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
瑞贝卡温和地告诉她:“你在我的研究所里。” 研究所…… 是希欧维尔家捐赠的那家,专攻心脏疾病的研究所。 “昨天半夜,一辆车以超过二百迈的速度把你送了过来,我相信你那时候已经一只脚踏进地狱了。幸好……送达得很及时。” 瑞贝卡语气里有几分庆幸。 她继续道:“你不知道你在昏迷期间濒死过多少次,整个研究所都觉得你是生命的奇迹。你真的很顽强。” 卡兰把手伸到肚子上,腹部平坦。 她微微皱起眉问:“孩子呢?” 第43章 昨晚八点。 私人飞机抵达庄园的时候,希欧维尔亲自到机坪迎接。 等孩子被抱出来之后,安保负责人问他:“公爵大人,我们要怎么处理……那个,尸体?” 尸体。 希欧维尔像往常一样面无表情。 脸上只有可怕的空白。 “尸体?” “是的,她快死了。”安保负责人侧身让开,往里指了指,“尸体在国内处理会方便一点。” 希欧维尔抬起沉重的视线往里看去。 一张折叠病床放在两边座椅中间。 可以从凸起的轮廓看出上面躺着人。不知道是哪个天才的主意,薄被单拉过了她的头顶,这玩意儿看起来就他妈像一块该死的裹尸布。 安保负责人继续解释:“生产还算顺利,但她在手术后心脏病发作了。如果联邦共和国发现尸体,我们不太好打点,所以我才带回来处理。” 希欧维尔感觉自己有很长时间没有呼吸,也没有眨眼。 他听见自己用柔和的声音问道:“如果有生命危险,为什么不就地做手术呢?” “尸体带回来更好……”处理。 这还不是尸体呢!!! 希欧维尔暴怒地打断道:“赶紧把她送去研究所!” 安保负责人一愣,立正敬礼,转身开始派人搬病床。 等他开车离开后,夜晚的机坪吹起阵阵狂风。 希欧维尔发觉自己背后湿透了,寒意从未这样亲密地贴近过他。 “公爵大人,还有孩子……” “我知道情况,先送去医院照顾,别问我了。” * 卡兰醒来后,身上除了痛就只剩疲惫。 瑞贝卡对孩子的情况不是很了解。 她知道卡兰刚做过剖腹产手术。 “别害怕,孩子很安全。”瑞贝卡说谎安慰她。 现在卡兰最需要的就是生存欲,她不能让她不安。 “孩子在哪儿?”卡兰又问。 她在床上茫然躺着的样子,让瑞贝卡想起多年前的自己。 瑞贝卡刚读研究生的时候,利用假期时间在导师的实验室打工。实验室从海外采购了几件精密仪器,生产商委派技师来教他们使用。 瑞贝卡和其中一位技师陷入了短暂又狂热的爱恋。 假期结束,技师完成工作回国,瑞贝卡发现自己怀孕了。 瑞贝卡的家庭条件不好,父母性格古板,绝对不会允许她未婚先孕。 但是她想将孩子生下来。 她瞒着家里请病假休学了。 现在看来,这是个愚蠢至极的决定。 但当时的瑞贝卡完全被爱情蒙蔽了。 她在一家不正规的小医院生下了孩子。当她从病床上醒来时,护士告诉她,孩子已经因为心脏疾病夭折了。 现在,瑞贝卡看着卡兰,就好像看见了那时候的自己。 她脆弱地询问孩子去哪儿了。 瑞贝卡不能当那个护士。 她实在做不到。 所以她告诉卡兰:“孩子被送去另一家医院了。你的心脏缺陷是有遗传性的,孩子需要留在医院观察几个月。但是别担心,她一定会接受最好的照料。” “她……”卡兰低喃道。 是“她”。 她长什么样子? 多重? 第一声啼鸣是哭还是笑? 第一次睁开眼看这个世界,是看见她的母亲像死了般躺在病床上,面无表情的医护人员们匆匆忙碌吗? 她会自由吗? ……她们会自由吗? “嘿……孩子……”瑞贝卡看见被单上沾了深色的湿痕,卡兰默然无声地哭了,“没事的……会慢慢好起来的。” 卡兰被这个陌生的女人抱进怀里。 瑞贝卡身后的实习生都诧异地发现,这位严肃古板的中年女博士,也跟着病人哭了起来。 “让我们慢慢来。”瑞贝卡拍着卡兰的后背安抚道。 卡兰在研究所呆了近一个月。 她的病情稳定了下来,产后恢复近乎完美,疤痕像一道细线般划过腹部,提醒她曾诞生过一个生命的事实。 在瑞贝卡看来,目前唯一不足的地方是,她瘦得太快了。 瑞贝卡觉得她有点厌食症。 十月。 “卡兰,有人来接你了。”瑞贝卡带着厚厚的病历簿进来。 卡兰正在窗边看车流涌动。 她注意到了梧桐树下的那辆黑色轿车。 “接我……”她有几分迟钝地回头。 “是的。”瑞贝卡唇线紧绷着,眼底里有几分惧怕,“请跟我来。” 卡兰被带到那辆车上。 车门关上后,她不得不正视身边另一个人的存在。 “身体还好吗?”让人难忘的深沉语调。 卡兰僵硬地转过脖子。 白银公慵懒地靠在窗边,银发束起,皮肤上看不见岁月的痕迹。他看起来像某种猫科动物,把动物性的野蛮都藏进了文明高贵的表皮下,身形优雅又暗藏爆发力,眼神里常含着高高在上的嘲弄。 他形容肃穆,衣着考究。 每一个线脚都缝入精致,每一粒扣子就扭结傲慢。 仅仅是一个月没有见面,他对卡兰来说,又恢复了最初那种遥不可及的距离。 车发动了。 前座与后座之间的隔板被拉下来。 希欧维尔慢慢伸手,覆上卡兰放在自己大腿上的手。 卡兰僵硬得不能动弹。 她低下头,看见他手上的装饰戒指。 “你哑了吗?”他冷淡地问道,“我刚才问了一个问题。” 噢……对,他问了一个问题。 “身体还好吗……”卡兰咬了咬唇,一字一句,喉咙里就跟梗着血块似的,“你先告诉我,孩子怎么样?” “不知道。”希欧维尔轻笑了一声,讥讽的意味几乎要从词句里淌出来,“我为什么要了解这个呢?” 不知是不是错觉。 卡兰感觉他在用很小的幅度抚摸她的手。 用大拇指,在虎口这个位置,轻轻地摩擦着。 然后慢慢上移,碰到了腕部,若有若无地接触脉搏。 血液从胸腔里涌出的轨迹好像一瞬间就被他的指尖破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