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不一会儿尚书令宋裕, 和太中大夫宋扬就相继进来。 “阿公” “阿公” 玉儿往宋扬怀里扑, 被宋扬一把抱了起来, 玉儿捋着他的胡须, 被宋扬逗得咯咯直笑,然后宋扬就放下了她,轻拍了拍她的小脑瓜子,说:“阿玉先去玩去, 阿公要和皇帝陛下说事情。” 玉儿乖巧的走到了外殿, 见到两个婢女还在外面守着, 玉儿当即变了脸色, 小小的人儿竟然也有几分霸气, 道:“为何还在这里?都退下!退下!” 夏卓骂道:“还不听皇后娘娘的都退下!” 婢女互相对视一眼,便就退下了。“还有你!你也退下!”玉儿指着夏卓鼻子道。 夏卓怔了怔,眸子顿时黯了, 道:“诺,奴才这就退下。”说完就也走了,阿玉小屁股一沉坐在了外殿的门槛上给天子和阿公看门。 内殿里,刘昭表情肃穆, 将一小竹筒递给二位, 道:“这是一个信得过的人千里迢迢从邺城送来, 两位打开看看吧。” 宋扬接过,打开竹筒,取出了里面的信纸,阅读过后脸色骤然就变了, 又传递给了宋裕,宋裕初来很疑惑,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让他的堂兄变了脸色,待他看完,神情顿时也凝重了起来。 刘昭转身,看着墙壁上的青铜挂灯,转过来道:“这是赵翊命令陈端等人拟定新政策略,看清楚了吗?他是想要取代朕,彻彻底底将朕从政治圈中踢出去,他的手下们如今天天早朝都在向朕上表,奏请朕封赵翊为王!王啊!高祖曾起白马之誓,非刘氏而称王者天下共诛之!” 他颇为激动,复又沉下来,道:“王离天子只有一步之遥,他下一步是不是就该逼朕禅让于他了?”他摊手惨笑道:“吕复已死,纵观寰宇,天下以无其敌手,所以他才敢如此猖狂,如此跋扈。”他说:“如今的形式早已经与一年前不同了,需得所有的势力联合起来,方能铲除掉那个逆贼。” 宋扬道:“老臣早有此意。” 刘昭道:“青州赵虞,自从他的兄弟们都被赵翊杀了之后,他便整日惶惶不安,恐惧赵翊会杀他,此人懦弱,只要我们与其合作,答应他,赵翊死后,将赵家交由他掌管,他必欣然应允,此人没有什么才干,届时便可慢慢分化,让赵家内部四分五裂。” 宋扬说:“赵家除了赵翊工于心计,剩下的都是一群武将,武将有时恰恰又是最好对付的。” 刘昭道:“赵翊身边有我们可以信赖的内jian,他与赵翊不共戴天,等他消息一到,我们便就行动。” 两位老臣跪地,道:“臣等定为陛下攘除jian凶,匡正大业。” …… 从皇帝那里出来之后,宋裕就一直显得心不在焉的,宋扬也发现了说:“你在想什么呢?今日同陛下会晤,也不见你吱声。”他立住道:“你莫不是后悔了吧?” 宋裕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怎么会,别忘了我也是宋家人,世代食的是汉粟。” “这样就好”宋扬放心道,又说:“那赵翊看来早就是生了要拿咱们宋家开刀的心,先是用新政拉拢那些世族,让他们承认赵氏的地位,再拿咱们宋家开刀,警示那些个不肯合作的,这是他赵翊惯用地手段,他早就想拿咱们宋家开刀,所以把玉儿也嫁给了天子,到时候他好把咱们宋家和天子一锅端了,一口人也不剩,他可真是打了一个好算盘,我们若是不下手,到时候就是他的俎上鱼rou。” 宋裕没有说话,宋扬啧牙,道:“诶我说!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宋裕这才开口,无奈地道:“杨太傅的独子杨敬跟随太尉大人出征,不到半日就回来了,几个月来一直在颖都,和颖都卫里的人也都搞到了一起去,不知道在暗地里查什么?他是个聪明人,他的父亲又是汉室的领袖。” 宋扬道:“你怕老太傅会透露出去。”他立刻否定:“这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你把心放在肚子里,老太傅德高望重,是何等人物,就是死,也不会泄露有损天子的事。” 宋裕道:“话是这样说的不错了,可是你要知道,杨敬是老太傅的独子。”他把“独子”二子咬得格外重。 宋扬的脸色渐渐的变了。 宋裕又道:“况且,天子所言,赵翊身边那个绝对信得过的人,真的就信得过吗?这天下没有赔钱的买卖,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不见得就一样,最后莫不是杀了一个赵翊,又扶起来了一个赵翊。” 这回换做宋扬不说话了。 宋裕叹息道:“我就是觉得这心里不踏实,我们与陛下私下见面的事儿,恐怕风声已经传到了邺城去,你说的对,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咱们宋家这个大树纵使心不向着汉室,也该要遭风摧了。” 