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战火连天3
小离呆呆地望着远去的敌人,大概过了十分钟之久,才确定自己劫后重生。 她瘫软地坐在地上,刀也从手里跌落,方才她险些就死掉。 她休息片刻,重整精神,先跑过去将大门关了又关,又回来捡起刀,将苏老爷扶回室内。 抓来的鸡飞到屋顶上,她自己死里逃生一回,也就不忍心再去杀那只鸡,由着它去了。 回至屋中,苏老爷喝了葫芦瓢里的一点水,也缓过一口气来,对小离说:“这个地方再也待不得了,你快些走吧。” 小离点头说是:“真的待不得了,等车一来,我们就走。” 苏老爷问她:“什么车?” 小离说:“我雇到一辆驴车,最快今天晚上,最晚明天就能回来。” 苏老爷不言,战争的时期,计划赶不上变化,没有任何人能够确保那辆驴车一定平安归来。 小离用袖子擦干脸上的血,又要出门。 苏老爷忙问她:“你又要去什么地方?” 小离道:“鸡没了,我再出去找一找有没有什么吃的东西。” 苏老爷忙道:“别去,外面太危险。” “日本兵才来过,一时半会儿不会再返回来,我就在巷子里转转。” 苏老爷反对:“那也不能去,不要冒这样的风险。” 小离只得拿起刀,抱起一只破箱子往外走。 苏老爷道:“我的话你也不听?你一定要去吗?” 小离解释:“我还藏了一些米,我到厨房劈了箱子煮米吃。” 苏老爷这才安下心。 “你先等一等。” 这还是苏老爷第一次主动要与她谈什么,小离纳闷:“怎么了?” 苏老爷问她:“你真的有孩子?” 小离一时愣住,不知该如何回答。 苏老爷看她的表情,就明白问题的答案。 他又问:“孩子的父亲是谁?” 小离不回答,苏老爷推测:“是程易吗?” 小离抱着破木箱子站在那里,依旧不回答。 苏老爷道:“看样子真的是他。你母亲当初千方百计要阻拦你和他,你到底还是回去找他。” 小离苦笑:“是的,我到底还是回去找他,可是找到他也并没有什么用。” “当年那件事情,他不肯原谅你?” “是。” “那么你应该向他解释。” “我解释过许多次,他认定是我背叛了他。” 苏老爷慨叹:“到底是我做错了,我不该逼你做那样的事情。” 既提起当年的事情,小离就认真地问苏老爷:“已经到了今日这般田地,父亲能告诉我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吗?如若明天再来一队日本兵,我不想死不瞑目。” 提前指认程易那桩旧事,苏老爷到底有愧于心。 “程易入狱之前,康复生约我见过一面。若在年轻的时候,我断不肯与康复生同流,然而多年以来,我第一次得到女儿的准确消息,我盼往与女儿团聚的心情急切,我不愿意在见到女儿之前,在家人安危的事情上冒风险,因此我答应康复生,并且让你出面指认程易。但是我履行对你的承诺,事后的确安排程易越狱,并在一路之上暗中助他逃离。” 原来这就是事实,难怪十一哥越狱之后不久,苏家也迁回原籍。父亲当时的出发点是宁可放弃多年打拼的基业,也要保证家人安全。 对于小离一个行骗者,苏老爷肯出巨款从绑匪手中赎她,已是仁至义尽,他实在没有义务为一个假女儿,与康复生一斗到底。 一个正常人与疯子相斗,纵然斗死疯子,自己也会被咬下一口rou。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就是这个道理。 苏老爷道:“程易的事情我愧对于你,当初是我逼迫你指证程易,等你日后见到他,可将实情解释给他听,若他不信,我可以写一封信给他,向他致歉。我是始作俑者,他该怪的人是我,不该是你。至于他看信之后,想如何对付我,那也随他。” “他不会对付父亲的。” 他一度误会是苏家与康复生联手害他,都没有在斗倒康复生后对苏家有任何举动,更何况于父亲解释之后。 小离明白她和十一哥之间的问题不是对错,而是信任与不信任。 即使他这次信任自己,下一次再遇到类似的事情,他是否仍会怀疑她呢? 罢了罢了,一概是过去的事情,依她目前的处境,她连明天的太阳是否能看到尚且未知,还想那些无用的久远做什么。 小离说:“不必再解释,我和他结束了。” 