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节
这条信息发出去不久,凌霍回头看了过来。 “你生病了?”他声音低低沉沉带着点沙,好像真的感冒了。 姜沅没想到小胖还两头传话。他是真的生病了,自己的随口一说似乎显得很不诚恳。 她一时间没想到说什么,一本正经地说:“我的心生病了。” “……” 凌霍目光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 姜·琼瑶女主·沅飞快戴上眼罩。 下了飞机,坐上来接机的车,到温泉度假酒店,节目组做东,已经安排好晚餐。 除了宋诗的航班还没到,其他人已经都到了,被请进包厢。 这顿饭并不拍摄,大家都很放松,经过上一期的拍摄已经熟识不少,有说有笑地落座。 姜沅走到一半便被谢梓烟搭住肩膀,嚷嚷着:“来,坐这里,左时最稀罕你了。”边说边将她按在了左时旁边。 谢梓烟拍了一下左时,挤眉弄眼:“记得我的恩情啊。” 左时拍掉她的手:“滚吧,别耽误我跟小听听说话。” 姜沅:“……” 谢梓烟轻快活泼地往前蹦了一下,蹦到凌霍跟前,弯腰问:“凌老师,我可以坐这里吗?” 虽然是在询问,她已经自行拉开椅子,准备坐下了。 凌霍没说话,视线投向隔着两个位置的姜沅。 姜沅没有看他,正转头和把手搭在她椅背上、离得很近的左时说话。 凌霍的眼底泛起一抹冷色。 旁边谢梓烟还没坐下,节目组的总导演、制片人等一行人过来,有人殷勤地拉开她手里的椅子对一个女人说:“您坐这儿吧,可以跟凌老师聊聊。” 这位是节目的总制片,天元的元老,总导演对她也要敬三分的。谢梓烟自然是不能得罪,挤出笑脸换到隔壁的位置。 没什么特别的饭局,除了左时自己不怎么吃东西,总是支着下巴笑眯眯盯着她,让姜沅有点压力之外。 气氛很愉快,大家状态都不错,喝了点小酒。 从头至尾姜沅没有和凌霍说一句话,连眼神交流都没有过。 直到吃完饭准备散场,人都陆陆续续走了,谢梓烟去卫生间补妆,左时也被助理叫走。 姜沅起身正要离开,听到凌霍的声音:“把水给我。” 姜沅回头,看到他拿出药盒往手心里倒了几颗药,片剂和胶囊都有。 身体先于大脑反应,她顺手就拿了一瓶纯净水递过去。 凌霍的手伸来,还没碰到水,她突然又抽走了。 凌霍顿了下,抬起眼。 “喝酒不能吃感冒药。”姜沅把水放回去。 凌霍看了她两秒,“嗯”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挺乖的。 姜沅扭头走得飞快。 酒店安排好了房间,女嘉宾在边,男嘉宾在另一边,中间隔了一条走廊。 上一期的节目的剪辑版已经播出,反响很好,最没名气的姜沅因为和最有名气的影帝一组,备受关注。 她和凌霍的双人cut是四组cp中最热门的,“姜沅给凌霍刮胡子,两口子互动甜到炸裂”的标题非常抓眼球,播放量是第二名的左时宋诗的三倍。 “凌沅女孩”的队伍在第一期节目之后迅速壮大起来,姜沅成了第一期的最大赢家。 到酒店安置好,她又被节目组叫去做了一个幕后小采访。 采访的房间在男嘉宾那边,结束后姜沅打开门从里面出来,意外地看到左侧的房门开着,凌霍穿着黑色的羊绒衫,站在门口看着她。 姜沅愣了一下。 身后还有导演们的说话声,凌霍忽然抓住她的手臂,猝不及防将她拽进了房间。 姜沅都没来得及叫,便被一堵厚实的rou墙压在门上。 “……” 鼻翼间全是熟悉的气息,凌霍没有堵她的嘴,似乎很自信她不会乱喊。 外头响起导演奇怪的声音:“诶?——姜沅呢?她不是刚出来怎么一下就没影儿了?” “估计回房间了。” “走得这么快吗?才几秒钟……” 外头人又不紧不慢地说了会儿话,才陆陆续续走了,走廊安静下来。 “凌老师这是干嘛呢,sao扰女演员吗?”姜沅这才出声,“娱乐圈的诱惑好多啊,随便路过一个房间都会被守株待兔的猛男拽进来。不过我现在成长了,能抵挡住诱惑了,凌老师还是钓别的小鱼吧。” 姜沅说完推开他,握上门把手打算开门出去。 “姜老师不想听听我的版本吗?”凌霍说。 姜沅的手就停住了。 凌霍给她的资料还原了那个泯灭人性的地下斗兽场,但关于他的部分,仍然是缺失的。 即便已经能猜到他所经历过的黑暗时期,姜沅还是想知道真实的版本。 