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李穆川纠正道:“我已经不是你岳父了。” 杨镇心痛的顿时眼圈红了。 “李大爷,我能和豆娘jiejie说两句话吗?” 李穆川见他伤心的像个孩子一样,叹了口气,“你进来罢。”杨镇进来后,李穆川关了门。 李穆川让他站在院子里,又把豆娘叫出来了,其余人各自回房。 杨镇站在院子里,豆娘站在正房走廊上。二人相互看着对方,都不说话。 杨镇先开了口:“我不愿意的。” 豆娘半晌后回他:“我知道的。” 杨镇听见她这样说,瞬间泪水又要出来了。他瓮声瓮气道:“你别急,我回去劝我阿娘,我一定会让她答应的。” “镇哥儿!”豆娘喊住了他。 “不必了,我们今生无缘。” “不,我们之前情意难道是假的吗?”杨镇无论如何不愿意接受现实。 豆娘紧紧盯着他:“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我记得之前就可以,你也只需记住之前。不,你还是都忘了吧。希望你能娶个你阿娘喜欢的大家闺秀,以后前程似锦。我们此生,再无瓜葛。”说罢,豆娘转身就回屋了。 杨镇听见她说这样绝情的话,瞬间心如刀绞,在院子里嚎啕大哭了起来。 李穆川吩咐儿子和侄子一起,把杨镇拉回了杨家。 杨镇回家后,关上房门,自己在房里抱着豆娘给他做的衣衫不吃不喝躺了两天。陈氏急得天天在房门口哭,最后也病倒了。 两天后,杨镇把豆娘给他做的东西全部放在一口红木箱里,箱子锁了起来,放在床底下,找了根豆娘给他编的红绳把钥匙串起来,贴身戴在了脖子上。 然后出了房门,认真洗漱,吃了顿饱饭,带着墨竹去了莫家。 走前,他跪在陈氏面前:“是儿子无用,让阿娘担了罪名。儿子以后一定认真读书,让阿娘过上好日子。” 陈氏泪如雨下:“大郎,只要你明白阿娘的心,阿娘死也无憾了。” 杨镇轻声对陈氏说道:“阿娘,儿子希望阿娘能永远不后悔。” 陈氏呆呆地看向儿子,杨镇不等陈氏回话,起身行个礼就走了。 自此,李杨两家不再往来。街坊邻居听说两家退了亲,窃窃私语,有说杨镇攀上高枝儿的,有说豆娘命硬的。两家人一概不理,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 陈氏愧疚了几天后,就开始精神饱满地要给儿子说门好亲。 还没等陈氏给自己扒拉个出生名门的好儿媳,朝廷一纸选秀的命令突兀地下来了。所有一品至九品官员家10岁以上的女娘,不论嫡庶,都要参加选秀。 第31章 别过往奔向新生 自太子被四皇子毒死后, 朝廷关于新太子的人选始终悬而未决。 当今有八位皇子,长子是黄淑妃所生,已娶妃生子,并出宫开府, 领了差事。大皇子自幼文武皆不显,下面有个样样出色的太子弟弟, 故而喜欢些养生玄学,二十郎当岁的年级,整日满口黄老经。不争不抢, 在朝里人员倒是不错。 皇次子乃正宫庞皇后所出, 自幼作为储君培养,帝后二人费尽心血养了16年,一朝被毒死。 三皇子是个小透明,其母是个宫女,意外得幸, 生下三皇子之后, 不久就去世了。皇后把三皇子抱到身边养着,长到15岁, 从不出彩, 是皇太子身边的小跟班, 处处以皇太子马首是瞻。 皇太子与四皇子相争,四皇子不敢拿太子怎么样,没少为难他,故此皇后母子对他也很顾惜。 四皇子与三皇子同年, 只小了月份。因其是宠妃所出,其母一路升到贵妃,皇帝对其又宠爱,故而四皇子眼里除了太子,从来不把别的兄弟放在眼里。 五皇子才12呢,其余三位皇子更小了,八皇子还没断奶呢。 太子没了,皇后异常悲痛。贵妃母子坐实了谋反的罪名,已被赐死,其一众娘家亲眷,男的杀头流放,女的充作军妓。呼啦啦大厦瞬间倾倒,贵妃的好外甥,那位曾在上元节出刁钻数学题的少年,还不知是死是活。 李姝听到这里,暗自惊心。她一边是庆幸自己生在普通之家,一边又感叹,连豪门贵族都能一夜间死一户口本。李家这样的小老百姓,瞬间都能消亡。 充作军妓,李姝想想都觉得可怕,也难怪那些女眷们宁可上吊了。 言归正传,太子死后,朝廷新的党争格局立刻形成。 