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谁知江昭阳却轻轻吐了个眼圈,撇嘴一笑,“我有什么可伤心的,现在伤心的应该是他们几个的父母才对。” 颜以冬又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不可思议地瞪圆了双眼,“你……最后把他们怎么了?” 江昭阳猛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嘴角微弯,划出了一抹残忍的微笑,他同时突然把烟蒂丢在脚下,碾进了泥里。 “还能怎么办!”他又是那样怪异地一笑,“疯了的东西,宰掉就好了。” 颜以冬看着他背对暮光,愈行愈远的背影,感觉自己的心轻轻地打了个哆嗦,她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山谷中依旧炎凉的烟火气,随即便坠入了五脏六腑的迷雾里,感觉自己的身体逐渐沉了下去。 · 翌日一早,山洞中的碎石被救灾部队清理走了一大部分,终于勉强可以通车了。 市里和县里的刑警经过多日的彻夜奋战和惶惶不安,现在终于彻底放松了下来,各人收拾着各人的行李,脸上挂满了轻松的微笑。 吃过早饭没多久,直升机便飞了过来,仓鼠又接到了上级命令,需要赶去附近执行新的任务。 江昭阳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站在机前,一一同他们拥抱,敬礼。 仓鼠在最后的时刻突然向颜以冬张开了手臂,颜以冬本来是没打算同他拥抱的,不过却感觉刚才的画面把她内心的某处突然点燃了,她主动地走了过去,同仓鼠结结实实地抱了一下。 送走了仓鼠后,颜以冬回过头,发现八·九辆警车已经在她身后集结完毕,蓄势待发。 当警车排成一字长蛇进入山洞时,颜以冬和江昭阳都不禁回头望了一眼,他们都各自想要看到什么,却又最终什么都没看到。 出了山洞,颜以冬本以为会随着大部队回到洪川市,没想到江昭阳却在半路上让警车调转了方向,先去了附近的镇上,调阅了佛手坪近二十年来村民的死亡信息,然后才让司机向洪川开去。 在车里,他手里紧握着那些刚刚复印好,还有些余热的文件,一路上看得非常仔细。 “江队,现在终于拿到生死簿了哈!”颜以冬忍不住调侃道。 江昭阳却一笑了之,对她的挖苦毫不在意,只顾着闷头查阅文件上的数据。 没过多久,颜以冬就发现他的眉头似乎越皱越紧。 “怎么了?有发现?”她惊奇地问。 本来她觉得江昭阳·根本就是多此一举,如果案子能从这些官方文件里得到什么重大发现,中国也就不需要那么多忙忙碌碌的警察了。 谁知江昭阳却一本正经地那些文件递给了她,“你自己看,是不是很奇怪?” 颜以冬本身有超忆症,那一沓文件随便扫几眼,便完全录进了脑子里。北大生的分析和逻辑思维能力自然也不是摆设,很快她就发现了这份文件的诡异之处。 “不会吧?七八月份死亡率怎么会这么高?”她突然被手上的文件惊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是病毒杀人的话,还专挑月份的吗?”江昭阳忍不住自嘲了起来。 “那如果不是病毒的话……是什么?”颜以冬追问道。 “是啊!那个我们看不见,发现不了,还专挑七八月份杀人的东西……到底会是什么呢?” 江昭阳忍不住睁大了双眼,把身体完全靠在了警车的座椅上,面朝窗外,陷入了沉思。 第38章 约定 车辆到达洪川之后,在防疫部门的监督下,江昭阳和颜以冬先去疾控中心做了一系列的检查,在确认身体指标一切正常之后,才进入了当地国安局。 对秦玉的审讯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江昭阳却选择双手插兜,站在单向玻璃前,全程默不作声地看着。 颜以冬能感觉到,虽然他看似沉默,但实则心情不佳。过了许久之后,她终于忍受不了这种凝重的气氛,试探着问: “不进去看看?” 江昭阳摇了摇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颜以冬不禁有点慌,没话找话地问了他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嗳,江队,我一直不太明白——你说杨二狗为什么非要杀那三个人?” “干嘛突然问这个?”江昭阳终于扭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我们好像还没查清楚这个事。” “什么没查清楚,我早让人查明白了。说到底还是利益分配的问题,佛手坪因为银杏景观,当地政府想要开发成风景区,杨二狗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发财的机会,可村里偏偏有一小部分人死活不同意……” “哦……”颜以冬突然恍然大悟道,“在半山上被分尸的那三个人就是死活不同意的那部分村民?” “没错。杨二狗这个案子其实挺简单的,让我觉得有些奇怪的是陈志国的案子,陈志国和樊秀芝为什么会那么对待秦玉?据说陈志国年轻的时候,在村里还是个挺正经过日子的人。” “原因呢?你查出来了吗?” 