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纠缠不休2
“那就让她待着,不用再管她。” 乐山走人,没过多久又一身水汽的回来。 “我去看了,她就是坐在那儿不动,老卢给她伞,跟她说话她也不回一句,像个聋子。” 程易也像个聋子。 红色的火星在空气中明暗,最后慢慢蜷缩成灰,乐山见他吸完一支烟后仍静静地不动声色,默默地向外退去。 在乐山的记忆里,十一哥从前被女人缠住的时候也有,但就没见过今日这副德行。 看来外面淋雨这姑娘的来头挺大,估计是狐狸精转世。 不过片刻,乐山又出现在程易面前。 “老卢又去劝过,说什么都没用,人家说家里待着无聊,是来咱们这里淋雨玩儿的,老卢说一定是谁家养的驴变成人精来闹咱们。” 老卢和乐山还不知道,驴精是程易养出来的。 这次乐山还没走,就在程易的房间内听到穿透雨幕而来的喊声。 乐山见程易面无表情,少不得要出去阻住那喊声。 果然乐山走后不久,那喊声就停住。 这一次乐山返回来的脚步有些急促,到了他面前,急促没了,人又结结巴巴起来。 程易见他神色,千载难逢地开口。 “你想说什么?” 乐山道:“是不是……我不确定……你别生气……我乱猜……那姑娘肚子里怀着孩子吗?” 程易扫他一眼。 “你最近格外喜欢胡说八道么。” 乐山道:“不是我胡说八道,那姑娘躺在地上,脸发白,还死死地捂着肚子。” 乐山还特意模仿小离捂肚子的姿势。 程易站起,望着漫天雨水的窗外,复又缓缓坐下。 乐山被程易的反常惊住。 “难道真的有孩子?” 程易不说话,乐山更以为是默认。 乐山意识到麻烦,他知道程易既不喜欢家庭,也不喜欢小孩子。 “十一哥不喜欢,我这就去解决掉,从此以后一定不再让她出现。” 程易没有给出关于孩子的答复,却问他:“今天是几号?” 乐山回:“八号。” 程易骂了他一句:“八号有什么孩子,你再说糊涂话,割掉你舌头。” 乐山赶紧将舌头缩回,十一哥说他糊涂,他才觉得十一哥糊涂,八号和有没有孩子有什么关系,难道哪家医院还规定八号不许生孩子。 他还没想明白,程易已经做出决定。 “打电话给去巡捕房,让他们过来将人带走。” “巡捕房?” 程易不再说第二遍。 “我要休息,别再来烦我。” 没有遇到程易之前,小离有两个家。 一个位于七里湖棚户区,一个就是被铁网围起来的牢房。 小离这辈子吃得最省心的饭就是牢饭,至于如何与狱警打交道,如何对付狱中的刺头犯人,如何在打汤时一铁勺捞到铁桶底部的菜,如何通过种种手段获得自己所需要的物资……关于狱中的种种生存法则,她简直能够写一部教科书。 如果她在牢狱里生活不好,那简直愧对她混迹三教九流十几年的生活史。 一个多月的时间,她就在狱中混得风生水起。 她知道她在牢中待足一个多月的时间,必定和程易有关,否则她在藻园门外,一没砸门,二没骂人,三没往门内扔死耗子,何至于关上一个月之久。 女狱友们的呼噜声磨牙声此起彼伏地在半夜响起,小离躺在单人的床榻上,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块饼干,抱在手里慢慢啃。 她不能在狱中坐以待毙,由着十一哥继续生她的气。 他是她心里最后一个人,所有人都抛弃了她,她不能再被他抛弃。 她可以做坏事,可以打架争斗,可以混迹江湖,但是她不可以没有家。 对她而言最可怕的事情不是穷困,而是孤孤单单一个人活在世上,明天与今天相同,今天与昨天相同,昨天与三五年前的某一天相同。 唯有行尸走rou才会不知道明天的路该如何走下去,想到自己可能变成行尸走rou的模样,她就感觉一阵毛骨悚然。 她赶紧多啃几口饼干安慰自己。 没有办法面对面解释,她可以通过书信来来解释。 小离想起读书时被逼背下的一句词: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要通书信,就需要纸笔。 她没有锦帕,没有钢笔,但是一支铅笔和一张能写字的纸她还可以弄到手。 上次和狱友到狱中那两间小图书馆收拾东西时,她就捡到一支用剩下的铅笔头,然后收在自己藏于墙壁内的储物袋中。