淑妃头上原来有皇后和贵妃两座大山压着,现在贵妃死了,皇后无子,她生的大皇子为长,照着规矩,也该她母子上位了。 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淑妃母子立刻赢得了一批士大夫的支持。 但庞家手握军权,岂会为他人做嫁衣,太子没了,庞家自然要推皇后的养子三皇子上位。 如何让三皇子听庞家的?自然是联姻了,庞家唯一的嫡出五姑娘与三皇子同年,原是要做太子妃的,太子没了,庞家的意思,反正没定亲,索性嫁与三皇子。 为了使吃相不太难看,皇后上表,奏请皇帝选秀。一方面充实后宫,一方面给成年的皇子婚配。 皇帝准奏,着淑妃协助皇后举行选秀大典。 李穆川得知选秀消息时,已经正式发了公文。他这样的微末小官,得到的消息都是最后一手消息。 李穆川暗暗叹了口气,家里又要不太平了。 李家人得知选秀的消息时,都沉默不语。丽娘说给了方家,不用参选,李姝还不满10周岁,也不用参选。唯一剩下豆娘,已经14周岁多了,又刚刚退亲。 肖氏道:“要不,报个病。” 李穆川道:“若有恶疾,可免选。但选秀后怕还是要病一段时间了,否则岂不是欺君。” 张氏道:“豆娘已经大了,若选秀后再病一段时间,更难说亲了。” 众人正商议,豆娘忽然从西屋房里出来了,她走上前,忽然跪在李家诸位长辈面前道:“阿爷阿奶,阿爹阿娘,我愿意去选秀。” 肖氏道:“选秀可不是说着玩的,万一选上了,入了宫,从此生死由不得自己。” 豆娘抬头道:“阿娘,我命硬,不怕。” 肖氏忙嗔她:“胡说,你命哪里硬了,我们不都好好的。” 豆娘再次道:“阿娘,我愿意去参加选秀。女儿就算不去,又能说个什么好人家呢?要么挑剔女儿长相,要么嫌弃女儿年纪大,还有嫌弃女儿订过亲。” 豆娘迟疑了一下:“同样是被挑件,女儿还不如让更好的人家挑拣。” 李家人都不作声了,豆娘说的没错,近来给她说亲的,都是些歪瓜裂枣,还挑挑捡捡的。连她长得好,在一些碎嘴婆子嘴里,都是缺点。 李穆川问豆娘:“你想好了?若是选中,宫里斗争厉害,咱们家小门小户,可帮不上你的忙。” 豆娘道:“女儿也不求大富大贵,只想去个不被人挑拣的地方。女儿去了,只安分守己,不去妄想别的。” 李穆川看向李泗新:“不知阿爹是何想法?” 李泗新道:“我老了,不想管这些,你是一家之主,你拿主意吧。” 李穆川俯首道:“儿子听阿爹的。”说完,他看向豆娘:“你愿意与去参选,家里不拦着你,只一样,不论选上选不上,家里都是你的依靠。” 豆娘磕了个头:“多谢阿爷阿奶、多谢阿爹阿娘。” 第二日,李穆川就去衙门把豆娘的名字报上去了。 去参选,不能一点准备没有。李家没有豪门显贵的亲戚,无从找宫里出身的教养嬷嬷。李穆川向新任京兆府尹俞大人借了个家里的教养嬷嬷,来教家里女儿们规矩。 俞大人出身世家,家里最不缺教养嬷嬷之流。李穆川一向勤于公务,又肯听话,这点子小事情,他哪里不帮手。 俞大人回家后,立即让夫人从家里选了个专门教规矩的嬷嬷去李家。特意交代不要那种势利眼,没得恶心坏了下属亲眷。 李姝这辈子长到快10岁了,从来没有正经学过大家闺秀的仪容规矩。李家原不过是小吏之家,没想过让她学那些。现豆娘去参选,规矩是最重要的,余下两个meimei,能多学些,总不是坏处。 来的嬷嬷姓古,人如其姓,相当的古板。姐妹三从坐卧起居到言行举止,被古嬷嬷挑剔的体无完肤。 古嬷嬷主抓的培训对象是豆娘,好在豆娘能吃苦,耐性和毅力都不差,她缺的,就是有人指教。 古嬷嬷见到豆娘后,心里也暗自惊叹,没想到李家误打误撞,倒是捡到棵好苗子。这小娘子容貌出众,不争不抢,会看眉眼高低,若能的选,说不得是个有造化的。古嬷嬷也想给自己打出好口碑,故而教的异常用心。 李家为表示对古嬷嬷的敬意,特意把西耳房里的织布机什么的收拾干净,放入一张新床,床单被褥全是新的。把一向不多言多语的闵婆子分给古嬷嬷,又从外面请个女帮佣给家里人使。 张氏每日亲自过问古嬷嬷的饭食,一再跟古嬷嬷道:“家里减薄,还请嬷嬷不要见怪。” 古嬷嬷哪里会在意这些,“谢老太太关心,这就很好了。