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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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今天子虽然没有传承危机,但以儿女来说,确实不多。任何一个孩子,都是珍贵的!而且就算不论这一点,天下血脉外流,这始终不像样子。 另外,大家也不会怀疑天子作为一个男人的控制欲!如果陈嫣没有与他生子,也就罢了!刘彻年轻时也不是没有过未入宫却保持了一定关系的美人,比如说当初的淮南王翁主… 但有了孩子,就是另一种安置方法了! 相比之下,就算是实打实的利益也不算要紧了!就算陈嫣在外会给刘彻办事,这又算得了什么呢,另外找个人来办事就可以了。在其他人眼中,天下人这么多,总有人能胜任这份差事。 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陈嫣在她那份产业当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而在他们这样的人朴素的观念里,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是不可替代得到… 然而,刘彻却没有将陈嫣和小朋友接进宫来,这是第一重怀疑…反常即为妖!第二重怀疑则落在陈嫣身上,如果孩子真是天子的,就算天子不强行让她进宫,她也没有必要这么多年不回长安啊! 主要是没必要,真的没必要!孩子都有了,就算没有名分,也能借此得到更多天子垂怜才是…有些人倒是知道陈嫣根本不在意所谓的‘天子垂怜’,但退一步说,陈嫣回长安总是一件并不需要多纠结的事情吧? 只要前提是孩子是当今天子的。 因为这些反常,大家的态度都很微妙。一方面觉得陈如意小朋友的爸爸是当今天子,大家无法想象有人真的敢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和陈嫣勾搭上,而且还造出一个孩子来。另一方面又觉得这件事处处透露着古怪,根本不是那么容易猜测到底细的。 说实话,联想到陈嫣‘胆大包天’的性格,有些人还真的觉得小朋友的父亲应该另有其人。当然,主流还是觉得刘彻是小朋友的父亲…真可以说是‘喜当爹’了。 而等到孩子进宫一次,吃瓜群众又等到了新瓜。 坊间传闻…天子甚爱无忧翁主,远超诸公主。 哦,无忧翁主是陈如意小朋友的封号。陈嫣带着小朋友进宫认人,见了王太后,几位公主(和陈嫣同辈的),还有刘彻。刘彻这个当表舅的还是挺大方的,赐了一个翁主的封号下去,还让人研究给她一个实实在在的封地,指明了得是富庶之地。 地界上要么有矿,要么商业发达,总之就是那种收入很高的地方。 同时,无忧也是刘彻为陈如意小朋友取的小字。 随着天子常留‘无忧翁主’于未央宫,大众更觉得这就是天子血脉了!不然的话,这态度说不通啊! 倒不是说皇帝就不能厚待亲戚家的孩子了,当初刘启非常疼爱陈嫣,这一出大家都记得牢牢的呢!如果这时候刘彻再来这么一出,大家也会表示接受良好。只是按照大家正常的思维,如果陈如意小朋友不是天子的骨血,天子不应该是这个态度啊! 陈嫣在很长时间里都被当成是刘彻的女人,如果她的孩子不是刘彻的孩子,这在外界来看就是背叛啊!虽然陈嫣不是天子后妃,但大家的观念是不会改的…背叛了天子,就算天子不好对自己这个表妹以及表妹的孩子真的喊打喊杀,事情也不会这样落幕! 至少这个孩子的存在就是耻辱的明证,天子厌恶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疼爱呢! 有一些比较老派的大臣已经在暗示刘彻不要让天家血脉外流,让陈如意小朋友‘认祖归宗’了,只是刘彻自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所以每回只当是没有听出那点儿言外之意。 这些大臣也没有办法,主要是刘彻和陈嫣都没有表示出刘彻是这个孩子的父亲,其他人总不好说他们两个都是骗子,大家看到的、推理出来的才是真的吧。