苏老爷一怔,继而叹息一声:“他过的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你肯和他结束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我怎么也没想到你和苏恬两个人走了相同的道路。” 小离道:“可怜孩子生下没有家。” 除非她将孩子送回十一哥身边,十一哥身边,已有一个现成的家给他。据她对十一哥的了解,十一哥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孩子。 苏老爷是历经过人生百态者,他劝小离:“凡事没有那么绝对,你须得想开一些,老天在一个地方亏欠你,一定会在另一个地方补偿你,你会遇到一个照顾你的人。” 小离本心地抗拒着:“我不想再遇到这样一个人。” 再遇到这样一个人,再一次难过伤心吗? 小离挤出点笑容:“我想得很开,或许明天就有一个炮弹炸过来,将我们炸得血rou模糊,或许又有一队人来踹门,拿枪指着我们的头……孩子都没有几分机会来到人世,还谈什么家不家。我去劈柴煮饭了,明天的事情太遥远,明天再说吧。” 劈柴生火煮米,吃过饭后,小离费了大功夫,将能搬动的石头水缸家具,通通搬到大门后面挡门。 挡牢大门之后,下一步就是耐心等待驴车。 驴车是小离在黑市上雇到,她付定金的时候将地址在老板的记事簿上反复写过两遍,老板也再三跟她确保驴车会在次日天亮之前赶到她的家门口。 为了等待驴车,小离一夜都睡不安稳,有猫叫狗叫鸡叫,她都要跑到院子里察看,趴在门缝后窥探外面的动静。 驴车非常令她失望,直至第二天的中午,赶驴车的车夫也没有出现在她家门口,而她自己心急火燎,一个上午冒险到巷子外探望过若干遍。 她想走远些去寻,可又生怕驴车赶来的时候,自己与驴车错过,是以不得不按捺着性子等待。 等候一整天后,她和苏老爷两人分吃几页洋铁罐里的桃酥。 白天的热气散尽,等待的夜晚,小离第一次点起一根小小蜡烛。 她坐在堂屋外的台阶上,举头望着天上的乌云遮月。 这个时候如果她说自己不想念程易,那绝对是假的。 十一哥在她身边的时候,她从来没有感受过绝望无助。 在他身边,遇到任何自己不愿意面对的困难,她都可以将脑袋一缩,躲到他身后。 她心里明白,任何难题,他都会替自己解决,任何风雨,他都会替自己阻挡,只要她愿意躲在他的身后。 苏老爷在室内重重地咳嗽几声,她起身回室内,扶苏老爷坐起来,给他捶背。 等苏老爷不咳嗽之后,才有力气说话。 他说:“你不要继续等车了,快些逃命去吧。” 门口的烛光被夏夜的风吹的摇曳,像是即将消失的一道暮光。 小离道:“没有车太困难,还是再等一等,如果明天还等不到,再另想办法。” 苏老爷道:“我的意思是你自己去逃命,我并不是你真正的亲人,苏家什么也没有给过你,你不必因为我一个垂死之人,搭上自己和孩子的性命。” 小离听到“垂死之人”四字,分外难过。 若非战争来袭,身体健朗的苏老爷,绝对不可能认为自己是一个垂死之人。 小离握着父亲的手,父亲的手血rou充盈,正常情况洗,绝不可能属于垂死之人的范畴。 小离的手非常有力,她的决心也非常坚定,她说:“父亲不要胡思乱想,人家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城西的轰炸尚且逃得出,难道后面的路会比城西的轰炸更艰难吗?” 苏老爷重新审视着小离:“我对你而言毕竟是个外人。” “不是。” “为什么不是?” “父亲教给我许多做人的道理,一点一滴培养我工作上的能力。” 苏老爷解释:“我做这些,是因为在程易的事情上对你有所愧疚。并且你天资聪颖,就算没有我,遇到其他人点拨,同样会有所成就。” “可是除了父亲,我并没有遇到过其他人愿意倾囊相授。” “苏家拆散了你和程易,你该怨恨我才是。” “我和他会分开,关键问题在我们自己身上,而且父亲不是一直教导我要感恩不要记恨么。如果我是从前的韩小离,遇到危险,一定比任何人逃得都快。说出来父亲大概都不会相信,我第一次见到程易的时候,差点拿他去换赎金。今天的我不会一走了之,是因父亲教得好,我自己也曾认真学习。” 小离将问题的根源绕回苏老爷身上,苏老爷竟无言以对。 死死的寂静中,他闷沉沉咳嗽两声,小离突然问他:“父亲非常讨厌我,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