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沈渔七月接的那单策划,婚期定在了年后,正月十八。 距离婚期只剩下一个多月的时候,横生枝节—— 团队都在抓紧时间备齐场景布置所需材料,酒店那边突然打来电话,取消场地预订,赔付违约金。 筹备婚礼,任何意外情况都有后备方案,但搞不定场地是灾难级别的意外。 接到电话之后,沈渔便约了酒店宴会厅方面的负责人当面相谈。 这家酒店与工作室也合作多年了,负责人没有隐瞒:有人要包下那天的宴会厅给女友过生日。 沈渔问对方是谁,能否给个联系方式,她自己去跟那边协商。 负责人为难神色:“沈小姐,我们做生意的,当然希望和气生财,谁都不得罪。但如果遇到非得得罪一方的情况,我们也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非常抱歉,我们会按照合同条款赔付违约金,并且提供下一次合作的优惠。希望您能见谅。” 沈渔听明白对方的意思,抢了宴会厅的人,对方开罪不起,她小小一介打工仔,自然更开罪不起。 酒店是连锁的,沈渔请求负责人帮忙看看,他们旗下的其他酒店,在那天可还有档期。 负责人告诉她,是确认过实在没有,才不得不走违约这一步的。 沈渔将后续赔付事宜移交给了法务,自己投入全部精力联络新场地。 但南城星级酒店就那么几家,提前半年就预定满了,多是结婚、寿宴、结婚纪念日这种一般不会更改日期的。 沈渔挂断电话,将又一家酒店从名单上划去,长叹一口气。 她往日历上看了看,圈出来的两天后的日期。没心情沮丧,双手拍一拍脸,提提神,紧跟着打下一通。 纸上列出的名单,一个一个的,都划掉了。 沈渔丢了笔,丧气地把自己扔进椅子里。 她缓了一会儿,起身去唐舜尧办公室。 经过陆明潼身旁时,他投来关切的一眼,她没空回应。 唐舜尧听完汇报,让她再试着联系南城周边城市的酒店试一试,倘能订到,再和客户协商。 沈渔将任务分派给了几个策划,一上午过去,最终联系到了一家,有档期。 但问题是,离南城三小时车程,且,无高铁直达。 紧急开了个会。 最后唐舜尧拍板,工作室承担改址造成的额外交通费用,并将尾款再打七折。 他让沈渔拿这个方案去跟客户沟通。 自然不顺利。 新郎在电话里破口大骂。 沈渔不敢还口,耐心且放低姿态地道歉、安抚情绪。 新郎丢几句脏话,直接撂了电话。 沈渔自己缓了缓情绪,再拨过去,新郎已经把她电话拉黑了。 下午快下班前,新郎携新娘气冲冲赶来,前台拦都拦不住。 他们径自走到沈渔跟前,不由分说地掀了她桌上东西。零七碎八的散落一地,声响扰得全工作室视线齐齐投了过来。 新郎指着她鼻子:“当时你推荐我选全包,我寻思多花点钱图个清净,结果我他妈花了钱,倒是给自己找不痛快!我他妈亲戚朋友挨个通知到人了,你他妈说改地点就改地点!我告诉你,这方案我他妈不接受!” 沈渔耐心想同他沟通,然而新郎根本听不进,叫她喊领导出来。 唐舜尧早早就听到动静,这时候走过来,脸上赔着笑,说倘若补偿方案不满意,都是可以协商的。 新郎:“协商可以,你先把这办事没能力的策划给我开了!” 唐舜尧笑说:“我是老板,我负主要责任。二位移驾我办公室先喝杯茶吧,我保证,一定给出一个满意的解决方案。” 两人到底更信服唐舜尧身为工作室老板的权威。 唐舜尧陪同两人往办公室去,临走前,安慰地拍一拍沈渔肩膀。 客户在气头上,要找个发泄途径,沈渔作为总负责人,自然首当其冲。 沈渔没什么不满情绪。 结婚本就是人生大事,谁遇到这种情况都很难心平气和。 办公室里围观人等都各自归位了,沈渔蹲下身去捡拾地上的东西。 一双脚停在不远处。 她顿了顿,知道是谁,没抬头去看。 伸手去捡马克杯碎片的手被拦住,陆明潼取而代之。 沈渔捡起书本,摞在座椅上,自嘲地笑了声,拿自己惨痛经历教训陆明潼:“你现在还想在这行待着?