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第51章 顾子蠡回府的时候天色已晚,正巧在府门口碰上刚从翰林院回来的顾含光。 “父亲,我刚刚才听说今天有人上家里闹事,怎么样,阿宁马上就要出嫁了,没被冲撞吧?” 顾子蠡这会儿神色看不出喜怒,只是偏头看了儿子一眼:“进去说吧。” 顾家几人都在前厅,这会儿见父子两一起回来,梅氏亲自招呼两人落了座:“来,先吃饭吧。” 缓过神来的顾平玉最先忍不住,扒拉了两口饭就忍不住开口问道:“爹,那帮蛮子到底是怎么回事,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什么脏水都敢乱泼?” 顾子蠡没有回话,倒是顾含光猜到了大半:“难不成是为了换质子之事?” “他们今日确实提出了这个要求,暗示若能同意他们换一个质子入京,便不再追究温溪公主之死,否则势必还要再上顾府闹出事端,毁了阿宁的名声。” 顾平宁咽下口中的菜,不紧不慢道:“他们算盘倒是打的不错,就是这出主意的人蠢了点,他们家新上位的那位太子好像还没搞清形势,觉得如今的天泽还能和我大越谈条件呢。” 这事情的起因还要从萧劫自尽说起。天泽送入京都的质子死了,还是因为被证实是刺杀平宁县主的主谋而畏罪自尽。此事原就是他们理亏,因此在大越坦荡荡的明示下,天泽不得不快马送了不受宠的七皇子进京。 可没想到这位七皇子人刚入京,天泽皇室就发生了惊天变故。 先是原太子突发急病死的突然,然后四皇子五皇子又被人暗杀,命虽说保住了,却一个伤了眼睛一个跛了脚。唯一一个安然无恙的二皇子就这样坐上了太子之位。天泽皇帝年事已高,而这位天泽太子掌权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想捞回在盛京为质的胞弟七皇子。 “办法虽蠢,但照这架势闹下去,难免连累阿宁的名声。”梅氏放下手中的筷子,转头问道,“你今日去大理寺,事情到底如何了。” “我到大理寺的时候,安王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安王殿下?” “安王要求开棺验尸,又带来了精通书法的名士要求检验血书的笔迹。” 听到这里顾含光琢磨出一点蔺耀阳的思路来:“安王是怀疑天泽公主根本不是自杀?或者说,是有人逼她自尽后伪造血书?” “不仅如此,安王殿下还说昨日温溪公主曾找他求救,说天泽想杀她,想用她的死和大越谈条件。” 这话一出就连顾平宁也忍不住皱起眉头:“他说温溪公主向他求救?” “是,不过安王说这到底是天泽之事,他的身份不好不好多加干涉,却没想到天泽居心叵测,竟然把脏水泼到阿宁身上。”顾子蠡偏头去看自家的女儿,“安王态度十分强硬,太子闻讯后也赶到了大理寺。现在此事已经不是天泽要不要讨公道的问题,而是天泽胆敢青口白牙诬陷我镇国将军府的女儿、大越未来的安王妃。” 这事情闹到这里和顾平宁本人干系已经不大。 天泽势弱,占理的时候也只敢借着舆论闹事,而现在安王反将一军,拉着太子要找天泽的麻烦,天泽是绝对没有胆子跟太子安王再加上镇国将军府硬碰硬的。 不过顾平宁心里清楚,温溪公主的自尽或许有蹊跷,但找蔺耀阳求救绝对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不知怎么的,顾平宁就想起对方那日眼神坚定说要保护她的样子。 “阿宁,阿宁?”顾含光少见她在众人面前堂而皇之地走神,喊了她两声,从衣袖里掏出一个青色的玉瓶递过去,“这是今日胡府派人递到翰林院,托我转交给你的养身丸。” 顾平宁伸手去接,却不料中途被一只手劫走。 