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温若甫没讲话。他直接撂了筷子，也没留在高夫人那里洗澡吃饭，而是转而去了琴姨娘那里。他走了之后，金蝶悄声对高夫人道：“夫人，您刚刚怎么对老爷说那些话？如果不说的话，老爷今晚估计就歇在您这里了。” 高夫人冷笑一声：“让老爷留在这里住又有什么好？” “要是让他去琴姨娘那里，琴姨娘肯定又要乱说了。夫人您不在乎吗？” 高夫人坐了下来，又开始冷静地吃东西了：“乱说就乱说吧，我还怕她不说。” —— 温青若当晚回去之后，就立刻把桃花香饼送给兰花了。兰花感激不尽，当晚就用上了。正好老太太也在屋内，温青若就陪着她说了一会儿话，老太太年老的人，晚间觉不是很多，又问了温青若很多从前在乡下的事情，一来二去，到半夜才回去。 第14章 温青若这天晚上睡的有点晚，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就没什么精神。偏偏这天还有晨醒，温青若吃过了早饭用凉水匀面却还是觉得昏昏欲睡，可是今日晨醒还是在正厅，温青若到的就有些晚，进屋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赶到了。 无视温青湘刀子一样的眼神，温青若淡定地坐在了位置上。高夫人道：“今日老爷也会过来，有事要跟你们说，就等等吧。” 温青若心里默默叫苦，本来自己都快困得睁不开眼睛了，还要在这里等，估计不直接睡过去都是好事了。温青若只能低下头，掐着手，好让自己不睡过去。可是十几岁的人都不能缺了睡眠，到最后的时候，她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所以温若甫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温青若坐在那里，低着头，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的样子。起身行礼的时候，也是半闭着眼睛。温若甫的脑海里一下子就翻腾出了昨天高氏对自己说的话。 他立刻蹙起眉来，鹰般锐利的眼睛看向了她。温青若也抬起头。本来以为父亲会关心一下自己，但是却没想到，他竟然出口就是责备：“你刚回来，不知道规矩礼数，父母也会原谅你，可是你怎么这么没有仪态，站在这里还是昏昏欲睡的。” 温青若张了张嘴，刚要辩解，温若甫却制止了她要往下说的话：“回去好好思过吧，想想怎么在父母和兄长面前做到一个女儿的本分，知道该说什么话，该做什么事。” 温青溶看了她一眼，想要上前给自己求情，温青若却立刻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阻止了她接下的动作。她叹了口气，恭敬地回答道：“是，女儿知道错了，回去会好好思过的。” 温若甫只是摆了摆手，说道：“行了，去吧。” 温青若攥紧了拳头，指尖泛白，片刻也不多停留，直接转身离开了。她觉得有点难受，像是喘不上气来那般。 可是她的步子实在走的太快，彩霞也跟不上。温青若一口气走到了院子外面，过了水镜湖，终于顿住脚，彩霞走到她身边，却发现温青若紧紧抿着嘴，眼睛里朦胧着水汽，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彩霞心疼了。说起来，姑娘的亲娘已经没有了，好久没见的父亲，本来以为会喜欢自己，但是老爷好像也并不把她当回事，昨日见面冷冷淡淡，今天又出口斥责惩罚，确实是有些过分了，也难怪姑娘会伤心难过。 温青若尽力地控制住自己不要哭出来，她用力擦了擦眼睛，尽量温柔地对彩霞道：“我没事的，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 彩霞抓住温青若细瘦的手腕，关切道：“小姐，别难过了，你还有我，还有彩月呢！” 温青若挤出了一个实在不怎么漂亮的笑容，缓慢地点了点头。 —— 温青若回去就躺在床上睡着了。彩霞，彩月和许嬷嬷三人，都不敢去吵她，只能躲在屋外的葡萄架下闲话。