至于纸张,她可以趁下次去图书馆的时候,从上偷撕一张印刷字少的书页。 信写完,她还得想办法传递出去。 按照正规途径申请写信,信中的内容要被狱警逐字审查,而她信中内容并不适于审查。 如果她愿意通过正规途径,也就不必费劲儿私下弄纸笔。 她的途径是监狱围墙的墙缝。 书信递出去,再由外面接应的人替她传递。 至于外面的接应者,也是个一个女人。 是一个经常来探望她的女人。 她现在藏在枕头底下的饼干和软糖,就是这个女人探望她时带进来。 这个女人的名字叫做廖诗虹,是她在南尚读书时的同班同学。 她虽不知信件是否能够送到程易手中,被他看到,但事到如今,任何办法都得尝试。 程易在藻园收到小离的第一封信时,原本并不打算看。 收信人将一摞信件摆在他的书桌上,他看到小离这一封,随手就丢进纸篓中,然后继续去拆看剩下的信件。 他将小离扔进监狱,原本是想令在她接受教训之后,知难而退,从自己眼前消失。 哪知她在牢中混的风生水起,非但教训没有受到,反而日日斗殴赌博,比在外面还快活许多。 两年不见,他居然忘记她是什么德性。 剩下的信件他拆了一封又一封,信上的字他也没有一个不认得,可惜那些字连在一起之后,他却读不懂是什么意思。 他不是看不懂,而是心思早就飞进纸篓里。 看了又如何! 他俯身,从纸篓中抽出那封书信。 打开信封,里面是折叠起来的一张印刷页,小离的铅笔字迹则在印刷字迹之上。 十一哥: 我深知当年旧事,十一哥耿耿于怀,是以我归来之后,你不愿认我。 我无法当你面将来龙去脉说清,便在书信中作以解释。 当年诬陷指证,绝非我的本意。 绑架事件发生之后,母亲病情加重,父亲为母亲病情担忧,因母亲不肯接受手术之故,才与刘署长等人做戏抓捕十一哥,且要我出面指认十一哥乃绑架之人。 我在其中颇有难处,于情于理,都不忍违拗父亲之意,所以才铸成大错,伤十一哥至深。 然则父亲也曾承诺于我,他会保证十一哥你的安全,一旦母亲接受手术,他即助十一哥离狱。 你今日送我至狱中,或许是想我体会你当初身陷牢狱之苦。 我在牢狱之中虽不甚辛苦,但是你当日心情,我深深体会。当年父亲助你离狱之后,你远离永州,杳无音讯,我亦肝肠寸断,恨不得抛开家人,远走天涯去寻你。 世上没有后悔药,倘若早知隐瞒你去飞来岛工作,会导致日后几番分离,我情愿寸步不离石狮岛,寸步不离你身边。 自你越狱而去,我一度苦寻你的下落,皇天不负苦心人,我的思念与期盼终换得老天怜悯,一年之前你再回永州,而我今日也终于得以与你重逢。 今次重逢,无论你恨我厌我,都休想赶走我半步。 小离 程易将信攥成一团。 他在血雨腥风路上厮杀,所遭遇的灾祸不在少数,然而从头至尾,唯有小离的背叛令他痛彻心扉。 他当初究竟是中了怎样的毒,才会鬼迷心窍将她带回家中,最终伤己至深。 这世上的确没有后悔药,但他至少不会再走回头路。 他原以为这世上任何人背叛他,他都云淡风轻,一概无谓,但是被小离背叛之后,他才彻彻底底体会到什么叫做万箭钻心。 深夜观心,陈血凝成痂,心头丑陋的疤痕,不住地提醒他她的背叛。 他无法忘却,无力忘却,一次一次从深醉中痛醒。 她为什么要背叛他? 仅仅是为了苏家千金的身份?仅仅是为了骗取苏家的钱财? 他们之间的同甘共苦、相濡以沫、相依为命,就真的敌不过苏家千金的身份? 他哪怕再问一千遍一万遍,答案也是唯一,她不必亲口回答,她早就用指证他是绑匪的事实证明的一清二楚。 是她亲手杀死他心中挚爱的小离,他要相守一生呵护一生的小离。 或者说不是她杀死他心中的挚爱,她并没有错,是他爱错看错,一开始就不该将强行带她进入自己的人生。 无论是他的错,还是她的错,他都不允许一错再错。 他远离她,驱逐她,让她从自己的世界里消失后,就意味着这世上能伤他的人彻底死绝。 有人在书房外敲门,程易说进来,随手扔掉手中被捏成一团的书信。 进来的人是乐山,乐山回禀:“十一哥,车已经备好,洪爷说约在晚上八点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