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节
她问得很急,一脸严肃。 “出……出差。”倒霉师兄结结巴巴。 “那我想请假找谁?”陆一心拽着他袖子的手太用力了,他觉得他快被她掐死了。 “找……找我……”他梗着脖子用力呼吸,“什什么事?” “我老公不太舒服,我得请假。”陆一心是真的急了,一边说一边红眼眶。 “你……”师兄深吸了一口气,“你先去,明天来补假条。” 他松了口气,好不容易可以把话说顺了。 陆一心已婚是她进来第一天整个中心都知道的事,小丫头手上戴着的钻戒闪瞎了他们一帮苦哈哈的单身汉。 她上班很准时,从来不早退,工作认真不挑活不背后嚼人舌根,除了偶尔他想怼人的时候总是会被她先一步怼回去特别憋屈之外,她算是个还不错的新人。 所以他答应的也很快。 做人上司拦着人家的急事,是很小人的行为,他是个很骄傲的人! 陆一心吸着鼻子收拾包包,收拾完之后觉得必须得谢谢这个平时看起来不怎么样的师兄,又一次拽住了他的袖子。 “谢谢!我明天帮你把那份表格重做!” “全部重做。”她强调,壮士断腕一样。 又一次差点被自己衣服领子勒死的倒霉师兄:“……” “你……走!”气死了。 *** 制药公司的人在那天下午,又一次收集到了关于方总的一手八卦。 方总的小娇妻来的时候居然是带着轮椅的,铁青着脸站在实验室门口,冲着方总比了个中指。 方总的脸好像歪了一下。 他今天不太舒服是所有人都能看出来的,中午饭也没吃,一整天都尽量坐着,干活的时候能不说话就尽量不说话。 后槽牙咬的很紧,脸色苍白,额头上有冷汗。 但是他在看到陆一心出现的那一刹那,居然笑了,对她招了招手:“过来扶我。” 他其实连站都站不起来了,正坐在那里考虑要不要叫救护车。 陆一心红着眼眶走进去,帮他脱了白大褂,给他系围巾的时候考虑了一下要不要掐死他。 “幸亏你拿了轮椅。”方永年全程都笑,虽然痛得要死,但是陆一心这幅样子,让他心里面又一次酸酸胀胀的。 真的娇气了。 以前这种痛还真的不止于就变成这样了。 “你闭嘴。”实验室里很安静,大家都假装在忙自己的事实际上后脑勺都写着八卦两个字,陆一心不好在那么多人面前落了方总的面子,咬牙切齿的也只能在他耳边很没有威慑力的警告了一句。 方永年也就真的闭嘴了,乖乖的穿衣服,乖乖的让陆一心把他扶到了轮椅上。 幸好陆博远不在。 他还能苦哈哈的苦中作乐。 陆一心摸到他被冷汗湿透了的颈脖子就已经不想再和他说话了,一声不吭的推着轮椅就出了公司。 她一早叫好了车,司机也早就已经沟通好了,看到他们下楼就迎了上来,帮陆一心把方永年扶进车里,帮陆一心把轮椅放到了车后备箱。 方永年也没说话。 刚刚出了有暖气的大楼,他的幻肢痛的更加厉害了。 其实已经有点迷迷糊糊,只是迷迷糊糊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在想,陆一心真的是大人了,做事情妥帖的他都觉得神奇。 只是,她真的生气了。 坐在车后座一声不吭的就拆了他的义肢,他没力气拦,说实在的,也有点不太敢拦。 “是不是得要镜子?”陆一心终于说话了,声音带着哭腔。 方永年他妈的都痛的在抖了。 他以为他是忍者神龟么! “嗯。”方永年很轻的应了一声,闭着眼睛,任凭陆一心在他腿上动来动去。 其实没什么用。 但是她动来动去的地方都是他仍然存在的躯体,触感很真实。 这让他有安全感。 所以,他也没有告诉他,这是他出事戴上义肢以后第一次,在公众面前脱掉了义肢,也是他第一次空着裤管被她摁在轮椅上,当着小区那么多大妈的面,推回了家。 她还在气头上,他有点不敢惹。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二更! ☆、第一百三十二章 方永年已经有很久没有用过三角镜了, 搬家的时候还是陆一心说要以防万一才把两三个备用的三角镜搬到新家放在储物室里, 都还没有拆封过。 