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她爸的工资不少，可一大半都交给这老太太了，剩下那点刚够他自己用，老婆不养孩子不养也不知道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老太太子女好几个，他真以为现在交上去的那些钱以后还能是他的？ 白秋秋换好鞋背着小布包出去了。 她要提前在研究院门口等mama，得告诉mama她奶奶突然来家里这个事，让mama提前有个准备才行。 白秋秋走到楼下，从自己的小布包里拿出mama给她做的渔夫帽戴上，一路走到研究所大门。 坐在进门不远处的大榕树底下。 有熟悉的人路过问她：“天这么热，秋秋怎么不在家里吹风扇？” 白秋秋用兴高采烈天真无邪的语气回答：“奶奶来家里了，我提前下来等mama，让mama多买几个好菜回去给奶奶吃。” 那些叔叔阿姨就夸：“秋秋真孝顺！” 白秋秋这时候只需要假装被夸得害羞了，低下头不说话。 她奶奶总喜欢明里暗里地跟人说，白秋秋mama看不起自己丈夫乡下的亲戚，顺带看不起她这个婆婆。 说白秋秋mama不孝顺，可家属院里信她的人不多，很多人都是面上附和她，私下里觉得白秋秋的mama可怜，家世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子却摊上个恶婆婆。 怎么才算孝顺呢？就算是家属院里嘴巴最碎、最爱说些东家长西家短的大娘媳妇，她们心里也有一杆秤。 好rou给吃，好衣裳给买，儿子工资大半也给她，就这要是还说人不孝，让其他人家里的儿子媳妇儿怎么活？ 难道还想让人当丫鬟一样伺候她不成？现在可是新社会了！ 家属院里的人会这么想，其中有一大半是白秋秋的功劳。 白秋秋仗着自己是小孩子可以‘童言无忌’，她嘴里说出来的话，相信的人可比相信李翠红的人要多很多。 她觉得自己mama太老实，平时给老太太买什么总不爱出去说，这种事情，她不说，别人就会默认她没做。 很多时候做好事却落不下一句夸，这样往往会吃亏，虽说mama不在乎这些，可白秋秋知道，在这个时代，一个好名声还是很重要的。 好名声不代表要当老好人，好名声用得好了，不说得多少好处，光是它会让人过得更轻松这一点，就值得人花费一点点小心思去经营。 既然mama不说，她就给mama的当个小喇叭。 反正只要她mama给奶奶做了什么，白秋秋是肯定要出去‘不经意’地说一说的。 白秋秋刚才跟叔叔阿姨们说的话并不是瞎说，每次奶奶来，她mama总要买几个好菜的。 在大榕树底下坐了一个多小时，白秋秋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儿童手表，六点钟，她mama该到家了。 没等她抬头，便听到熟悉温柔的女声：“秋秋？怎么跑这里来了？” “mama！”白秋秋站起来奔过去：“mama你喝水吗？” 她的小布包是自己画个大概的图，让mama帮忙做的，包里有她的帽子，一瓶水以及一些糖果和小零食。 白秋秋说着从小布包里拿出瓶子拧开盖，瓶子比较小，里面的水白秋秋喝了一半，只剩下一半， 秦娅玟两口就喝完了。 白秋秋牵着她的衣摆往研究所食堂走：“mama，下午奶奶来了，咱们去快去食堂，去晚了就买不到好rou菜了。” 秦娅玟关瓶盖的手一顿，很快又恢复正常：“好咱们赶紧过去，你下午在家跟奶奶聊天了吗？” 白秋秋摇头：“我从冰箱里拿西瓜给奶奶吃，然后就出来玩儿了。” 秦娅玟闻言松了口气，秋秋没跟婆婆待在一起太久应该没被欺负。 娘俩去食堂打包了一个鸡rou一个牛rou一个蒜苔炒猪rou，这三个菜都是白秋秋爱吃的。 回到家楼下，白秋秋看到白永宁锁在楼下的自行车。 爬上三楼站在家门口，果然听到白永宁的声音：“妈，您怎么能跟别人说这个！现在抓超生抓得那么严，我这正准备争取带一个组呢，万一被人用这件事做文章，我组长的位置可就没了！” “没了就没了，不就是一个组长，能有传宗接代重要？你有能力组长什么时候不能当？这次不行再等下次呗。” “工作上的事情哪儿有您想的那么简单！”一个新项目能拨下来的款不少，做这一次项目能捞到的钱，比平时按部就班工作可多多了。 他跟门卫陈大爷的儿子陈长江学历资历差不多，现在两人正在竞争新研究项目组组长的位置，怎么偏偏就让陈大爷知道这事儿了！ “工作上的事儿我是不知道，但这是家事，事关传宗接代的大事，你得听我这个当妈的，我跟你大哥说好了，等你媳妇儿月份大些，能看出男女的时候去他那儿看看性别，你难道不就不想要个儿子？” 