赶紧辞职弃暗投明吧。” 陆明潼脸色沉冷,叫她:“闭嘴。”都自身难保了,还有心思数落他。 一小时后,唐舜尧送走了那两位客户。 没就解决方案达成最终共识,他们只答应再宽限三天,三天之内,必须在南城境内,找到他们满意的新场地,否则这事儿没完。 早已过了下班时间了,办公室里气氛凝重,同一团队的人,都自觉留下加班。 沈渔是负责人,大家都在等着她做决定。 她往小组群里发条消息,叫大家先下班,明天再说。 起身,去茶水间冲泡咖啡。 速溶咖啡刷锅水一样的难喝,她端着马克杯,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吹会儿风。 实有一种焦头烂额之感。 身后响起脚步声。 沈渔回头看,进来的是陆明潼。 他揭下外套连带的帽子,将手里的打包盒放在桌上。 靠近她,捎带着一阵寒气,冰凉的手伸过来,拿走她的咖啡杯,赶她去桌子那边吃东西。 她中午只吃了两口饭就投入工作,现在也早已过了晚饭的饭点了。 他嘲了句:“你高中的时候有这个努力的劲头,考清华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沈渔反击:“能考上清华的人跑来打杂,论没出息,我可比不过你。” 陆明潼给她打包了萝卜炖牛腩和砂锅菜心,都是热腾腾的。 袋子拆开才见有两盒饭。 沈渔递一盒给陆明潼,自己掰开了方便筷。 陆明潼不怎么有胃口,往嘴里填了两口米饭就撂下筷子。 “你准备怎么办?” “只能不局限于酒店,再打听看看了。或是走走熟人的关系……”说着,她顿了下,想到一个人。 “最坏结果是什么?” “这一单白干。影响业内口碑,顺带影响明年的业务……不知道,也许蝴蝶效应,到最后我们这小作坊直接倒闭。”她说到最后自己反倒乐了。从业四年,头回遇到这么糟糕的情况,也算是看个稀奇。 吃过饭,沈渔列了个第二天联络的名单就下班了。 陆明潼等她一起,要去趟清水街,并接手了替她开车的任务。 窗户半敞开着,沈渔手肘搭在上面。 她因为累,摘了眼镜拿在手里,合着眼休息,声音也软绵绵的听着没气力,“你上班和江樵那边两头忙,顾得过来么?” “嗯。”陆明潼难得的,起了辞职的念头,但不为沈渔所说的那些理由。 到达清水街。 沈渔没精力与李宽他们打招呼,经过了六楼就直接上楼了。 陆明潼进屋,打开电脑。 系统启动的时候,他脚蹬着地略微转了转电脑椅,人提不起劲,也没掩饰些许的疲累神色。 李宽问他怎么了。 他提了提今天工作室发生的事。 杨萄抱着笔记本在一旁写文案,听见这话,稍微挂心。 到晚上十点半,杨萄准备离开,收拾好笔记本电脑,喊陆明潼出来一下,有话跟他说。 陆明潼起身跟出去,掩上门。 杨萄始终不习惯这楼里高低不一的台阶,沿路扶着栏杆,看着脚下,走得很小心。 “我听见你跟李宽说的话了。”杨萄说,“我有个朋友的jiejie在做艺人经纪人,人脉比较广。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问一问。” 陆明潼没有犹豫:“不用。” 杨萄笑说:“我没有挟恩于你的意思。” “我知道,”陆明潼说,他不带什么情绪的,但能叫她听出来诚恳,“是我的偏执,有些原则不想打破,见谅。你的好意我心领。” “好吧。”杨萄笑了笑。 陆明潼将杨萄送至路口打上车,嘱咐她路上注意安全,到了给李宽报个平安。 自己往回走。 让心事绊着,脚步越来越慢。 他停了下来,点燃一支烟,靠墙而立,冷眼瞧不远处的一盏路灯。寒气袭人的夜晚,灯光结了霜。 一支烟叫他衔在嘴里,却是蓄了好长一截灰,让打旋的寒风吹散。 最终,陆明潼揿灭了烟。 掏出手机来,拨了一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