陆一心拆的时候稀里哗啦的,动作太大,导致方永年和肥猫都只敢远远的看着她。 “你先用。”陆一心难得的粗声粗气,“如果还不能止痛就去医院。” 虽然她很清楚幻肢痛去医院没什么用, 止痛药家里也有。 方永年脸色惨白的点点头。 陆一心走之前就已经打开了暖气, 屋子里面的温度让他稍稍缓了一口气。 陆一心又给他泡了一杯蜂蜜水, 放在他能拿得到的地方,然后她自己就蹲在他面前,盯着他的镜子。 那架势就好像她也在痛,她也在告诉自己的大脑,她那条完好的腿仍然在另外一个空间里。 没有那么痛。 没有截过肢。 没有用过锯子。 方永年动着动着就开始不专心,一只手扶着镜子,另外一只手伸过去想摸陆一心的头。 陆一心瞪他, 眼泪终于流了出来。 “我以为能熬过去的。”方永年帮她擦掉了眼泪,声音虚弱。 他是真的没想到会变得越来越痛, 可能是太久没有这样痛过了, 也可能是因为他知道他现在有了陆一心,疼痛不知道为什么就变得有些无法忍受。 “上一次那么痛, 还是你在后备箱的那一次。”方永年苦笑。 这种剧烈疼痛其实并不频繁,最近发作的两次都被她碰上了。 “你先闭嘴。”陆一心凶巴巴的把蜂蜜水递给他。 水温正好,蜂蜜放的不多,微甜不腻。 方永年想起在钟点房的那次,陆一心反反复复来来回回的问他要不要喝热水。 她外婆教她的, 难受了就多喝点热水。 他忍着恶心喝掉了半杯,看着陆一心忙忙碌碌的把止痛药,肌rou喷雾都拿了出来,一字排开的放在他面前。 方永年莞尔。 他老老实实的吃了一颗止痛药,摸摸陆一心的头,低头继续用镜子和自己的大脑对谈求饶。 他以前觉得做这件事特别狼狈,明明就是少了一条腿,为什么他的大脑会死不承认,那明明已经空荡荡的地方为什么就能有那么真实的痛感,人类的大脑为什么会对四肢平衡这件事那么执着。 他做这件事的时候一直心存怨恨,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一边讨饶,一边跟自己的大脑说,陆一心吓坏了,起码得让他恢复一点点,起码得让他能有足够的力气抱抱她。 镜子里完好的左腿上上下下,那条左腿的膝盖上还放着陆一心的手,小小一只,最近又白了一点,放在他灰黑色的裤子上,特别显眼。 还能照到一小半陆一心的脸,她咬着嘴唇,表情要哭不哭的,眉头蹙的很紧。 一张笑起来都有些像弥勒佛的小圆脸都快要苦成苦瓜。 你看吧…… 方永年跟自己的大脑说。 她真的吓坏了,都吓了她好几次了,你怎么能忍心…… 明明应该被他宠一辈子的小妻子,现在却在上班时间推着轮椅跑到了他公司,找了一辆出租车,他在上车前上车后看到陆一心对着司机说了无数个谢谢。 她知道很多残疾人的知识,整个过程处理起来虽然忙乱但是一点都不慌,她甚至还记得开着家里的暖气以免他回来的时候会觉得冷。 她可能真的已经在脑子里反复演练了很多次才能想的那么周全,才会在搬家的时候带上三角镜,才会在那个堆满了东西的储物室里立刻就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所以…… 不要痛了…… 或者不要那么剧烈的痛,不要让他连忍都忍不住…… 车祸就是发生了,哪怕他痛一辈子,那条腿也不可能再长出来了。 幻肢仍然在痛,那个鬼地方像是有脉搏一样,痛的频率突突的,像是割裂了的伤口。 他也不知道是那条完好的左腿又一次欺骗过大脑,还是自己的恳求终于说服了大脑。 仍然痛,但是变得能忍。 他对着镜子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直起了腰。 “好一点了。”他对陆一心说。 他知道她现在一点都不想相信他,他说好一点了,陆一心第一件事就是先检查他的手心是不是还是冰的,然后再去看他耳后的汗毛还有没有竖着。 “没那么快全好。”他拉下她扒拉他耳朵的手,“我先去洗个澡,然后休息。” 他得让自己快一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