他叹息道:“罢了罢了,就信一次陛下吧,陛下能赢,我们宋家上下才能够有命活。” 宋扬叹息一声,两人无言的默默走着。 …… 邺城 “要过年了”轻儿道,将狐裘给邓节系上,道:“出门置办的事儿,交给奴婢们就好了,夫人何须亲自出去呢。” 邓节本就白皙,银白色的狐裘称得她更是人比桃花娇,水汪汪的一双杏目,乌发如云插着简单的一支玉簪子,她说:“初来邺城,不过也是想趁着这个时候去逛一逛。”在铜镜前照了照,道:“还是把这银狐裘换了吧,换成貉子皮的。” “为何?”轻儿不解的问:“这多漂亮。” 邓节说:“是漂亮,只是太过于显眼了,换成貉子披风的吧。” 轻儿于是道:“诺” 出了门,上了马车,远远的可以听到远处一间屋子里传来了乐声,轻儿说:“是乐班子,还有会跳胡旋舞的胡姬,都是吕复府里,他们吕家倒也真是会享受,这在太尉府是从来没有过的。” “他们现在在奏什么呢?”邓节问 轻儿侧耳倾听一阵,摇了摇头,说:“奴婢也听不清楚,听不出来,应该是过几日除夕夜的时候演奏的。” “是那个老家奴准备的?”邓节道。 轻儿笑说:“夫人老家奴老家奴的叫他,其实人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以前是汉元帝身边有名的排忧。” 邓节抱着暖炉,淡淡地道:“吕复他真的是把所有的好东西都搂在了身边啊。”只可惜也是这些东西叫他失了河山。 邓节在邺城散步了小半天,买了些之前没见过的新鲜玩意,直到宵禁这才回了太尉府,脱了外袍准备沐浴睡觉,突然间听到了声音,外面的奴婢道:“太尉大人”紧接着他就推门进来了,从后面抱住她的身体,一点点收紧,亲吻着她的颈窝,她忍不住的去躲,抵挡他,道:“痒” 他的脸埋在她的颈窝,不甚清楚地说:“邺城好吗?” 邓节说:“好” 赵翊说:“那我们以后就留在这里。”他的手摸到了她的小腹,平坦的,他似乎有些失落,懊恼说:“没有消息吗?” 邓节觉得他这是开始怀疑自己了,怀疑自己不行,不知为何,她觉得好笑,是她一直在服避子汤,她忍不住低头吭哧的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他直直的盯着她的侧脸看,她的脸蛋红红的,软软的,他中了邪,突然凑上去咬了她一口。 邓节猝不及防,推他,他道:“你笑什么?” 邓节摇摇头,道:“没笑什么。”又挣脱开他,平静地说:“妾要沐浴了。” “沐吧”他说:“我看着你。” 邓节觉得不自在,脸有些红,责道:“这有什么好看的。”她话没说完,赵翊就过来接她的衣服,似乎是嫌弃她动作太慢了,简直像流氓。 他把她脱得光光的,见她脸红,笑道:“你害什么羞,你我什么没有做过?” 邓节懒得同他计较,自顾自的下了池子沐浴,赵翊看着她沐浴,只觉得身上也燥热了起来,敛着眸子不再看她,他一会儿还有急事,马上就得走,容不得他在这里久留。 水雾蒸了上来,她的身影朦朦胧胧,乌黑的发散开,半被水打湿黏在了光滑细嫩的肌肤上。 赵翊敛了眸子,坐在池水边,一手在池水里搅了搅,觉得温度正好,道:“过几日就是除夕了,各地的使臣都回来,我已经命人给你打了首饰,制作了新衣裳,留着除夕夜里穿,省着叫江东的使臣看了去,觉得是我苛待了你。” 邓节回头冲他一笑,道:“妾知道了。” 赵翊目光略怔,转而又敛了住,他觉得自己是鬼迷心窍了,她初来的时候他还没觉得有那么美丽,怎么到了现在越来越觉得她可人,倘若不是马上要离开,他此刻就想把她拉上来。 正垂着眼帘想着,她已经到了池边,玉制的镶金的池子被热汤烘得暖烘烘的,他一抬眼,发现她正拄在池子边笑望着他,她的一双杏眸笑起来的时候是弯弯的,眉毛细细的,他看着她只觉得美得动人。 邓节是过来想要跟他开玩笑的,不等张口,便叫他一把捧住了脸颊,吻了上来,轻轻的,像是吮吸,蓦地,舌撬开了她的牙关,一只手抚摸到了耳后,托住了她的脖颈,轻轻抚摸。 他的手托住了她的腰,一用力便就将她从池水中拖了上来,身上不着一缕,正好免了他再去脱她的衣服,他将她放在池子旁,一边亲吻着她,啮咬着她,一边去解自己的衣带,程琬他们还在正殿等着他,他想,等着就等着吧,他现在只想着先把眼前的人裹进怀里…… 第六十六章 七年前, 初平二年, 七月十六, 兖州。 兖州这天, 一早上起就喧闹声不止,巷子里,街口处,满满的都是早起看热闹的老百姓, 没有人不知道, 今天是时任兖州牧赵彪娶妻的日子, 他一直没有正室, 妾室倒是一堆, 如今年已经四十有八了终于明媒正娶了正妻,这正妻不是别人,正是颍川大组宋家家主最宠爱的独女宋绾, 要知道这宋绾才十八岁,小他整整二十岁呢。 