再者说了,事关皇家血脉的事情虽然严肃,实际说来也不是多重要。陈如意小朋友是个女孩子,撑死了是个公主,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大家也不可能为了这么个孩子去和皇帝死磕… 至于刘彻对陈如意小朋友表现出来的爱护,在外界就有了表面上和实际上两重解读。表面上大家都说这是刘彻类似先帝,当年刘启就很爱护陈嫣,到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如今看着,倒是肖父了。 实际上,大家心里都当陈如意小朋友是刘彻的孩子,像是对这个孩子十分厚待,封地超过宫中几位公主,各方面待遇也优厚这类事,只当是寻常。一方面,天子爱重一个公主而已,有些破格,并不算什么。另一方面,大家想到小朋友的妈是谁,都觉得这件事也就是一个‘爱屋及乌’,没什么好说的。 “昨日朕带着无忧见了韩嫣,无忧与阿嫣儿时太过相似,看到无忧,朕总是想起少时事。”刘彻颇为感慨地与身边重臣说着话,语气十分放松随意。 今天并不是在宫中,更不朝会上的场合,大家都在上林苑,算是刘彻出来放松一把,众人奉陪。兴致很高的时候,一些心腹重臣就过来一起说话了,这个时候的气氛自然和朝堂上不同。 刘彻身边重臣心腹不过三四人而已,有文臣也有武将。文臣这边,当然是此时风头正盛的御史大夫张汤,还有一个则是郑当时…郑当时本身是九卿之一的大农令,主管的是财务这一块,绝对是个存在感很强的位置,不过刘彻在财务工作方面一直对他不够满意,只是苦于没有合适的人担当大任,也就只能先把他放在这个位置了。 这也算是‘将就’了,不是郑当时不够好,此人为官多年,资历深厚,刘彻这里也是多有重用了。只是有些事情很难说,不能让刘彻满意就是不能让他满意,这种事刘彻是boss,当然只能他说了算。 武将这边也没的说,正是卫青和霍去病这对舅甥。 说起来卫青和霍去病能在长安出现,这本身就很不容易了…只能说,今年刚刚结束的对匈奴战役打的很漂亮,特别是霍去病,深入大漠追杀匈奴王庭,战功可不小。更重要的是,在这之后留下了两个非常著名的典故。 一个是‘封狼居胥’,另一个则是‘匈奴未灭,何以为家’。前者几乎成了后世武将的最高追求…只是似乎再没有人能够做到了。 相比之下,卫青这一趟要倒霉一些,并没有捞到太多战功。这也不是他的错,只能说站在他的位置上,他已经不能像外甥霍去病那样‘疯’了。 不管怎么说,这一场仗后,卫青和霍去病都成为了‘大司马’,风风光光地反回了长安。特别是霍去病,长安女郎们特别喜欢他,进城的时候满身鲜花,全都是女郎们抛洒在他身上的。而回来之后,刘彻已经给他准备了大宅和美姬,还让皇后注意给他结一门好亲事。 霍去病身边自然已经有了美姬侍奉,但骠骑将军府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女主人呢! 刘彻也是真的喜欢这个侄儿,大概是从这个年轻人身上看到了很多过去自己的影子吧!在诸多后辈之中,格外欣赏和维护他,这是当年的卫青也没有的待遇…当然,这也可能是同辈和小辈的差别。 刘彻说起昨天带着陈如意小朋友见韩嫣的时候,神色里面有一些一般人看不懂的东西,似乎在怀念什么。 而说到‘韩嫣’这个名字,霍去病并不了解,在他懂事之后,这个曾经名满长安的王孙公子早就已经离开长安。而长安又是一座如此健忘的城市,很快就不记得有这样一个人了。对于韩嫣,她只知道是天子姨父的少时伴读,曾经很受宠幸。 后来因为举止不端,与掖庭宫人有染,已经被打落凡尘,贬到了西南边陲,是近几年才回长安的。回到长安之后也没有怎么冒头,似乎已经泯然众人矣了。 而除了霍去病,其他人都知道韩嫣这个名字的分量,这个人曾经还是在场其他人绝不能得罪的呢…然而彩云易散,一朝跌落也就是这样了。甚至能保下姓名,也实属他运气好! 这个时候见韩嫣,其他人都若有所感——他们从不怀疑陈嫣对刘彻的影响力,但这个时候无疑又提高了一些评价。他们并不觉得刘彻这是想要重新对韩嫣另眼相待!如果真的抱有这种想法,早干什么去了呢? 说的更明白一些,这件事和‘无忧翁主’脱不了干系!而‘无忧翁主’又代表着陈嫣的影响力。 