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节
山窝窝村一共才两三百的人口，这还要算上知青和那些被改造的分子。地广人稀，所以每家的房子和院子都盖得挺大。 叶家人口多，连房子带上前后院，足有一亩地大小。 一行人到了家门口的时候，叶知安特别狗腿的道：“妈，您先进！” 叶梨面不改色的就走了进去，然后就看到了正在一面的做着衣服，一面温柔讨好的跟叶芝萍说话的林爱芳。 因为是背对着的，家里的大黄狗对着叶梨几个懒洋洋的摇了摇尾巴，也没有叫，林爱芳并没有发现他们，只继续温柔的说话。 “我从前也是想左了，总觉得我在家里多折腾，知文哥就能经常回来看我。我、我毕竟是个小媳妇，舍不得丈夫，也是有的。现在我知道知文哥做了副连长，可以带我去随军了，也知道妈是愿意放我走的，不是那种恶婆婆，困着媳妇不叫和儿子团聚的。 我、我才知道我原先的想法多么狭隘，错过了多么好的一家人……我知道我从前真的错了太多太多，可是，孔圣人都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改之，善莫大焉。 大妹，我知道你和妈他们肯定是不信任我了，但我求求你，看在我为知文哥老老实实的守了这两年多的份上，给我这个机会，让我弥补叶家，做知文哥的好媳妇，做婆婆的能干的好儿媳，帮着婆婆把芝芝和知安教导好，让他们将来都能成才……大妹，我求求你了，帮我跟妈说句好话，原谅我过去两年的糊涂和错误……” 叶芝芝和叶知安跟在叶梨身后进了院子，听得目瞪口呆。 什么在家里多折腾，大哥就能回来看她？当大家眼睛都瞎吗？林爱芳当时就是纯粹的折腾着想离婚！根本一点都看不上大哥这个当兵的！ 什么误以为婆婆是恶婆婆？他们妈要是恶婆婆，早就一天三顿的拿扫帚抽了，哪里还会让林爱芳两年多时间里，在大哥不在的时候，每天什么都不干呢？村子里五六岁的小孩子，都知道跟着爸妈上山摘野菜野果子，补贴家里，他们这位大嫂，脸皮厚比城墙，真真是一点活都不干，每天就是村子里的瞎晃荡。 什么要帮婆婆把他们都教育好？他们好不好的，亲妈都没发话，林爱芳充什么长嫂为母？她配吗？ 至于是为大哥守了两年的事情……呵呵，谁不知道他们大哥是个能打的，现在又去当兵，认识的能打的人更多；叶知安是个混不吝的，更是知道无数村里村外的小道消息；他们妈……好吧，的确挺像泼妇的，再加上叶芝萍从前的打遍村子无敌手的英勇事迹；最小的叶芝芝也不是能任由人欺负的性子……就算是林爱芳想要在村子里找姘头，想跟人私奔或离开，也没有人敢啊。 就算是男知青，他们也不是傻的，知道村子里那些女孩子可以招惹，那些绝对不能招惹。 像林爱芳这种，除非想做一锤子买卖，否则谁都不敢沾手。 所以，按照林爱芳之前两年，经常在村子里村子外，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逛来逛去的情形看，她所说的为他们大哥守了两年的事情，是真的，可却不一定出自自愿了。 却说叶芝萍正面不改色的听着，手里正拿着小锤子敲核桃。 山上这种核桃壳比普通的核桃壳薄，但也不是纸皮核桃，手可捏碎，因此一般大家都是拿着小锤子敲。 叶芝萍原本就是拿着小锤子敲，直到林爱芳越说越过分，叶芝萍一下子丢开了小锤子，左右手各一个核桃，双手一用力，一捏，两个核桃，“咔”的一声，壳就碎了。 新鲜的核桃rou露了出来。 林爱芳：“……” 前世今生，时隔好几十年，她终于想起来了，她和叶芝萍同岁，小时候，叶芝萍就是村子里的“村霸”，男孩女孩都要败在她的拳头之下。 “村霸”叶芝萍冷笑道：“原谅你这两年的糊涂？你当我不住家里就不知道，你这两年里压根什么活都不干，比那地主家的小姐过得都好！