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顾云起惊呼道：“我的爸爸！你这是哪儿搞来的！从来没听你说过！”

    顾海涛有些得意的回复：“你爹我，凭什么要什么事情都告诉你。”

    顾云起稍许的冷静了下来，开口道：“不是说，改革开放后，由于过量的开采，黄花梨的产量已经不如以前了么？所以现在市场上销售的海南黄花梨，几乎都是假的么。而市场上那些所谓的“老料”，早在当初就做了家具、建材，不可能留存至今才上市销售的。”

    顾海涛点了点头：“你说的对，然后呢，你还有什么想问为父的吗？”

    顾云起回复：“所以，我真正想问的是这么珍贵的东西，你怎么可能有呢！难不成这是个赝品？”

    顾海涛听到儿子的话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儿子，你真逗！”

    “爸——”顾云起有些委屈：“别拿我开玩笑了！您和我说个实话吧！”

    见儿子的样子，顾海涛满意的摸了摸自己下巴，继续道：“你小子啊，有眼福了！这套就是海南黄花梨的，并且是清代中期的产物。”

    顾云起感觉小心脏在胸腔之中“嘭、嘭、嘭”的跳动，有些紧张，但却一语不发的静等着父亲的下文。

    顾海涛淡定的继续说道：“这套，是我在改革开放初期，赚到第一桶金后买的。”

    “然后呢！”顾云起感觉非常的不可思议，因为居然不知道自己亲爹买了这个东西这么多久！

    “那个时候大家伙儿，没拿它当什么好东西，甚至好多人家，都把这种家具劈成木材烧了。”说着顾海涛，想起了那年的那个场景。当时的江南小镇、烟雾蒙蒙的感觉，当真是怀念啊。

    顾海涛继续说道：“我当时拿到第一桶金后，就想着再去投资点什么项目，于是去了z城。在那里环顾了一圈，路过一个民房的时候，看到一个大爷在那里准备劈一个木柜当柴火使。那个时候的我老远的看着吧，就觉得它那个木材真不错、真好看，就往前走去看了，然后等我近身一看，发现！这是海南黄花梨木呀！我赶紧的喊住了他！和那个大爷聊天中得知，这是他家祖宅里的东西，不光有一个衣柜，还有其他的一些。”

    顾云起好奇问道：“然后你就全买下来了？”

    顾海涛摇了摇头道：“不，大爷太实诚了，本来还不肯定卖我的！”

    顾云起有些纳闷：“为什么啊？”

    顾海涛继续说道：“我拦住大爷后，就问大爷，他愿不愿意把这个东西卖给我，他说这大木柜不值钱的，现在改革开放了，人们都去买洋人货了，让我也去买，说外国人的玩意是新的，工艺也是最好的，比这个老货好不知道多少倍。我不听，我就执意要买他家的家具，最后大爷的媳妇出来了，知道我要买后，不管大爷阻拦，就带着我去他家的祖宅看去。好家伙！我一去看！屋子里所有的家具木材都是海黄！包括房梁和门窗！”

    顾云起瞪大了眼睛，说道：“所以你连房梁和门窗都一起买了？”

    “那倒是没有……”想到这里顾海涛还有些小遗憾呢，于是开口说：“唉，其实我当时真的是想门窗和房梁都一起买下来，然后再选一个地方按照原尺寸重新盖起来。”

    顾云起不禁问道：“所以，为什么没买呢？”

    顾海涛解释道：“那个老婆子说，家具他们本来就都不打算要了，所有的都要换进口的洋家具，我全买没问题。但是房子的不行，她们这里要做祠堂的，说是老祖宗住不惯洋人的那些房，所以她们还是打算把牌位放在这里。”

    顾云起安慰道：“呃……这也没办法啊！”

    谁知顾海涛却爆粗口道：“没办法个锤子！还不是钱不到位！你知道么！我后来又去过那里！那个说要留下来做祠堂的老房已经被拆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栋三层的小洋房！我打听了当地村民才知道，我走后的不久，就有另一个人去购买他家那个老房子的木料，给了差不多五十万！82年的五十万呢！那可是天价啊！”