只见一晚上都没怎么出声的顾碧琴随手抽走玉瓶,笑着开口道:“执礼也真是的,我白天不是说了,阿宁体虚,补的太过反倒不好。” 这话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 “姑姑你懂药理啊?”顾含光好奇地问了一句,然后解释道,“我回来前跑了一趟太医院,之前给阿宁就诊的太医说这养生丸药性温和,虽然有些成分他一时无法分辨,应当是胡二公子不外传的秘药,但对身体是绝对无害的,也很适合阿宁长期服用温养身体。” 按理说顾含光已经解释的明明白白了,可顾碧琴却不知为何对此事坚持的很,手里握着玉瓶子不松手,含含糊糊反驳道:“既然太医说有分辨不出的成分,那自然是不好给阿宁用的。” 这下子就连迟钝的顾平玉也察觉出不对劲来:“可是姑姑,这养身丸不是胡二公子送过来的吗?”顾平玉说着奇怪地去看顾碧琴,“而胡二公子,不是马上就要成为我们的姑夫了吗?” 这才是所有人觉得最奇怪的地方。 在顾府里谁都可以不相信胡执礼,就像顾含光拿到养生丸的第一反应就是找太医查验,因为对他们来说,胡执礼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可是对于顾碧琴来说不是,她曾经与胡执礼是多年的夫妻。不管之前因为什么原因闹到和离,但这一次是顾碧琴在没有任何外力的情况下答应了求亲。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无论如何也没有理由去怀疑自己未来夫婿送过来的养生丸。 “姑姑把瓶子给我吧。”顾平宁伸出手笑靥莹莹道,“我一贯不爱吃这些,但毕竟是胡二公子一片好意,我让红缨收起来吧。” 顾碧琴似乎也明白自己反应过度了,她不知如何解释,犹豫半晌后还是把那瓶养生丸递了过去。 顾平宁小心地将玉瓶收好,然后不着痕迹地冲着自家哥哥使了个眼色,便告辞回了小苑。 顾含光并没有让顾平宁等太久,半刻钟后就独自出现在小苑。他自己给自个儿倒了杯茶,喝了一口才悠悠问道:“说吧,找我来是想问什么?不过我事先申明,今日我在翰林院呆了一天,温溪的事当真不知内情。” “不是为了此事。”顾平宁今日甚至将红缨也遣开,屋内之留了兄妹两说话,“当时你查姜家和云皓事情的时候我没有多问,但现在我心里有点别的猜测,因此不得不多嘴问一句,当年姑姑为何会匆匆嫁给胡家二公子?里面有没有云皓的手笔?还有姑姑当年又是因为什么和离?” 顾含光对自家meimei一直很宠爱。 这种宠爱跟寻常人家要什么给什么的纵容不同,而是体现在顾含光那么自傲自负喜欢掌控全局的一个人,愿意乖乖地在顾平宁面前做个没有感情的工具人,打探情报传递消息偶尔还要自觉地背黑锅,对于meimei不愿意多说的,他还得强忍着好奇不问。 就好比此时,肯定是发生了什么才让顾平宁突然对姑姑的往事刨根问底,但各中原因顾平宁显然不想多说,因此顾含光看了她一眼,也没有多问。 “当年姑姑嫁给胡家二公子之事,确实有姜家的掺和。” 当初姜家要保姜柔为后,其中最大的阻碍就是顾家唯一在京的女儿顾碧琴。那时昭武帝已经动了娶顾碧琴为后的心思,说是情根深种也好,或是为了安抚领军在外重兵在手的顾家也罢,总之此事不少人都知道。 姜盛死前为了给嫡孙留一条活路,把一切都坦白的干干净净。他原想杀了顾碧琴为姜柔清路,但姜祁怕顾碧琴若真死了,远在北境的顾子蠡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心思,因此向合作方云皓要了秘制的催情香,趁着顾碧琴去佛庙祈福的时候下了药。 而然胡执礼却当真是个不在他们计划之内的意外。姜家根本没想让同样是武将的胡府和顾家结亲,可是偏偏不知为何,他们准备好的一个奴仆最后变成了胡家的二公子胡执礼。 