凌霍把她拿捏得准准的,转身走回客厅,坐在布艺沙发上。 “过来。” 姜小鱼还是上钩了,走进去,在他对面坐下。 事情和姜沅了解的没有什么出入,但比她所知的更黑暗。 楚岚死后,郤振海带凌霍去看了一场表演。 斗兽场的天顶打开,他从上方俯视,下面的如蝼蚁。 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孩被推进笼子,随后进入的是最强壮的大个子。小孩瑟瑟发抖,缩在角落里不敢靠近,大个子对他阴惨惨地笑了一下,走过去轻而易举将他整个人举起,举过头顶,然后砰地一声砸在地上。 小孩头部着地,在地上抽搐不止,头下很快有大片大片的血流出。 不到一分钟,就咽了气。 太过血腥而残暴,六岁的凌霍呆住,许久说不出话来。 郤振海对那场表演很满意,拍拍他的肩膀对他说:“看在你妈的面子上,我养了你六年,从今天起,你想活着,得靠你自己。” 然后凌霍被丢进去,取代那个小孩,成了里面最小的孩子。 开始的几个月,凌霍侥幸逃过抽签,每一个月都有不同的人在笼子里死掉,每一个人的死法都不同。 他看到有人被咬掉了耳朵,看到有人被一拳拳捶到变形,看到血流了一地,没有人清洗,在地上干涸之后凝固。 凌霍不和任何人说话,不愿意和其他人如狗一样争抢食物。他饿着肚子,直到一个走失的中国小孩来到这里。 一百多个人里,只有他和凌霍会说汉语。他每天缠着凌霍,睡觉和他挨在一起,抢来吃的塞给凌霍一半,凌霍不搭理他,他也能自说自话一整天。 他说中国有许多好吃的东西,说有机会带凌霍去中国玩。 他说他的爸妈一定在找他,到时候就可以救他们出去。 他和凌霍说他有点怕,第二天他死在笼子里,脖子被卡在铁架上,眼睛死死地瞪着。 进入地牢的第六个月,凌霍被粗暴地推进笼子。对手是那个最强壮的大个,秒杀他的身高和体格。 凌霍像那两个小孩一样,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他被摔在地上,五脏六腑都在痛,他的手摸到地上凝固的血,仿佛还能看到那些人的死状。 大个扯起他的头往地上磕,晃动间看到看台上郤振海和两个继兄在笑,凌霍从袖子里滑出藏了半年的刀片,割破了大个的喉管。 他躺在一层层血堆积起来的地上,大个捂着脖子,鲜红的血喷了他一脸。 那时他刚满七岁。 那个小刀让凌霍成了整个斗兽场最忌惮的人,也是最觊觎的人。 几天后,他在睡觉时被一群人按住手脚和嘴,抢走了他的刀片。那些人因为夺刀打起来,他从窒息边缘捡回一条命。 第二天抬出去了四个人,那个刀片在后来的两月里沾了十五个人的血,直到一个人抢急眼把它生吞了下去。 十三岁之前,凌霍的威胁来自于被比他强壮的人;十三岁之后,来自于比他弱小的人。 害怕他的人会千方百计想要杀死他,譬如在他睡梦中掐住他的脖子,或者突然从背后将磨尖的筷子插入他的心脏。 斗兽场的恐怖其实不在于一月一度的表演,在于表演之外的每一天每一夜,每一分每一秒。 他们被逼着互相残杀,同时也在自发地互相残杀。 那是一个炼狱一样的地方。 每一个夜晚都不能安眠,每一个人都可能潜伏在黑暗里,伺机杀死你。 在那里最可怕的不是死,是活着。 但每个人都想活着。 从地牢逃出去之后,没人知道凌霍是怎么一路来到中国,来到孔家。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他找是因为楚岚的死另有隐情。 孔延华是他当时唯一能想到的、可以帮他的人。他在孔家门外站了三天,发现自己错了。 他逃出郤家又回到郤家,用了两年的时间,报楚岚的仇,报他自己的仇。 dante是受了伤被继兄随手丢弃的狗崽,凌霍捡了回来,左眼上那道疤是因为扑过来救他,替他挨了一刀。 凌霍放了地下斗兽场的所有人,他不关心那些人的死活,但楚岚为他们而死。 姜沅从没听他说过这么多话,至少花掉了两年份的说话份额。 她不知道他怎么用云淡风轻的口吻说出来的,但每一句,都比那篇自述、那些报道、那几张照片,都让人心如刀割。 让姜沅难过的是,她想起自己曾经在哪里见过凌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