地主家的小姐现在都被打压了呢，你倒是好，吃叶家的住叶家的，结个婚要了那么一大笔的彩礼钱，到了叶家，把我妈我弟我妹当成那旧社会的下人待！半点活计不沾手。 就你这么个糊涂东西，林爱芳，我告诉你，大哥如果真的稀罕你，非你不可的话，等大哥把你接过去，我就叫我妈分家！到时候，我妈跟着谁都行，都不敢跟着大哥！大哥要敢反对，反正我们一起长大，你该知道我什么都做得出来的，到时候，我会闹得大哥连部队都待不下去！ ……都是女人，你以为你眼睛里的东西，我就看不清了吗？ ……你年纪轻轻手脚灵活的时候，都敢把我妈当下人使唤，还说什么要孝顺我妈？别他娘的自欺欺人了！我就是相信公猪会上树，都不相信你能改好了，做个好儿媳！会对我弟我妹好，诚心诚意的为他们做打算！” 叶芝萍气得又捏碎了好几个核桃，才克制住自己没上前去掐这个蠢女人的脖子的冲动。 林爱芳早已震惊住了，一时间脸上表情复杂难辨心中更是五味陈杂，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叶芝萍冷哼一声，抱着装核桃的筐子要离开，就见林爱芳刹那间就有了决定，脸皮厚比两三堵城墙，满脸泪水、双目无辜的抓住了她的手腕。 “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真的后悔了。芝萍，我真的要悔改了，以后一定会做一个好媳妇，好儿媳，好大嫂，你、你就不能相信我一次吗？” 林爱芳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痛苦和悔恨，仿佛是真的悔改了一般。 叶芝萍微微一歪头：“相信你？”她慢吞吞说道，“我若相信你，你之前两年的过错，又算什么？要怎么弥补？你如果真的悔改了，非要我的原谅，那也成。” 叶芝萍俏丽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恶意的微笑：“你叫我妈和弟弟meimei，伺候了你两年多时间。那你留下来，伺候我妈和弟弟meimei两年时间。唔，对了，你自己的衣服好像是自己洗的？那我跟我妈和知安、芝芝说，他们的衣服也他们洗。 你要能做到，两年后，我就原谅你，并相信你是真的后悔了，觉悟了，想要做个儿媳，好大嫂了，如何？两年后，大哥要是不要你了，我也去部队里闹他，让他不得不要你，怎么样？你要公平，你要原谅，这才是公平，这才能叫我原谅！” 林爱芳顿时面色一白。 她，不愿意。 叶芝萍冷笑：“你做不到，就不要要求我们的原谅。不过，你也放心就是了，大哥如果坚持不离婚，我们是不会逼大哥离婚的。我们已经够对得起你了，别再要求那些不该要的东西！” 她逼近林爱芳，低声道，“我妈心疼我大哥，不好跟你翻脸；我弟我妹被我妈影响着，觉得你到底是给大哥守了两年，对你宽容。可是，林爱芳，你别忘了还有我。小时候，你偷了我的鱼，我都能把你给揍得你妈都不认识。 你如果只是想要去随军，我不管你，我大哥毕竟也有对不住你的地方，让你真的守了两年；可是，如果你敢把心思用在我妈和我弟我妹身上……呵呵，其实我觉得，叫我大哥回山里来种田，也是很好的，对不对？” 叶芝萍说完，就昂首挺胸的要走。 ——顺手从娘家把这筐核桃带走。 不意刚转身，就瞧见了她亲妈和亲弟亲妹正站在那里默默地看着她。 叶芝萍：“……我没打她！” 至少现在还没有来着！ 叶知安和叶芝芝都一言难尽的看着自家jiejie。 兄妹四个，大哥最是沉稳可靠，去当兵家里也放心。但是，四人里身体素质最好、力气最大的是叶芝萍，可叶芝萍性子太过火爆了，动不动就把小伙伴给打哭，他们妈才没办法，当时想了又想，到底不敢叫叶芝萍也去当兵，生怕叶芝萍一个冲动，没做成一个合格的军人，还把自己给折进去了。 只是叶芝萍聪明，等十五六岁时候，就把自己倒腾的跟个不会打架的能干的小姑娘。