温青若本来很伤心，但是终究抵不过困意，很快睡去了。晚饭没有吃，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温青若睁开眼睛，忽然想起跟郑玄约定的事情。 她“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马上穿好衣服开门出去了。月色之下，郑玄果然已经站在了那里，看起来等的已经很久了。温青若绾了绾头发，小声道：“不好意思，我睡昏了，你等了很久吧。” 郑玄弯了弯嘴角；“你睡昏也不是一次两次，我已经习惯了。”他说完，把一个包袱丢了过来，说道：“你要的东西，我给你拿过来了。” 温青若极了过来，喜出望外：“多谢你！你办事太厉害了！竟然真的找到了。” 郑玄冷哼一声：“你把这东西埋的这么深，我找了好久才找到。这里面究竟是什么？” 温青若走到石桌前坐下，示意郑玄也坐下，然后，她打开了包袱。里面只是些女子的衣服，首饰，还有些杂物之类。郑玄挑了挑眉，问道：“就是这么个东西，你就让我挖地三尺去找？” 温青若抬起头，竟然无比认真地说道：“不。这是我娘去世之前，用的所有东西。” 郑玄立刻就意识到了什么：“你要做什么？” 温青若回答道：“我敢确定，我娘就是这府里的人毒杀的。所有我要找出来，给她下毒的凶手是谁，我一定要把那个人找出来。” 郑玄很直接地说道：“你去哪里找？你都不知道人家把毒下在什么地方。” 温青若皱眉说道：“所以我让你去找这个包袱，这是我娘在去世之前用的东西，毒药八成就在里面，只要知道毒药下在哪里，找到凶手就不难了。” 郑玄借着月色，看了看包袱里的东西，他拿起了一个小瓶子，说道；“有可能是这个蜜糖罐子，可能是把毒药放到蜜糖里，是个好方法。” 温青若摇了摇头：“不是的。这个东西我也吃了，没毒。” 郑玄蹙起眉，也在包袱里寻找起来，无比认真地模样。温青若不觉看的呆了。半晌，她的心里竟然泛起阵阵酸意，快把她的眼泪逼出来了。 月色之前，郑玄听到小丫头略带无助的声音：“郑玄，是谁派你来保护我的，是父亲吗？” 郑玄手中的动作一顿。他没答话，但温青若却已经开始追问了：“是父亲吗？” 郑玄的心中有一丝不忍。这么多年来，温青若从来没有问过派他来保护自己的人是谁，郑玄也没说过。或许，在她的心里，还是保留着那么一丝幻想，觉得那个高高在上的父亲，还是关心自己的。 但是很可惜，郑玄从来都不懂撒谎。他诚实的回答：“不是。你早该知道的。” 温青若把包袱系上，趴在了桌子上。郑玄听到了她吸气的声音，也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那算了，我不问了。郑玄，谢谢你。”温青若用极小的声音说道。 郑玄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发顶。温青若没阻止，也没有拒绝。因为说句实话，她现在实在是有点难过。 月华成帐之中，包裹住了石桌旁边的男子和女子。清辉之下，女子的云鬟带着淡淡幽香。她的手臂伸出来，露出一小截雪白的胳膊。郑玄移不开眼睛。这是头次，他放肆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女子。虽然他不过活了自己人生的小段，但是，郑玄却觉得，自己再也不会看到比这还美的场景了。 这天晚上，温青若跟郑玄聊了很久。夜深了之后，郑玄才离开，温青若也进屋了。她躺在床上，却久久闭不上眼睛。这两天来，她总算明白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对她并没有什么好感，凡事不问青红皂白，就要直接惩罚她。 既然他不仁，那就别怪自己不义了。温青若坐了起来，把包袱塞到自己床底下的暗格里，掐指一算，马上就要端阳节了，介时京城里还有龙舟大会，依照祖母的意思，自己大概也会参加，父亲既然已经到了京城，想必这几日，国师府也该来人了。 —— 事情果然不出温青若所料。温若甫回来的第三天，国师府就来人了。而且是现在袭爵的顾均亲自带着人过来的。这些天的事情下来，温若甫对温青若也有了怨气，便也不想多留这个女儿。 