江昭阳苦笑了一下,“只查出了一半。” “什么叫查出来了一半?” “根据走访调查的结果,陈志国和樊秀芝刚结婚的时候感情还不错,但是两个人一直没有孩子,后来樊秀芝好不容易怀·孕了,生下了一个男孩,但陈志国却坚称那孩子是个野种,不是自己的苗,所以他喝醉酒后就对樊秀芝非打即骂,樊秀芝为了让他开心,才选择把秦玉当成祭品,供给了他。” “这人是个神经病吧!”颜以冬咬牙切齿地骂道。 江昭阳摇了摇头,“你还别说,事实证明他的感觉是对的。” “嗯?” “我让民警从他家孩子的衣服上提取了dna,让师姐进行了对比,对比结果显示——那孩子确实不是他的。” “什么?”颜以冬瞬间睁大了眼睛,眼珠子差点没掉地上。 “够狗血的吧?”江昭阳眯起了一只眼,朝她笑了笑。 “那这孩子是谁的?” “问题就出在这里,村民的谣言非常多,他说是这家的,她说是那家的,至于到底是谁家的,每个人又都提供不了确凿的证据……” “你没准备调查到底吗?” “还有那必要吗,现在当事人都死了。再说了,查出来又有什么好处呢?给国家再多添一个破碎的家庭罢了。” 颜以冬低头想了想,“也是。” · 在连续审讯了几个小时之后,当地国安局的负责人徐云祥终于熬不住出来抽了支烟,突然看见江昭阳,马上热情地打起了招呼。 两人云里雾里地聊了一阵,徐云祥忽然忍不住感叹道: “您还别说,好长时间没审过这么老实的犯人了。她可真是有一说一,嘴里没半句假话,这么年轻的女娃子,可惜了……” 江昭阳把身体轻轻地靠在沙发上,眯着眼看了一下窗外凋零的树叶,“她还是个孩子,还没学会社会上的那一套。” 听到江昭阳的这句话,徐云祥拿烟的手不禁一抖,“江队,您看这事怎么定性呢?” 江昭阳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无声一笑,“现在杀人凶手已经伏法,帮凶态度坦诚,年纪又小,将来终究是要回归社会的,你给法官说说,让他们放孩子一条活路吧!” 徐云祥用手推了推眼镜,朝江昭阳点了下头,“江队的意思我明白了。其实这姑娘也傻!她什么都不认也就结了,反正那猩猩也死了,警察那边又没什么能定罪的证据,她怎么都能撇得清。” 江昭阳摇了摇头,“她不会那么做的。” “咦?”徐云祥眉头一皱,“为什么?” “你可以问她一个问题——毛桃对你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你看她怎么回答。” 徐云祥正在愣神的瞬间,他们谈话的氛围却突然被审讯室里的秦玉打断了,透过单向玻璃,他们能清晰地看到秦玉突然用手捂住了嘴,皱紧了眉头,一副极不舒服的表情。 这让徐云祥不得不重返了审讯室,在一阵手忙脚乱之后,他给秦玉拿来了一个干净的垃圾篓,秦玉却最终什么也没吐出来。 颜以冬看到贴在玻璃上的江昭阳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他突然对着麦克风沉声说道: “老徐,找人查查,看她是不是怀·孕了?” 徐云祥陡然听到从蓝牙耳机中冒出这么句话,眼神一愣,随即马上用手机拨出了一个电话。 几分钟后,两个安全局的女工作人员拿着验孕棒走了进来,押着秦玉离开了。 不过是一支烟的功夫,徐云祥便拿着验孕棒走了过来,那上面赫然有两条紫红色的线,轮廓清晰,深浅一致。 看来结果已经无需多言了。 “我送她去医院吧,做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徐云祥提议道。 江昭阳站在窗边,用细瘦的手指轻捻着一枚将熄的烟蒂,沉默了少顷之后,缓缓地点了下头: “我跟你们一起去!” · 在等待救护车的时间里,徐云祥再次提审了秦玉,这一次他只问了一个问题,也是他最好奇的问题: “秦玉,对你来说,毛桃究竟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神色有些苍白的秦玉仿佛不太明白这话的意思。 “就是毛桃对你来说是恩人,还是朋友,再或者……是家人?” “呵呵……”秦玉突然出乎所有人意料地笑了起来。 不过她的笑声既不爽朗,又不疯狂,而是压抑中带着一抹苦涩,笑过之后,她忽然摇起头来,大大的眼睛里随之溢出了晶莹的泪水。 “不……”她说,“毛桃对我来说既不是恩人,也不是朋友,他是我的英雄……” 几秒钟之后,她突然用手捂住了眼睛,喃喃自语道: “我唯一的英雄。” · 在洪川市第一人民医院,徐云祥陪着秦玉做了一整套常规检查,等b超结果出来的时候,江昭阳示意他们止步,独自进去拿了结果。 颜以冬和徐云祥在外面等了很长时间他才走了出来,却一句话也没说,低着头,一言不发地拿着单子直接去了一楼。 等他再次出现的时候,手上突然多了两瓶矿泉水。 “能让我跟她单独呆一会吗?”他突然问道。 徐云祥微微一愣,用食指推了推眼镜,随后指了指不远处的医院会议室。 江昭阳颔首一笑,表示没问题。 徐云祥对值班医生亮了亮证件,很快就拿到钥匙,打开了会议室的门。 会议室是阶梯型的,窗户很大,光线异常明亮,窗帘是医院常见的淡蓝色,秦玉眨巴着眼睛,感觉一切都非常新鲜。 江昭阳很快牵住了她的手,走到前排座椅附近,随后从兜里掏出了两盒药,其中一盒上赫然印着“米非司酮片”的字样。 秦玉只看了一眼,手指便轻轻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