现在出门去问，大家都不觉得叶芝萍性格不好，只有她的同龄人，才会提到叶芝萍就一言难尽。 当然，还有深受其害的叶知安和叶芝芝。 一个顽皮就被打什么的……幸好大姐嫁的早！祸害别人去了！ 末了还是叶梨先道：“把核桃剥完了，放下再走。” 叶芝萍：“……” 叶梨又道：“然后带着小宝和小贝过来吃晚饭，家里做核桃糕。” 叶芝萍这才高兴的笑了出来。 叶芝芝和叶知安两个，一个拿着小锤子帮忙砸核桃，一个脱了外套就开始劈柴，顺便跟叶芝萍说起了妈要研究狗皮膏药的事情，还在幻想卖狗皮膏药发家，在村子里也能结婚养孩子，然后悠闲自在的过一辈子的事情。 叶芝萍一面在心里骂弟弟meimei不上进，一面又觉得不上进就不上进，大哥挺有出息，将来如果有机会，她也会很有出息。有他们在，弟弟meimei不上进就不上进。这两个日子也不会过的不好。 再说了，牛不喝水强按头，何苦来哉？ 只是，叶芝萍毕竟是结婚的人了，想的事情就有些多。 妈刚刚说，叫她带小宝和小贝来吃饭，那，聂修竹呢？ 她刚刚察觉了聂修竹不对劲，妈也察觉到了吗？ 叶芝萍心情复杂，但也很快下定了决心，今天回去后再仔细观察一下聂修竹，如果真的太过奇怪，那，不必等着聂修竹参加完高考，她就和聂修竹离婚。 也实在是聂修竹今天的反应太奇怪。之前两人相处，顶多算是相敬如宾，聂修竹是个普通男人，看到她时偶有心动，可绝对没有多么深刻的爱情，可今天的聂修竹，让叶芝萍感觉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除此之外，就是害怕。当年打遍山窝窝村无敌手的女霸王都感到害怕的人……叶芝萍不能不心中升起奇怪的想法。虽然真的很不合常理，叶芝萍直觉，最好能尽快分开！ 叶梨暂且还不知道叶芝萍的想法，也没有料到那个携带系统得“好丈夫”有多么凶残，为了爱意值，为了完成任务完全不择手段。叶梨想着，至少前两三天里不会出事，她要趁机先把林爱芳给处置了，才好防止家有内鬼，不好收拾那个“好丈夫”。 到了下午，叶芝萍到底没能带孩子过来吃核桃糕，她的小姐妹要生孩子了，把老大放在她家里养几天，叶芝萍只好带着亲妈做的核桃糕和辣酱，弟弟meimei捡的些酸酸甜甜的野果子回去了。 林爱芳像从前那样沉默着。只是她从前的沉默，是懒得说话，除了吃饭，啥啥也不干。现在倒是知道干活了，可叶家没人愿意搭理她。 到了洗碗的时候，林爱芳抢着洗碗。等洗好碗，林爱芳到底不甘心，跑来跟叶梨说起了叫叶芝安和叶芝芝参加高考的事情。 为了说服叶梨，林爱芳幽幽道：“其实如果可能的话，我也是愿意参加高考的。只是我结了婚，您也同意我去随军了，我才没办法圆我的大学梦。不瞒您说，如果我没结婚，就是死，我也一定会去参加高考，考上大学……” 叶梨忽而道：“那你去考啊。” 林爱芳：“？？？您、您说什么？” 叶梨慢悠悠道：“你不是说，我们应该原谅你吗？这并不是不行，不用像芝萍说的那样，给我们家干两年活才成。你既然这样为知安和芝芝好，劝他们去考大学，好像不考大学，将来就一定没出息，只能做国家的废人，浪费粮食。那，和他们一样只读过小学的你，是不是也要去参加一下高考？” 她对林爱芳露出一个慈爱中带着鼓舞的笑容，“你去考，只要你考上大学，我们全都原谅你的过去。老大接受你，我们就接受你，我也会叫芝芝和知安去试试高考。” 真当老三届的高考容易吗？这三年考上大学的人是当时的真·精英，半点不掺水的那种。 林爱芳：“……不，不，我不参加……” 叶芝芝忙道：“不，大嫂，你参加！只要你考上了，我跟小哥也考虑参加。哎，大嫂，你不能只想着我和小哥成才，你也不能错过成才的机会啊还有哦，大嫂，我大哥就喜欢有文化的姑娘，去考吧！我支持你！” 叶知安：“对！我们都支持大嫂。不过家里环境不太好，大嫂你去知青院读书吧，我们供你粮食！