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节
因为他不想连累任何可能连累之人! 我到底想知道什么,我到底还想做什么? 我有想知晓之事。 我有想行之举! 唐慎:“师兄,你莫要逼我了。” 王溱骤然怔住。 唐慎认真地望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地又重复了一遍:“师兄,你莫要再逼我了。”声音坚定而决绝,可那双眼睛里却浓溢着渴求和希冀,几乎是在哭着一般地撒娇。他脆弱得仿佛梦幻泡影,只要王溱再用力一碰,就能戳碎。 王溱的心都要化了。 《史记》有言:利令智昏。 王子丰恍然觉得,如此便是色令智昏罢! 王溱的目光下意识地往下,落在了唐慎的嘴唇上。唐慎一时间还没察觉出他的视线,忽然,他便抬起手,捂住了唐慎的双眼。视野瞬间被剥夺,漆黑一片中,唐慎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呼吸声,和王溱的融合在一起,化为一体。 他不知道王溱在做什么,但他感觉到了一股炙热的视线。 唐慎急切地道:“师兄?”他不大敢拉开王溱的手。 王溱的目光死死凝视在那双唇上,他甚至也微微逼近,差点便要吻了上去。但随即他停住了,转而向上,将嘴唇覆盖在自己的手背上。在王溱亲上去的那一刻,唐慎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温热的呼气透过手指间的缝隙喷洒在他的眼皮上,他听见王溱低声说着,带着轻柔又好听的笑意。 “好,不逼你。” 唐慎忘了呼吸。 然后他轻声念起了《溱洧》,声音清泠,如泉水激石。 “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蕳兮……” “赠之以芍药。” 离开尚书府时,唐慎没有敢回头,他知道,王子丰定然手持一盏灯笼,目送着他离去。 待到回了探花府,唐慎抹了把脸,先前在尚书府上那泫然欲泣的撒娇模样瞬间消失不见。他知道该怎么对付王子丰,哪怕他没法算计得过这人,他也知道如何顺利脱身。 唐慎快步来到书房,他拿了笔墨纸砚,想要将今日听到、知晓的消息全部写下。可他拿起笔,手指却微微颤动,怎么也写不下第一笔。 唐慎握住了自己的右手手腕,稳住了自己的手。 良久,他抬起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那是一片的漆黑,他不知道王溱到底在看哪儿,也不知道王溱的表情。可那一吻一定是落了下来,落在王子丰自己的手背上,却仿佛灼烧进了他的心底。 “王子丰……” 喊出这个名字后,唐慎瞬间惊住,他自己都没想过会下意识地念出这个名字。待他回过神,他一个低头,发现宣纸上已经写满了密密麻麻的三个字—— 『王子丰』 唐慎瘫坐在椅子上,哑然无言。 作者有话要说: 隔壁老王:这么可爱,就不逼你了,反正我想知道的,没有不能知道的。 小唐郎:今晚睡不着了qaq.jpg 第121章 唐慎一夜未眠, 子时下了一场暴雨, 只听窗外雨打浮萍到天明。 次日, 柳州节度使秦嗣被召回京。 三年前,时任户部右侍郎的秦嗣因督办度支司不利而获罪,被皇帝贬谪到了柳州, 做了一个五品节度使。柳州虽不如江南富庶,却也是个物产丰富,百姓众多的地方。秦嗣担任柳州节度使期间, 柳州风调雨顺, 可谓天时地利,再加上一道人和, 他便被召回了盛京。 当日,赵辅在垂拱殿见了秦嗣。 秦嗣今年三十有六, 三年前他离京时还未蓄胡子,如今他蓄了一撮秀美的小胡, 眉眼间也多了几分沧桑。见到赵辅,他并未说其他话,直接汇报自己在柳州这三年做的事, 见过的风土人情。 赵辅听得津津有味, 他看到秦嗣下巴上的胡子,感慨道:“秦于德你也终是老了啊!” 身边人都知道,秦嗣是个不服老的人。他向来都自认风华正茂,所以在这个许多官员都爱蓄胡子、并以此为美的年代,他三十多年从没蓄过一次胡子。他人问起来, 他甚至还会拿王溱做挡箭牌:“你瞧尚书大人就未曾蓄胡须,那是何等的风流潇洒、飘然若仙!” 可自从两个月前王溱派人给他送了封信,暗示他可能即将回盛京后,他便故意蓄起了胡子。 如今听得赵辅这话,秦嗣激动得眼眶湿润,他欲说还休,最后作揖行礼,道:“臣已然三十六了。” 赵辅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道:“人生也未有几个三年,只可惜很快朕又不得和你相见了。” 秦嗣闻言一惊,他以为是自己说错话,或者自己卖惨的小心思被皇帝发现了,顿时后背发寒,苦笑自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幸好他刚刚离宫,就得到了赵辅的诏令,擢升柳州节度使秦嗣为银引司都部账使,官居三品。秦嗣感激涕零,接了旨意。不过多时,就有许多旧相识来秦府拜会,恭贺他擢迁之喜。 虽说秦嗣马上就要去幽州城赴任,但他也耐心招待了这些官员,与他们打好关系。 等到两日后,秦嗣才得了空,他特意命人从采祁斋买了一盒点心,前往户部尚书府拜会王溱。 秦嗣将一盒点心送上。 王溱看了眼:“采祁斋的点心?” 