体素质很不错，他们手上和脚上不像别的孩子那样软绵绵的，身体重心下移的时候下盘也稳稳的。

    面对这样的好苗子，罗晋自然要求更加严格，他甚至拿出自己练新兵的那一套打击战术。

    “你们就这点力气吗？是不是没吃早饭！”

    “用力，再用力一点，远远不够。眼神很重要，瞄准一个点，死死盯住。”

    “腿抬高一点，手脚要配合，你们四肢不协调，怎么打好军体拳。踢出去的腿，挥出去的手臂不要软绵绵的，这样会成为别人的笑话。”

    乔婉对孩子们全是鼓励式教育，哪怕平时带着他们训练体能，也是一个劲儿的夸他们做得好。这会带来一个好处，孩子们越来越喜欢体能训练的项目，他们为了获得乔婉的表扬，也越做越好。

    可罗晋不一样，他全程没有夸他们一个字，总批评他们的动作不到位。

    这些言语之下，隐隐带着一个意思：他们很笨，总是达不到罗晋的要求。

    马振豪三兄弟都是不服输的个性，罗晋说他们不好，他们偏偏就要做好给罗晋看，让他知道自己的认知是错误的。于是，三个孩子哪怕练出了一身的汗水，也没有叫一个苦字，甚至没有要求休息。

    罗婶子看不下去了，毕竟他们还不到五岁，这样看起来很像在虐待孩子。

    “好了，咱们不练了。你们要喝糖开水吗？婆婆给你们兑甜甜的糖开水。”

    马振豪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嘴唇，坚持道：“不行，我这个动作还没有学会，我还要继续。”

    “我们也是！”马振杰和马振宇心里憋着一股气，他们非要把这套军体拳练好了给罗晋看。

    罗婶子没办法，拿眼睛看向罗晋，期盼他对孩子们说点什么。罗晋被自家二婶一瞪，知道自己的要求的确严格了一些，“有毅力是好事，但也不要逞强。你们现在需要的是休息，不是训练。跟同龄人相比，你们已经很不错了。”

    尤其是力气大的马振豪，如果他把这套军体拳学会，自己再指点一些对战的技巧，他会有一个很明显的进步。

    马振豪三兄弟听罗晋这么一说，慢慢地收了手上的动作。

    坚持到现在已经是他们三人的极限，他们这会儿只觉得手脚都是酸软的，恨不得躺下来休息才好。

    “别坐，慢慢地走一走，活动一下四肢。”罗晋叮嘱了孩子们之后，就拿出了二叔的工具和木料。他答应孩子们的手枪，是一定会兑现的。

    傍晚，乔婉家的饭桌上，她惊讶地发现三个儿子吃了一碗饭之后，又添了满满一碗。

    平时他们的食量也就是一碗饭，顶多菜好吃再添小半碗，今天这是怎么了？

    乔笙和乔骁显然也发现了孩子们的变化，于是她们将目光投向马雪琴和马雪燕姐妹，“燕子，你们今天在家怎么玩的？”

    “玩了过家家，看了蚂蚁搬家，还看振豪他们打拳了。”马雪燕搬起手指头数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