何况把她嫁给国师，对于温府来说，都是有益无害的。所以温若甫的态度，倒是比温老太太还好了很多。两家的亲事基本上已经是板上钉钉了。所以在中午的时候，温若甫还特意把温青若叫到福寿苑去，陪着他们一起吃午饭。 温青若特意打扮的好好的去了福寿苑。进了正厅发现，温若甫，高夫人还有老太太都在。这种场合，温青若已经见怪不怪了。行礼之后，就自顾自坐了下来。 温若甫也一改前两天的冷漠态度，伸手对她说道：“坐吧，尝尝你母亲亲自下厨做的饭。” 温青若淡然道谢，默默吃着碗里的冬菇炒笋片。味道不错，可是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这样虚情假意的态度，反而更加让人难过。 老太太的目光一刻也没离开过五丫头。看着她恭敬的样子，老太太反而觉得更加自责愧疚，对高夫人甚至是自己的儿子都生了气。 高夫人素来是个会看人眼色的人，见到这样，竟然亲自给温青若夹了好几筷子菜。旁人看起来，还真是一副母慈子孝的画面。温青若看着高夫人那张带着面具般笑容的脸，觉得自己已经快吐了。 这人心思极深，说起来，也有杀害自己母亲的嫌疑，还有琴姨娘，雪姨娘，除了祖母之外，每一个人都有嫌疑。本来自己没打算怀疑父亲，但是现在看来，温若甫也有杀死自己娘亲的嫌疑。一想到这里，温青若觉得自己夹菜的手都有点颤抖了。 不过，不管是谁，只要是杀了自己娘亲的人，都会偿命。 作者有话要说： 吚吚呜呜，大家新年快乐！！！ 第15章 这日清晨，就是端阳节了。温府里大大小小的院子，蒲艾悬门，虎符系臂。温青若早上把自己做好的五彩丝绳戴在手腕上，又吃了好几块五毒饼，就到了该出府的时辰了。 温青若换好了衣服，小声抱怨道：“看来在府里当小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每天都是出去，见人就要笑，脸都要僵了。真是懒得出去。” 彩霞笑道：“来日等小姐嫁了人，成了国师夫人，出去的时候还多着呢！” 温青若垂下了眼帘。彩霞知道自己说错了话，马上就闭嘴了。不过片刻之后，她又抬起头，假装没心没肺地笑了一下：“是啊，等嫁过去也好，就是委屈了你们两个，跟着我一块都死气沉沉的。” 丽景轩内，高夫人和温青湘也换好了衣服。温青湘看起来有点担心，又悄悄地问自己的母亲：“母亲，你说今天的事情，你有什么把握吗？” 高夫人放下了手里的粉盒，说道：“你不要慌张坏事。母亲就可以给你报仇。” 温青湘强迫自己定下心神：“母亲放心，这次女儿绝对听话。不过，您怎么忽然想起对付这个小庶女了？” 高夫人冷哼了一声，说道：“因为我发现，她是个很高傲，也很危险的人。别说是你，就连我，她也未必放在眼里，我从她的眼神里可以看得出来。虽然表面上温顺的跟个动物一样，但是在她的心里，估计连吃咱们的rou，喝咱们血的心思都有。” 温青湘嗤之以鼻：“就凭她，还是做梦去吧。” 高夫人寒声说道：“所以我们就要让那个小庶女知道，即使她嫁到国师府里去，成了国师夫人，有些事情她也永远不能做，也不要让她敢做。” 温青湘缓缓点头，但是片刻之后，她的柳眉又蹙了起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温青若收拾好了之后，到福寿苑里去找祖母。刚到屋里，就听到老太太欣喜地跟她说道：“你快过来，我有个东西要给你看。” 温青若凑了过去。老太太手里拿着一块玉质温润通透的玉佩，正在仔细地欣赏着。她把那玉佩比到温青若腰间，说道：“国师府送来的，跟着昨天的礼物一起，还有几匹蜀锦和苏绣，都是上好的，来你把这个玉佩戴上。” 温青若也没扭捏，拿过来之后就爽快地戴上了。老太太看她低头整理窄袖上衫，裙子下面的云锦小靴子露出来，发髻梳成单螺，看起来很利索，颇有几分英姿飒爽之感。 老太太开了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遗憾：“国师府那边来人说了，立秋之后就要和八字娶你过门了。” 温青若正在系袖口的丝带。听到老太太说这话，脸上连半分表情的变化也没有。只不过是点头称是。