韩嫣此时在朝堂诸位大佬面前只不过是小角色而已,但就是这样的人却被天子想了起来,还郑重其事了一番——这一切只是因为天子在怀念一些东西,而在也和那些被怀念的时光有着不小的关系。 “无忧这孩子,看着比她母亲腼腆了不少。不过若是与她相处就知道了,也是古灵精怪的性子…”刘彻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是带着笑意的。 在场几人之中,卫青心中十分纳罕…不同于其他人,觉得陈如意小朋友真的是天子血脉。他前些日子入宫,听皇后娘娘提起过这件事,当时皇后娘娘语气斩钉截铁。 “不可能,那孩子绝不是陛下骨血!” 这样笃定,以至于卫青都有些惊讶。他虽然也想过这种可能,但觉得这件事太复杂了,是很难实锤的。 “不夜翁主陈嫣…她和别人不一样,她从不爱陛下。若是没有男女之爱,陈嫣绝不会与陛下有肌肤之亲,孩子就更不可能了。” 卫青相信自己jiejie的判断,当年他与名满长安的‘不夜翁主’不熟,就算隐隐察觉到她的与众不同,也很难真的去做什么判断。他的jiejie则不同,足够了解天子,自然也就足够了解天子喜爱的女人。 她都这样说了,事情自然就是如此。 眼前就是那位满长安都议论纷纷的‘无忧翁主’,她正在小马驹身上学骑马呢!其实也就是安安稳稳地坐在小马马背上,由人牵着马儿走两圈罢了。但刘彻就是觉得很喜欢,这让他想起了陈嫣小时候学骑马的事情。 “这孩子比阿嫣当初学骑马早多了,当时是父皇亲自执缰绳来着…其实若不是父皇身子不好,当初父皇是要亲自带着阿嫣马上奔驰的。”刘彻自己也觉得很惊奇,这些记忆已经是很久远的存在了,他从来没有刻意去记住。但时间过去这么久,他就是能记得很清楚。 明明那个时候做太子,有好多比这重要的多的事情都被忘记了。 只能说记忆是个神奇的存在,总是会在这种时候昭示它和命运、自身选择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正说话呢,前方传来一阵马蹄声,刘彻及其身边的人抬眼望去,两个红衣女子骑马而来,身后还有一纵骑士,都是英姿飒爽的女郎…这些都是陈嫣豢养在身边的女性健仆,有这些人,在外的日子她会方便很多。 是的,两个红衣女子正式陈嫣和陈娇。 陈娇似乎有些撑不住了,与陈嫣道:“阿嫣!我是再不成了!” 出于给陈嫣面子,她和陈嫣来到上林苑骑马。打猎不打猎的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两姐妹一起散散心。只是她到底不是少女时候了,又不像刘彻常常锻炼身体,这个时候骑马颠簸一番,可不是受不住了么! 相比之下,陈嫣的体力要好得多。这会儿陪着陈娇回来,洒下一片银铃一样的笑声:“大姐,少时你可是笑过我的骑术的!” 今时不同往日,陈嫣骑马已经是一流了! 她笑着跑到小朋友身边,让自己的马儿围着陈如意小朋友的小马驹打圈圈。差不多的时候才骑马来到刘彻这边,打了一圈招呼之后看到了霍去病:“如意的那一匹红云倒是要谢谢骠骑将军了!” 红云就和陈嫣的第一匹马‘追日’一样,都是最好的马!据说是霍去病的战利品,一起从草原上带回来的。见到小朋友第一面,大家都要意思意思给点儿见面礼,他就送了这个。 陈嫣本来没想小朋友这么早学骑马的,就因为这个礼物引起了小朋友的兴趣,骑马课程就提前了。 不过提前的程度有限…还是个五短身材的孩子呢,就算这么早学骑马,也不可能真的下功夫,最多就是像今天这样,真的就是玩玩。 霍去病看了一眼这个满长安都在议论的女人,很快又侧过了脸:“翁主言重了,不过是一匹马罢了。” 这当然是一匹万金不换的马,但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确实不是什么得不到的东西。 陈嫣看着霍去病,忽然扑哧一声笑了:“说起来啊…当年我不是说了么,我若是早早有了个女儿,一定会让骠骑将军做女婿…” 此言一出,在场有些人却是心神一凛!现在霍去病早就不是当年刚出生时那个家伎之子了。也不是渐渐成长起来时普通的外戚贵族,而是真正能撑起一个家族的大人物! 即使他还年轻,一般的贵族公子在他这个年纪还没上路呢! 陈嫣这话的意思很难不让人想歪,在场的人大概觉得她是想要和霍去病结亲,同时也是和卫氏外戚搞好关系。