李翠红这话一出，白永宁半晌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才问：“那我工作怎么办？” “这有什么好为难的？你让你媳妇儿辞职不就行了，让她在家里生孩子带孩子，又不用辛苦去干活儿，这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我打听过了，孕妇只要不是公职单位的工作人员， 第一胎生的是丫头，查这个的一般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到时候再去你岳父那里一趟让他和你大舅子帮帮忙，这事儿一准儿稳了，你媳妇儿那个工作，既然不做了，咱们肥水不流外人田，正好可以给咱家老四，要是人家单位嫌老四学历不行，也可以给我娘家你小舅的儿子，他今年刚大学毕业，正好在找工作呢。” “妈，你以为市教育局是工厂？现在工作不能随便给人了。”白永宁没反驳母亲那些关于孩子的话，只是反驳工作这一条，很明显他已经被李翠红说动，语气也没刚开始那么激动了。 李翠红追着问：“那孩子的事儿，你答应了？” 她话音刚落，秦娅玟怒气上头，一脚踹开掩着的门：“他答应，我也不答应！” 第2章 “这事儿没你说话的份！”李翠红这回可算逮到一次秦娅玟当面对自己这个婆母不敬了，这二媳妇往常装得像模像样，还假清高，今天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 “老二啊，你瞧瞧她，瞧瞧她，她就是用这种态度跟你妈说话的！简直不把我这个婆婆放在眼里，你爸去得早，我辛辛苦苦把你们兄弟姐妹几个拉扯大，费尽心思把你们培育成才，结果你长大了，娶了媳妇儿还让她来气我。” 听到李翠红的话，白永宁脸色瞬间难看起来：“娅玟，你怎么能这样跟我妈说话，我妈辛辛苦苦把我养大不容易，我娶你是让你孝顺她，可不是让你来气她老人家的！” 李翠红看儿子向着自己，得意地撇秦娅玟一眼：“人都说十年媳妇熬成婆，你这进门才几年？儿子都没生一个，还想爬到我这婆婆头上作威作福不成？没见过哪家儿媳妇跟你一样没规矩的。” “妈，您消消气，”白永宁拍了拍李翠红的后背，扶着她在沙发上坐下：“我会好好说她的。” 李翠红往嘴里塞一块儿子带回来的扣rou大嚼起来：“你想想，今天她要不给我道歉，以后你出去别人怎么看你？别人会说，妈一个人辛苦养你这么大，你个大男人，连自己亲妈都护不住，怕老婆，不像样！” ‘怕老婆’三个字仿佛在白永宁的痛处狠狠戳了一下，让他脆弱的自尊摇摇欲坠。白永宁在外面最讨厌别人明里暗里的说自己是靠着岳家才能有现在的成就。 他咬牙道：“妈您放心，我今天一定好好教训她！” 秦娅玟知道今天不把话说清楚，以后这件事没完，但她不想让孩子看到父母争吵的样子。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自己的怒火，跟以往一样低头尽量用温和的语气，轻声跟女儿说：“秋秋先去房间玩儿好不好？大人有事情要说，小孩子不能偷听哦。” 白秋秋也一如往常的样子乖巧点头：“好的mama，我乖乖听话，一定不会偷听的。”才怪。 以这房子的隔音水平，父母在他们自己的卧室吵，白秋秋可能会不怎么听得到，不过在客厅吵，她趴在门缝处听还是能听得很清楚的。 秦娅玟关上孩子房间的门。转身回到客厅时，白永宁还在说她：“秦娅玟，你看妈被你气的，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改过的机会，还不快过来给妈道歉！” “我呸！我又没做错事，凭什么要道歉！说什么没我说话的份，孩子在我肚子里，要不要它是我的权力，谁也别想对我的肚子指手画脚！你们想要孩子，自己生去啊，我不生你们还能硬逼我不成？我可不是你们白家的生育机器！” 早在查出自己怀孕的时候秦娅玟特别不解，明明他们的安全措施做得不错，怎么还会中招，现在仔细想想，肯定是白永宁用的套有问题。 “秦娅玟，你别这么任性行不行？你为什么总是这样爱耍大小姐脾气！既然嫁到我家，那就是我家的人了，我妈也是你妈，我希望你以后能改改自己的脾气，不要总是这样胡闹，”白永宁也生气了：“我妈的话可能不好听，但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那都是为我们好，我最后再说一遍，这次你必须向我妈道歉！” 秦娅玟把手上的东西往餐桌上一扔：“我也最后再说一次，不可能！什么叫你妈也是我妈？我对你妈好，她从来没说过我一句好，她来我们家，我哪次没给她好吃好喝伺候着？