自己收拾完了之后，又主动帮老太太穿衣服。她小声说道：“祖母，国师府送的东西，您喜欢什么就随便选些，孙女不喜欢奢华，也不爱那些花儿朵儿的。” 老太太转过头，用手捏着温青若的下巴：“这些都是你应该得到的。不必拘谨。” 温青若不好意思地笑了。祖孙两个刚刚收拾好，就到了该出府的时辰，温青若照例跟老太太同乘一车，因为不知道龙舟会的地点在哪里，就问自家祖母：“祖母，城外有那么大的河吗？” 老太太回道：“洛江在那里。那条江很大很宽，每年端阳节那里都有很多龙舟可以看。” 温青若问道：“那城里的百姓也会去吗？人是不是很多？” 老太太笑道：“我就知道你这丫头待不住。今日人很多，热闹极了。除了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老家伙之外，你们这些年轻的姑娘和公子们，都是聚在一块玩的，不用守着规矩醒着神儿，跟庶民一样，开心就好了。” 温青若开心的笑了起来。这些日子在府里快把她憋坏了，就连出去，也是安静的坐在那里吃吃喝喝，一点自由都没有。今天可以去江边子，对她来说实在是太开心了。所以一下车，温青若就鸟儿一般飞了出去。 温青溶无奈地笑了一下。温青湘嗤笑了声，小声说道：“没见过世面。” 空气中飘着糯米的甜香。江上浮着龙舟，远远近近的，少说也有十来座。不远处就有一排，龙舟竞渡之间，旗脚飞扬，坐在船上的汉子们拼命地摇动着船桨，都在奔着远处那个象征着胜利的红线进发。 温青若在旁边的小摊位上买了一个金丝蜜枣粽，凑到岸边看起热闹来。今日到这里来看的人很多，还有不少世家公卿家的公子小姐，有些还是熟脸。 龙舟的船桨溅起来的水花时不时地打着岸边姑娘们的裙角，引起一阵阵嬉笑。这时，一座龙舟已经率先到达了红线附近。说时迟那时快，一个汉子忽然起身，拽起了那根绳子。 温青若也情不自禁地跟着一起欢呼了起来。看了半晌，她觉得有些倦了，就想去找温青溶一起到别处逛逛。却没想到这会儿人已经开始多了起来，温青若在人群里艰难地走动，但是那里面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温青若急于想走出去，别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觉得背后有一只手在推着自己。 她转头去看，但是并没有看到推她的人是谁。就只能这么走出去。谁知道人挤人之间，不知道怎么回事，温青若竟然走到了一个窄巷口。四下看看，周围并没有几个人。周围的环境太过吵闹，也没人注意到这里。 温青若立刻意识到不对，转身要跑，但是手臂却被一个人紧紧地抓住了。她立刻转头去看，一个身材偏胖的男人正在不怀好意地看着她。他身边还站着一个瘦子，也是满脸的无赖相。 她瞪圆了眼睛，挣扎着想要逃跑，其中一个人却立刻捂住了她的嘴，让她发不出声音。另外一个拽着她的腿就往窄巷里拖。 温青若剧烈地挣扎了起来。但是这巷口还有一道窄门，似乎是放杂物的。温青若根本折腾不过这两个无赖，没片刻就被拖拽了进去，他们还随手关上了门。温青若的眼泪因为恐惧和无助，已经落了下来。那两个无赖不断地凑近他，色眯眯地说道：“小姑娘，陪我们玩玩怎么样？” 温青若的手指紧紧抓着墙壁，努力保持着冷静：“我劝你们一句，最好不要动我，我是丞相的女儿，要是你们伤害我，就算你们有十条命也不够赔的。” 无赖走到温青若面前，直接双手摁住了她的肩膀。他们身上的味道让人觉得恶心，他的眼睛里闪着狼一样的光芒，凑到了自己的脸边：“什么叫伤害，我们兄弟让你快活快活！” 温青若闭上了眼睛，在那个无赖要亲自己的时候，从头上拔下金簪，想要跟这两个人做最后一搏。但是，预想中的恶心接触却并没有到来。 窄巷的小门传出了一道巨响。紧接着，传来了男子的声音：“放开她！” 两个无赖立刻住了嘴。他们也有点被吓到了。因为这个地方，按理说不会被人找到的。 温青若猛地睁开眼睛，看向门口。门口站着的那个男人，竟然是跟自己有两面之缘的登徒子。他还是带着面纱，但是声音跟自己从前两次见到的时候，却是大不相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