总之，我们参不参加高考，是成为国家栋梁，还是浪费国家粮食，就看大嫂你的了！” 叶梨：“去吧，好好学，好好考，考上了我们就原谅你。” 林爱芳：“……”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怎么破？ 第216章 我不需要你的救赎04 林爱芳整个人都恍惚了。 可惜即便她重生一回，前世大多数时间，都是在被卖的那座大山里生活。因她是被买来的，她的丈夫和婆婆，对她非打即骂，更是绝对不许她有自己的思想，不许她和村子里的其他人接触——反正，他们也只需要一个传承后代的工具，顺便这个工具还能洗衣做饭、挨打挨骂、缓解家里人的怒火，那样就最好不过了。 直到她婆婆死了，她的儿子渐渐长大，家里洗衣做饭的活计又落在她身上，她才渐渐过上半个人过的日子。可依旧还要被丈夫举着拳头打骂或威胁，儿子也早已习惯，只要爸爸没打死mama，他就不怎么管，单口头上嘀咕上几句，并不多管。 林爱芳被关了三十年，三十年后，她和一群女人被解救，又因为孩子不肯离开那座大山，许多女人又都麻木的返回了那座牢笼般的大山。 林爱芳也是麻木的人中之一。好在，她没有一个好儿子，可还有一个好孙女。她的孙女后来接了林爱芳离开了那座大山，慢慢的接受外面的新鲜事物，知晓了家乡的事情，这才真正活得像个人。 林爱芳也因此知道了“重生”、“穿越”之类的东西，虽没看过，也听重孙女说过几次。 重来一次，才不会觉得太过畏惧和害怕，并因此以为自己能够重生，是老天爷偏爱她，她一定能挽回前世她错过的爱情，为此不惜各种讨好婆母和小姑子小叔子，还强烈建议小姑子和小叔子去参加高考，改变他们原本平凡又平庸的生活。 结果…… 林爱芳被婆婆和小叔子、小姑子大包小包的送到知青院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懵的。 她家婆婆已经在和知青院的一个老大哥商量了。 “……我们这从上面好几辈子算起，都是在山里过日子的。我自己儿女不成器，没本事参加这高考，考到外面去读大学，读完大学给国家做贡献。可我儿媳妇愿意啊。 我虽然读书不多，可也知道不能碍着人上进。所以啊，我这儿媳妇既然想读书，想参加高考，我不就要帮着想法子了么？我听说，咱们这高考时间定在一个半月后，就叫她住在你们这，也请你们带着她一起复习。” 那知青院的老大哥眼睛多利，人多精明啊，明明不知道叶家今天发生的事情，可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心说，甭管这叶家儿媳妇是真想来参加高考，还是就是被发配过来的，可单单看着山窝窝村这位唯一的赤脚大夫，带来的一篮子的鸡蛋，五六十斤粗面，二十来斤细面，还有两条腊rou，两只正在下蛋年纪的母鸡，两只一看就是补身子的老母鸡……不管怎样，这人，他们留定了！ 还一定会看着这个叶家的大儿媳妇，林爱芳同志，和他们一起读书学习！ 老知青爽朗笑：“叶大夫，您放心。我保证把林爱芳同志给安置好，给她单独一个房间，然后每天读书，就和我们一起，还会轮流有人帮她讲课，保证在考试前，帮她把我们看的书和高中课本通一遍，您看，这样成吗？” 有人看着，林爱芳同志，是不学也要学了。 叶梨微笑道：“这当然好。”想了想，又道，“那我每天再叫知安多送来一个鸡蛋和一碗野菜rou粥，给当天帮我儿媳妇读书的那位同志补补身子。” 知青院里的同志们其实都是一道做饭吃饭，粮食也都是放在一起吃的。叶梨送来的林爱芳的这些口粮，最后都是要和知青院的人一起分的。知青院的知青已经是很占便宜了，现在给林爱芳补课，还能额外得些补身子的东西，大家自然都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