顾碧琴被毁了清白,又珠胎暗结,不得不匆匆嫁给胡执礼,七月后产下一子。 已经嫁人的顾碧琴自然与后位无碍,姜家与云皓也就将注意力从她身上转移。之后关家嫡女坠马,姜柔荣登后位,对于已成为胡二夫人的顾碧琴来说,也不过是茶余饭后的一个闲话谈资。 “至于姑姑和离的原因,最直接的导火索应该是表弟的死。” 说到这顾含光的语气也不自觉低了下来:“表弟五岁那年突然没了,胡府给出来的消息是得了急病。姑姑就是从那之后和胡二公子关系僵硬,铁了心要和离。” 其实在此之前顾平宁是知道姑姑有过一个孩子的。但这么多年,姑姑也好,爹娘也好,从未提起过这个素未蒙面的表哥,因此顾平宁也就乖觉地从未问过,生怕戳了姑姑的伤心事。 但现在的问题是,若顾碧琴当年真是因为此事和离,如今又为何同意了胡执礼的求娶,难不成真的是时间可以抹平一切? 顾含光喝了一口茶缓缓嗓子,而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犹犹豫豫补充道:“还有个说法是胡二公子有个青梅竹马的嫡亲表妹,是胡老夫人早就认定的儿媳。之后胡二公子娶了姑姑,胡老夫人便一直为难姑姑,可能这也是当年姑姑想要和离的原因之一。” 作者有话说:各种线索都差不多了,之后过去与现在交织的真相会一点点浮出水面~ 还有就是,终于就快要写到男女主的大婚了哈哈~纯情的小安王终于要拉上阿宁的小手手了,简直不容易~ 第52章 顾含光说的内容部分和顾平玉从胡瑾处打探来的相似,却又更加的详细具体,可信度很高。 顾平宁若有所思地往自己的脑子里补充新的信息,试图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串联起来。 她本不愿意去怀疑自己的亲人,可是细细回想起来,若当年真的有人将七星草藏于平安符中,又在事发后不着痕迹得取走七星草将平安符归位,能够不着痕迹做到这些的,就只有在出事后一直照顾她的顾碧琴。 更何况顾平宁和自家meimei确认过,从顾碧琴送平安符到她与自己交换这段时间内,再没有其他人触碰过。也就是说,她们贴身带着从未离身的平安符若真被人动了手脚,那最大的可能便是在她们拿到之前。 可现在的问题是,当年的相关物件早已在不见,平安符有问题也好,没问题也罢,都再也没有办法证实了。 顾平宁能狠得下心因为心里的猜测去出言试探,但在没有实证的情况下,她是万万不能将此事与姑姑挑明的。 而另一个一直缠绕在顾平宁心里的疑问,则是她到底为何会觉得七星草眼熟。因为就算一切如她猜测,她也不应该见过藏在平安符内的七星草啊。 此事又遭遇瓶颈查不下去了。顾平宁将自己在房间里关了几日,又出门去了一趟祈府。 祈鸣之再一次见到顾平宁上门,神色没了上一回的惊喜,反倒是微微凝重:“可是查到什么了?” 顾平宁心里满腔猜疑都不愿和家里人说,此时见到自己的老师终于微微放松下来:“有了些猜测。只是当年之事已过去六年,就算当时曾留下一些蛛丝马迹,到现在也无迹可寻了。” 祈鸣之有心问问这个所谓的猜测到底是什么,他这么多年来心里愧疚甚至没再敢主动见顾平宁一面,到头来所有的事情竟然不是人力不可及的意外,他怎能不恼怒,怎能不替他的学生不平。 可是顾平宁却没有多说的意思。 她这一次来依旧带了两本孤本,还和祈鸣之谈论了几处典故,只听得祈鸣之心下感慨。 “我以前那板子打你手心的时候,总想着要把你教成如今的模样。可或许是我现在老了,这会儿真的看到你博学多才贯通古今,却又想起你躲在含光身后不愿读书的样子。” 祈鸣之珍惜地翻看了两眼孤本,而后推回去笑着道:“今后你也不必再给我送这些过来了。我早些年的时候确实爱这些,可是现在却也觉得天下书册万千,一生中能看到的便是缘分,其他的倒也不必强求。” “老师这是不愿收我的礼物?”