她回去的时候哪次没给她带上一堆好东西？以前她生病也是我忙前忙后又出力气又出钱，还帮忙找关系，你那大哥就在医疗系统里工作，他帮过一次忙吗？我mama才不会这么不尊重我的想法，也不会对我如此刻薄！” “永宁你看看，你看看她说的这是什么话！她居然说我刻薄！有晚辈这么说长辈的吗？” 李翠红撂下筷子，扣rou也不吃了，没来得及咽下去的扣rou含在嘴里，捂着胸口直哼哼：“算了算了，我还是回我乡下待着吧，我一心为儿子好，为你们着想，儿媳妇却左右看我不顺眼，我以后不再来这里就是，哎哟，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哟，孩子他爹，你快带我走吧，别留我一个人活着受气受苦……” “妈，您消消气，这里是单位分给我的房子，她没资格让您走。” 白永宁安抚好李翠红，气冲冲地站起来对着秦娅玟的脸伸手甩了一巴掌。 “秦娅玟，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家，但我妈是长辈，你那些话实在太过分了！是，我妈是农村人，是乡下来的，她学问比不上你妈，工作比不上你妈，可她是我亲妈，你不孝顺她就算了，居然还敢羞辱她！” 秦娅玟不可置信地捂着脸，低头半晌，倏地抬手‘啪啪’还回去两巴掌，精准扇在白永宁左右脸颊上：“羞辱？你好意思说我在羞辱她？我说的有哪一句不是事实？” 白永宁也震惊了，他明天还要上班，秦娅玟怎么能打他的脸，这让他明天怎么出门？ 他正想还击，耳边便传来李翠红尖锐的叫声：“贱人！你敢打我儿子！” 李翠红伸手想拽住秦娅玟的头发，还想用指甲抓花她的脸，秦娅玟急忙躲过她抓向自己头发的手。 可惜抓她脸的那只手没能完全躲过，虽然没伤到脸，但还是在脖子上留下了几道鲜红的抓痕。 “儿子，按住她，妈帮你收拾她一顿！臭婆娘，一天不打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今天咱们得把她打老实，不然以后她还得爬到咱们头上去！” 房间里，白秋秋听到扇耳光的声音时，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出去，平时父母吵架后也没少打，他们两人打架，一般都能打成平手。 她刚开始时出去阻止过几次，可惜人太小，没起什么作用不说，还很影响mama正常实力的发挥。 mama跟爸爸打架的时候会顾着不要伤到她，爸爸打起来一点顾虑都没有，丝毫没想过孩子还在身边会不会伤到孩子。 听到李翠红的话，白秋秋顿时待不住了，她意识到这回可不是mama跟爸爸1v1，而是1v2。 李翠红在乡下也是个泼辣的人，没少跟村里那些村妇打架，经常干农活还有一把子力气。 她跟爸爸合在一起，mama肯定不是他们的对手，而且mama肚子里可能还有小宝宝了！ 白秋秋急得不行，既想出去又怕自己拖后腿，她不止一次觉得自己的年龄和幼小的身体实在碍事，有事的时候一点忙帮不上。 白秋秋把房门打开一条缝往外看去。 客厅里三人打成一团，秦娅玟现在确实不是李翠红母子的对手，她无法直面其锋芒，只能利用练过舞蹈的敏捷的身体，尽量避开他们母子的攻击再找准机会反击。 白秋秋焦急地观察房间和客厅有什么可以用得上的东西。 忽然，她看到被撞歪的茶几上的热茶，热茶还冒着白气，说明之前他们烧水了，她记得烧水壶的位置在自己房门边上。 白秋秋尝试着伸手往平时烧水壶的位置一摸，手指顿时被烫了一下，她心中一喜，顾不上自己被烫到的手指。 眼看mama小心翼翼地护着肚子，快要坚持不住了。 白秋秋迅速打开房门，双手提起只剩一半开水的烧水壶，冲向客厅三人所在的地方，大吼一声：“小心热水！！！！” “啊————”客厅里响起两人的尖叫声。 李翠红和白永宁被烫得直跳脚，偏偏跟他们靠得极近的秦娅玟因为反应迅捷，巧妙避开，一丁点热水都没沾上。 她注意到白秋秋的双手被热水壶烫红，急忙想过来看看。 白永宁却快她一步忍着被烫伤的疼痛，迅速冲过来一把拎起白秋秋的衣领，抬手要往白秋秋脸上甩巴掌。 白秋秋双手用力推打白永宁的手臂，可惜力气太小没办法挣脱，在看到他扬起巴掌要往自己脸上扇，赶紧用手护住头脸耳朵。 她可不想成为大院里第一个被父亲打傻或者打聋的孩子，这年头父亲打坏孩子可不用坐牢，傻了就白傻了。 白永宁的举动把秦娅玟吓得目眦欲裂，在这一瞬间她甚至想拿刀把白永宁给捅了。 那可还是个不到五岁的小孩子，被盛怒的成年男人用尽力气在脸上打一巴掌，孩子肯定会被打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