或许对于曾经的陈氏来说,卫氏连提鞋都不配,陈娇在宫里做皇后的时候,卫子夫还在平阳公主府做歌伎呢! 但今时不同往日,什么都要向前看!眼见得卫子夫成为皇后,卫太子位置稳当,宫外又接连出了卫青、霍去病两个不世出的将才。这是什么意思,这正是要富贵不知道多少年的意思! 烧热灶,这谁不会呢! 唯一没有错误理解陈嫣意思的大概是刘彻了,因为他只道陈嫣是怎样的人。如果陈嫣真的这么在意所谓‘权势’,她的人生也不会这样了。 “能说出此言,大概是从没真正想过让去病做女婿了…”刘彻说着还摇了摇头:“你倒是说说看,去病哪里不好了?你竟然是这样想的——一见便知这是你的笑言!” 陈嫣笑着看了看霍去病,然后又笑了:“冠军侯、骠骑将军…这当然是很好很好的,但就是太好了,所以没必要!我家如意,这一生是要万事如意、顺遂无忧的!若真是嫁了骠骑将军这样的英雄,荣耀归荣耀,却不会‘如意’又‘无忧’了。” 陈嫣这话惹得在场几人都怔了怔。 最后,陈嫣扭头看了小朋友一眼:“再者,骠骑将军人也太好了些——这个不好,若是真的做丈夫,定然会忍不住爱慕他深重,这怎么能行?” “世间女儿容易受伤,也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怎么能将自己尽数托付!” “说来说去,竟是都在说去病的好话。”刘彻听着都摇头了:“这样的评价,朕都没有过…” 第386章 终南(12) 觉得似曾相识?恭喜您抽中伪装魔法!再补买一些章节即可解除。 “要死了!差一点儿,仔细你们的小命!” “快快快!” “唉!要是嫣翁主在就好了……” 此时天色未名,天空中只有数颗明星闪闪烁烁。大汉长安,这个庞大帝国的都城还在沉睡当中,宫城之外的一百多个闾里之间安安静静。而未央宫温室殿内两边连枝灯已经完全点亮,这些铜质连枝灯华美而有又繁复,每个可有灯盘几个到三十几个之多,一经点亮,整个温室殿仿佛白昼。 宫婢、寺人忙而不乱,此时正娴熟地安排晨间事务——然而这只是温室殿主人面前而已,在温室殿主人看不见的地方,几乎所有人都行色匆匆。这就好像t台走秀一样,前面看到的是美轮美奂、有条不紊,后台早就乱成一锅粥了。 就这样,还有人在不断催促‘要快些啊’‘再快一些啊’。 没有人敢反驳,因为他们侍奉的是大汉天下之主,当今的皇帝陛下! 宫室中散发出草药熬煮之后特有的气味,一列宦官趋前,每人手上都捧着一只托盘,托盘上或是汤药,或是餐具,又或者一些点心。 大汉天子刘启身体不好已经很久了,吃药是每日都有的,这不必说。至于说点心之类,这也是应有之义。每当要上朝的日子,从天子到臣工,无一不是早早起身。早朝的时间一般不会太短,若是不提前用一些点心,那肯定是不太舒服的。 “陛下…”贴身宦官奉上汤药。 这是一个穿着玄色常服的中年男子,面容很沉静而英俊,身上有一种难言的力量感。他或许身体不太好,但渊渟岳峙的气度让每一个人不自觉小心翼翼起来。 他的病缠缠绵绵好几年了,但眼睛依旧锐利——这是一个精神上强健的人,哪怕是不知道的人也会这样想。 刘启敛目,单手拿过盛放汤药的耳杯,一饮而尽。‘啪’地一声耳杯重新落回到托盘。他一言不发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宦官下去。 奉药宦官立刻退下,另有宦官奉上清水漱口。 等到稍用了一些点心,温室殿里早已准备好的宫婢纷纷上前,为天子换上上朝用的朝服和旒冕。中间一声不闻,安静有序。 等到天子及庞大的天子仪仗往朝会的宣室殿而去,温室殿众人才松了一口气。虽然过一会儿早朝完毕又是一番忙碌,但这会儿总算是可以稍微休息一下了。有地位的宦官和女官可以吃一点儿东西,但底层寺人和宫婢就没有这样的待遇了,要趁这个时候重新整理好温室殿、打扫卫生,以及为待会儿下朝后的‘饔食’做准备。 汉朝一天两餐,早上的‘饔’和晚上的‘飨’,前者丰盛,后者简单。当然了,有钱吃的更好一些的,在两餐之间吃多少加餐,那就没有人过问了。 但不管怎么说,‘饔食’都是每天最为重要的一餐,准备饔食对于天子身边的宦官宫婢来说从来都是一项很复杂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