秦嗣:“下官向来喜欢吃采祁斋的点心,三年前京郊十里亭,尚书大人赠予下官一盒,那其中的鲜美滋味,下官至今难以忘怀。如今回了京,便特意买来尝尝,也想与大人分享分享。” 王溱留秦嗣在府上用了饭,两人相谈甚欢。 秦嗣向王溱表了自己的忠心,得了王溱的暗示后,他再也不踌躇地大步离去,只等着过几日去幽州赴任。 回到屋中,王溱看着那一盒点心,叫来管家:“将这点心送给唐大人。” 管家点头应是。 管家还没走两步,王溱忽然喊住他。王溱拿起那轻飘飘的点心盒,他掀开了第一层,放的是白糖万寿糕、雪儿糕和枣儿糕。再看第二层,放的是荷花饼、顶皮酥饼和蒸酥果馅饼。 王溱定定地看了会儿,他轻轻敲了两下,撬开了第二层下方的木板。只见一本前朝书圣孤本《明镜帖》安静地被放在这夹层中,拿起来一闻,上头沾满了糕点的香味,一时间怕是去不掉了。 王溱感慨道:“暴殄天物啊!” 管家见到这本《明镜帖》,也是大惊,心想:那秦大人可真不会珍惜好东西! 王溱把这本《明镜帖》又放回盒子夹层中,再交给管家:“送给唐大人吧。” 管家惊道:“公子?”这里头可有一本千金不换的字帖。 王溱语气诚恳:“告诉于他,这是我的一番心意,叫他细细品味。” 管家只能把这盒采祁斋的点心送到探花府。 王溱要他说的话他如实转达,他特别想告诉唐慎,这盒子里可有一本书圣亲笔手书的字帖,但王溱没让他说,他就不能说。回尚书府时,管家一步三回头,生怕唐慎发现不了字帖,随便把盒子扔了。 但唐慎此刻正是惴惴不安之时。 三日前在尚书府中,王子丰对他念诵了一遍《溱洧》。三日过去了,那婉转清然的声音还时时在他耳边回荡,令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这三日唐慎尽量回避王溱,不去与他见面。所幸现在唐慎到御史台当差,两人唯一有交集的地方就是早朝。而王溱是二品大员,唐慎只是四品官,所以只要注意了,就很难碰上。 如今收到王子丰的礼物,唐慎心中警惕,哪能随随便便吃了? 他甚至一块点心都不敢动! 细细揣摩王溱的意图,唐慎把这几盘点心从木盒中取出来,他坐在书房中,呆呆地盯着这盒子。良久,他忽然一愣,仿佛想起什么,检查起盒子是否有夹层。这一检查…… “……”唐慎面无表情地取出了一本《明镜帖》。 唐慎虽说算不上收藏大家,对书圣手帖价值几何也没有了解,但他哪里能不知道,这东西有多昂贵。别说送人了,只要被发现,应当直接送到皇宫,收入皇帝私库,做国宝藏着! 你王子丰竟然敢私藏?! 还送给他?! 这可是块烫手山芋,唐慎不敢接。 次日清晨,散朝后,唐慎特意在宫外等着。当见到打着“户部尚书”家灯的马车从外宫门驶出后,他立刻上前拦车。王溱惊讶地掀开车帘,见到是唐慎后,他微微一笑:“小师弟怎的突然敢来见我了?” 唐慎:“……” 什么叫“敢”来见你,我何时不敢了? 唐慎捧出一个礼盒,双手递给王溱:“昨日我写了本字帖,想送给尚书大人品鉴指点一番。” 王溱挑眉道:“送给尚书大人的?” 唐慎不明所以:“……是?” 王溱顿时冷了脸,义正言辞道:“光天化日,煌煌乾坤,皇宫之下,你竟向本官送礼。本官记得唐大人是御史台的官吧,这可就是传闻中的明镜藏污?唐大人此举是在向本官行贿吗!” 唐慎被他呵斥得一脸懵逼。 王溱伸出手:“上来吧。” 唐慎被训得懵懵地就上了车,等到了车上后,王溱牵着他的手,打开了这个木盒。盒中放的当然不是什么唐慎写的字帖,还是那本《明镜帖》。王溱叹息道:“送与你的,为何要再还回来。” 唐慎想缩回手,可王溱微凉的手紧贴着他的掌心。明明是九月秋老虎,这只手如它的主人一般,带着丝清冷风骨的凉意,唐慎莫名地就想将它暖起来,不忍心拍开它,让王溱失望心寒。 唐慎的心动摇着,良久,他哑着嗓子开口道:“这太贵重,我不敢收。” 王溱将他的心里挣扎都看在眼中:“你若是要将他送给尚书大人,那便是行贿上级。但若是送与师兄,便无妨了。” 唐慎立即道:“我是送与师兄的。” 王溱握紧他的手,开心地哈哈一笑:“那师兄就不收了,多谢小师弟的好意。” 唐慎:“!!!” 王子丰你还能这么玩?! 唐慎只觉得自己快被王溱玩坏了,他压根斗不过王子丰!此刻他是真的想甩开王子丰的手,让他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但王子丰的手指却穿过他的,用指腹细细描摹起来。那动作温缓轻柔,皮肤相触之处,滚起一阵热火,唐慎的心好像被放在火上炙烤。他竭力紧锁着自己的底线,却又舍不得推开对方,他怕这个人又用那样失望的眼神看他。 就在唐慎挣扎到极限,焦灼煎熬到极致时,车夫忽然道:“大人,御史台到了。” 王溱抚弄唐慎掌心的动作倏地一顿,接着仿佛没听见似的,继续摩挲。 唐慎却如释重负,直接甩开他的手,逃也似的下了车。他回过身,对王溱行了一礼:“下官先行告辞。”说完,赶忙大步离去。 王溱顿然失笑,他自嘲道:“我像洪水猛兽?”他摇摇头,无奈道:“去户部。” 中午,唐慎正在御史台发呆,忽然有官差送来一个木盒。 唐慎:“……” 算了,不还回去了。既然你这么想给我送钱,不收白不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