老太太并两位太太的诚心,我哪里能不知道呢。心意足,哪怕一天只喝碗水,我也是高兴的。再说了,老太太每日备的饭食,有rou有菜的,我不过是个教习,等得贵府这样对待,哪里还有不知足的。” 张氏笑道:“嬷嬷是个有胸襟有见识的人,我就是想教也教不了她们什么。不说中选不中选的话,能跟着嬷嬷多学些规矩,也是她们的造化。” 自由惯了的人最怕约束了,刚开始几天,李姝学的苦不堪言。好在她只是个陪练,只要大面上过得去,古嬷嬷也就放放手。 古嬷嬷打听了李家两位女娘的亲事,听说李家二女说的小吏之家,就特意教导丽娘一些管理家务事的经验,还有小官之家往来的规矩。李姝虽未说亲,古嬷嬷人老成精,一眼就看出赵世简是李家相看的三女婿。听说是个读书郎,县试考得还可以。古嬷嬷又重点教导李姝一些读书人喜爱的规矩,譬如送礼不能送钱,送书和字画最好。 豆娘要学的就多了。古嬷嬷忖度她就算能中选,估计也是当妾。因而教了她许多大户人家妻妾相处的规矩,多次提点她,只要大妇不是那种刻薄狠毒的,做妾的,不要想着爬到正妻头上,再得宠,也是个妾。着重是规矩,见到什么样的贵人要行什么样的礼,一样都不能错,否则自己死了不算,还要连累家里人。 豆娘一一记在心里。她已经不在乎能不能的选,是不是当妾,她只是想学更多的东西,让自己变得无可挑剔。宫里贵人多,她这样的出身,不求出彩,只求无过错。 豆娘学得异常认真,单论墩身行礼这一项,经过十几天的训练,她能坚持个把时辰,把李家其余人看得目瞪口呆。 古嬷嬷不住地点头:“姐儿这样就很好,若是被选上了,哪天不小心得罪了贵人,罚跪几个时辰都是轻的。再说大户人家的妾,天没亮就要起身伺候主母和家主,刮风下雨都要去,没有好身体,到哪里都吃不住。” 张氏等人听说后,暗自惊心,都说富贵人家日子好过,没想到也这么不容易。 除了学规矩,古嬷嬷还让肖氏给三姐妹备了些羊奶,每日让姐妹三个喝一些,洗脸洗手都倒一些,家里粗活一概不许做了,严禁晒太阳。 日常吃食,古嬷嬷不让三姐妹吃一些辛辣的,每日清淡饮食,rou不许多吃,葱韭蒜有味道的也不吃,每日定量吃一碗黑芝麻胡,养头发。 这样保养了一些日子,豆娘愈发娇美,两个meimei也比往日看着更漂亮一些。 就在李家三姐妹整日学规矩的时候,赵家夫妇也在谈论李家。 吴氏趁着孩子们不在,跟丈夫商议:“官人,二郎县试也过了,咱们什么时候去李家提亲。” 赵书良沉声道:“你做主吧。” 吴氏有些担忧地道:“李家大娘去参选了,也不知能不能选得上。要是选不上,家里有这样大年龄未说亲的jiejie,不知会不会影响李三娘的名声。” 赵书良斜着眼看她:“咱家里难道是什么豪门贵族,还要儿媳妇家里样样都好?” 吴氏拍了丈夫一下:“我不过是白担心,要是真成了亲家,休戚相关。” 赵书良道:“不管选的上选不上,咱们二郎都要正经走他的路子。你只看媳妇好不好,媳妇的jiejie,与咱们都多大干系呢。” 吴氏点头应了。 李家姐妹三个苦训了几个月,很快到了参选的日子。出发前一日,肖氏把豆娘叫到房里说私房话。 肖氏摸了摸豆娘乌黑的头发,温声道:“你来家里快两年了,这两年,我们不敢说对你多好,和你两个meimei总是一样的对待。你前些年受过苦,我们既收养了你,总想着让你少些凄苦。原想着给你说个好人家,没想到因我的过错,让你遭受杨家这样的委屈,是阿娘对不起你你。” 豆娘忙道:“这和阿娘没有关系,女儿原来心里也是愿意的。造化弄人,岂是人力可为。阿爹阿娘待我很好,自我亲阿娘过世,再也没有旁人对我这样好了。meimei们也很好,我们在一起,整日都高兴着呢。”她一边说一边把头靠在肖氏身上。 肖氏又道:“能让你过几天快活日子,就不负我当初把你带回来的初心了。以后的路就要靠你自己了,你记住,万事莫要逞强,不要妄想一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过,别人欺到头上,也不能闷不吭声。” 豆娘点了点头,“我记住了,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