顾平宁抬手阻止了想要开口解释的祈鸣之,“我可是听哥哥说,这些年老师愈发的无欲无求了,也唯有在看到孤本的时候会喜上半刻。怎么,老师不想认我这个学生,所以不愿收我的东西?” “你这说的什么话?”祈鸣之没忍住瞪了她一眼,就像小时候每每被她的歪理气到又说不出话来的样子,然后叹了一口气,“其实我收藏的所有孤本,本来是想给你做嫁妆的。” 顾平宁差点没被口中的茶水呛到,好不容易咽下去后才奇怪道:“给我做嫁妆?” 祈鸣之难得有些不自在:“咳咳,我这不是原想着,你若还是不爱念书,我这几箱当世难求的古籍孤本还能给你撑撑场子。”说到这祈鸣之的声音低下来,“你是我唯一的学生,我这做老师的,当年没有保护好你,现在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可以给你。” 这话若是顾含光听到非得哭晕过去不可,他meimei是唯一的学生那他是什么,半路捡来凑数的吗? 但显然此时这师生两都没有考虑到新科状元郎的心情,顾平宁被这话说的差点鼻头一酸:“既然老师还认我这个学生,那为什么当年我离开北境前不愿见我,甚至归京后也从不入顾府大门?” 顾平宁话里带着一点委屈。 当年的她还远没现在冷静自持,知道自己不能再走路后,又乍然间被告知要独自去陌生的盛京,她哭过也闹过,可爹娘和姑姑都不肯松口。 茫然无助四下绝望时顾平宁想到过祈鸣之,这个从小严厉却给她启蒙教她道理的老师,就算她面上再怎么调皮耍赖不爱念书,可她潜意识里却也信任和依赖着他。 可是祈鸣之却一直没有出现,直到她独自一人归京。 “这从何说起?”祈鸣之眉头皱起来,“当时你得知自己的伤势后便不愿见我,我怕出现在你面前让你情绪波动不利于伤势恢复,才一直避而不见。” 说到这里两人都发现了当初可能有什么阴差阳错的误会,才让这对性子里带着别扭的师生僵持了多年。 “其实我归京后才发现老师对我是多么用心良苦。当年我贪玩不爱学,可后来自学读书,尝试着解决疑难应对问题,细究起来桩桩件件其实都源于那些年老师的教导。” 顾平宁语调微微发涩:“上回回去后我又去翻看了这些年的家书,有些信件,应该是老师仿照着哥哥的语气写的。这么多年来,多谢老师从未忘记京城还有一个需要您教导的学生。” “过去之事不提了,不过你现在既喊我一声老师,我也再多说两句。” 顾平宁坐直了身子,微微颔首示意自己在听。 “当年之事你不欲多说,我也不勉强。但你说遇到了瓶颈,我想你应该是有了关键的线索却中途断了无法继续追查。” 祈鸣之语气平缓,仿佛还是在教导自己的学生读书写字:“既然断了就不要盯着一个东西查。那人害人的动机是什么?七星草从何而来?如何把握时机动手且不被怀疑?事成之后能获得什么利益?而如果你有了怀疑对象,可以查的东西就更多了,他的过往他的家庭他的人脉交际……一个人是不会无缘无故冒着大风险去做一件事情的,而其缘由,往往可以追根溯源到他过往的经历。” 不得不说老师的一番教导帮顾平宁扩宽了思路。 但条理清晰的祈鸣之不知道,困扰顾平宁的不仅仅是往事久远线索已断,更是因为那个她怀疑的对象,是照顾她长大的血脉亲人。 从祈府出来的顾平宁意外地在门口看到了安王府的马车。 蔺耀阳靠坐在车前,见顾平宁出来便一跃而下,顺手拍了拍坐皱的袍子。 “殿下怎么在此?”顾平宁看了一眼已经开始飘雪的天空,上前一步道,“怎么还坐在风口上,也不怕被冻着。” 蔺耀阳被关心了一句显然很受用,替顾平宁撑了伞笑眯眯道:“我刚刚经过这看到顾府的马车,怕过会雪下大了路不好走,便想着送你回去。” 这份心意实在难得,顾平宁说不出其他的话,催促着让人上了马车,又翻出袖炉递过去:“殿下先暖暖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