老夫少妻,足够街头巷尾的百姓当做谈资议论好一阵子了。 迎亲的队伍整整铺满了一整条街,赵彪坐在马上, 身后是载着新娘的马车, 还有一场排不见尾的仪仗。 见那赵彪黑脸络腮, 都不禁惋惜起这个宋家的姑娘,听说她还生得十分美丽。 马车停在了府门外,宋绾举着却扇端正的下来,她多少也是有些好奇的, 透过却扇偷偷的看着府中的景象,又看了看身前的那个壮硕的中年男人,那就是她的夫君,她的心不知是什么滋味,她想起曾经与她在桃花树下握着手许下诺言的少年,如今他在荆州,一别两宽,他去岁娶亲,如今已经有了子女吧。 宋绾这样想着,便觉得连苦笑也笑不出来了。 她大半的人生便已经定了,像是脖子上被拴住了无形的铁链,至此都不可能扭转了。 就在这时,她感受到了一束目光,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微微的偏过头去,瞧见了一个少年,十二三的年纪,生得玉面朱唇,一双狭长的眼睛微微上挑,少了几分这个年纪的少年还有的清澈纯粹,多了几分不和年纪的成熟冷冽。 他看着她,毫不避讳,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宋绾有些疑惑,也猜得他是赵彪的某个儿子,他看着她,并不避讳,宋绾不知如何应对,便就向他略施微笑,以示善意,然而那个少年却忽的移开了视线,不再看她了。 她忍不住想,赵彪的儿子能生得这幅模样,他的母亲该是怎样的一个美人。 …… “爹这会娶的那个宋夫人生得可真是美”赵冰道,他是赵彪众多儿子中的一个。 “美是美的,不过那是你主母,敢动什么歪脑筋,小心爹扒了你的皮!”三子笑道。 忽然间见到赵翊走了过去,相互挤眉弄眼,背地里偷笑:“那小子肯定对宋夫人有心思。” “定是!”斩钉截铁:“我见那小子在后院的水池子旁跟她私会。” 偷偷摸摸地议论,不敢太大声,怕赵翊听了去,他们都多少有点怕赵翊,哪怕他们年纪都比赵翊大,哪怕赵翊平时根本也不怎么说话,可他们就是怕,他们听说他十岁的时候就开始杀人了,这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他不仅杀人,还命令张宁将军屠杀,这就太可怕了,还有他的娘,他们谁都没见过他的娘,有的人说他娘是妖所以生下来的赵翊才会有这样一长脸,还有说他娘是妓女的,他打在她娘肚子里是就叫各种男人cao过。 但是架不住他们的爹喜欢他啊,都是来日,这兖州牧就是他的了。 纵使他们不平,也没有折子,谁叫赵翊他这小子会打仗,能打仗,手里一杆银枪,上了战场就跟命不是自己的一样,听说就在几个月前,他们爹赵彪打鲁韬时,这家伙提着银枪一抽马鞭子冲进冲出,身上的铠甲跟让血水浸过一样,提着鲁韬麾下第一大将左丛的脑袋就回来了。 要是只会拼命,也就罢了,还会用兵,别看他平时不说话,城府深着呢,自打赵彪对他青睐有加,就有的是人背地里想要害他,最后也没有人能得逞。 这样的一个人,他们谁能不躲着走。 迎面是赵爽将军,他就喜欢赵翊,一看见他就亲切,道:“小子,你爹让你收拾收拾,明儿跟我去打淮南去,淮南那地方,中州之咽喉,江南之屏障,若是真能打下来,你小子就是兖州第一人。”他兴致冲冲的道。 赵翊冲他一笑,道:“知道了” 赵爽爽快地道:“快准备去吧!” 赵翊往屋子走,路过后院的莲花池子,回廊亭子里坐着一个女子,一身月牙白色的曲裾长裙,头发挽起,耳朵上垂着珍珠耳环,鬓发如云,身材纤细。 女子转过了头来,对上了他的目光,他方要躲,却听她叫他:“赵翊”声音也是极其温柔的,好听的。 他站住了脚,扎在了地上,她是专程来找他的,方才也是坐在那里等他,她朝着他走过来,他的心扑通扑通地跳,比他提枪杀进敌营的时候还要紧张万倍。 她走到他面前,笑说:“那日多亏了你,我才寻得那璎珞坠子。” 赵翊这才开口,有些紧张,他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不愿意叫她“母亲”他潜意识里在排斥着什么,他看见她微微隆起的腹部,忽然间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她怀了身孕,是他的兄弟或者姐妹,他的心口像是被扎了一下,她再说什么话,他都听不见了,飘远了。 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她是他的主母。 她怀了他的兄弟姐妹。 “赵翊”她温柔的叫他,他这才回过心神,却仍然魂不守舍。 宋绾说:“夫君说你要和赵爽将军去打淮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