    等等！顾云起抓住了话里的重点，看了看这边挤得满满当当的海南家具，开口问道：“五十万如果是天价的话……那请问亲爹你花了多少钱？”

    顾海涛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伸出了一根手指。

    第98章：人文意义。

    面对顾海涛伸出的一根手指，顾云起琢磨，这应该是十万的意思吧。

    于是顾云起说道：“十万？够可以啊爸。你赚到大了啊！你非常有眼力，难怪你——”顾云起正准备继续夸奖他爹呢。

    “你说错了。”顾海涛直接打断了他：“我花的是一万。”

    顾云起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夸赞，在这一瞬间，全部被消灭在肚子里了。

    顾云起幽幽的看了自己亲爹一眼，道：“jian商！”

    顾海涛却不以为然的继续开口道：“jian商什么jian商呀！有你这么说你爹的么！”

    说着顾海涛还给了儿子一掌，顾云起有些吃痛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背，没有说话。

    顾海涛继续说道：“你应该谢谢我当时对这些家具的出手相救，不然他们现在都是一堆的灰烬了！你哪儿还有机会可以看到！”

    顾云起暗暗的在心中算了一笔账后，回复道：“那个大爷当年一万卖的家具，如今送去拍卖会，一套下来，至少得九位数起步了吧？而他美滋滋花了几万，买的那些洋家具，用到现在这么久了，当废品卖了的话，收破烂最多给他五百块？”

    顾海涛琢磨了一下回复道：“好像是这样的。”

    顾云起内心忍不住腹诽：什么叫好像是啊！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啊……

    讲述完这段故事后，顾云起接着对安朝暮说道：“说真的，我还挺心疼那个卖家具的大爷。人家放手搏一搏，自行车变成小轿车！大爷放手搏一搏，帕拉梅拉变没啦！”

    “心疼大爷五秒钟。”安朝暮想了想，继续说道：“不过另一个角度看，还真的挺遗憾的呢。”

    顾云起有些没懂安朝暮指的是哪个角度：“嗯？”

    安朝暮叹了口气回复道：“就是难过当时的大家不能够理解文化传承的意义吧。毕竟在我们建国之前，有过很长时间的动荡不安的社会局面。民已不聊生，何况是文物呢？我听我师父说过，在战争纷飞的那个年代，只要能换取粮食，老百姓什么都能给，再珍稀的文物都抵不过一口干粮。我们有很多的文化瑰宝，都是在那个时候被带走的。”

    望了一眼在思索的顾云起，安朝暮有些遗憾的继续说道：“到建国后，大家的日子虽然是好过起来了，可是因为长时间的战争与混乱，文化没有人去科普传承，一度出现文化断层。很多的家庭里，大家都拥有祖上传下来的东西，却不明白这东西为何物，有什么来源与典故，又因何传到了这一代。因为这些事情的一无所知，所以有用这些宝贝的人，也就轻而易举的给卖了，甚至是不假思索的就给毁掉了呢。”

    顾云起也有些惋惜的开口：“谁说不是呢。”

    安朝暮继续说道：“其实，文物最大的价值不是多少钱，而是人文意义。就比如说，朝阳北票冯素弗墓中出土的铜鎏金木芯马镫，最大意义是证明了马镫为中国所发明。这件马镫是目前唯一一个有绝对年代可考的完整马镫。其墓葬年代为公元415年，由此推断，这对马镫距今已近1600年了，比欧洲发现的最早的马镫要早300年以上。”

    安朝暮想到马镫的的模样，有些遗憾的开口：“可那这件铜鎏金木芯马镫却因为空气的氧化与时间带来的损害，上面锈迹斑驳，早已是不堪入目了。很多人打眼一看那件文物，都不会相信它的人文意义之巨大。你把这东西送给他，他还不一定要呢。”

    骑过马的顾云起，自然是马镫为何物。

    马镫是一对挂在马鞍两边的脚踏，供骑马人在上马时和骑乘时用来踏脚的马具。马镫的作用不仅是帮助人上马，更主要的是在骑行时支撑骑马者的双脚，达到人与马之间的平稳，从而最大限度地发挥骑马的优势，同时因为脚底下有个有力的不支持，马镫又可以有效地保护骑马人的安全。

    但这件铜鎏金木芯马镫，顾云起是真的不知道是哪件文物了，于是虚心请教的问道：“你说的这个铜鎏金木芯马镫，长什么样子，我没见过呢。”

    安朝暮拿出手机，快速的搜索，找到了照片，递给顾云起看：“它现存于辽宁省博物馆，有机会的话，你可以去看看他。辽宁省博物馆，可是我们建国后的第一座博物馆呢！有很多宝贝指得去观看。”

    顾云起接过来手机，发现那件铜鎏金木芯马镫，真的是简陋到你想不到好的形容词来形容它了。顾云起觉得这东西要是拿给那些所谓的文物贩子或者是盗墓贼，他们都是不屑一顾的，不会相信这是一件意义巨大的宝贝。

    安朝暮见顾云起有些嫌弃的表情回复，道：“是吧，你也觉得很丑。可是这样一件平凡甚至有些简陋的马镫，催生人类战争史上的骑兵时代的到来，使骑兵这一兵种成为冷兵器时代战争的主力兵种。甚至，就连《大英百科全书》中都写过：‘让人无比惊讶的是，人类骑兵时代的实现，居然是因为马镫的发明！’”

    头一会儿，听说这些事情的顾云起惊讶的回道：“万万没想到，骑兵时代的真正到来，居然是因为一个小小的马镫……”

    安朝暮继续说：“所以说，一件文物，最重要的永远不会是价格的多少，而是人文意义！那些很多被人毁掉或者是卖掉的文物，正是因为失去了文化传承，经历了文化断层后，而不知其中的人文意义，只看价格去了，才最终成为了人类历史上的遗憾。”

    安朝暮说的话，让顾云起心中的对文物的情怀与未来的勾划，全部的勾了起来。

    他一脸诚挚并有些严肃的说道：“小暮，你还记得我说过我想建一个私人博物馆吧。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这个答案，安朝暮大抵是清楚地，可她没有说出来，只是静静的等着顾云起的下文。

    顾云起面色带着许些的凝重，可却又是十分轻松的开口：“因为，我不想再出现文化断层，我想用我自己的办法，为我们的文化传承出一份我能做到的最大的力。在今天之前，我没有想过文物的人文意义，在今天听到你的这些话之后，我突然决定去寻找一下我收藏的那些文物的人文意义，这样建造博物馆的时候，我才能用最生动的故事、最真实的意义，去打动每一个去参观博物馆的人们的心弦。”

    说到这里顾云伟稍作停顿，深情款款的望向安朝暮，继续说道：“所以，小暮啊，谢谢你，又让我有了一个目标。”

    安朝暮只是静静的看向顾云起没有说话，可是在这一瞬间。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顾云起会那么感谢自己，替他找到了生命里的意义与价值了。

    也是在这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似乎也不是一个失败的“文物人”。

    因为至少，有眼前的这个人，因为自己，对文物、对考古、对历史有了一个更好的理解，因而进一步有了更好的对文物的奉献。

    第99章：炉火纯青。

    顾海涛早上正在独自一个人家里吃个早餐呢，就听到自己一大早就出门的儿子汽车引擎的声音又出现在了家门口。

    顾海涛皱着眉头，吃下了一口油条。

    果不其然，一会儿，顾云起就拿着藏在门口花盆里的钥匙打开了家里的大门。

    安朝暮站在门口，犹犹豫豫的不知道自己到底不应该踏进门去。

    毕竟，借的物品，太珍贵了。

    顾云起见安朝暮杵在门外久未有动身进门的打算，赶紧的拉了拉她的胳膊。

    顾云起的再三邀请下，安朝暮终于是踏进了这道门内。

    顾云起轻车熟路的打开鞋柜，给自己和安朝暮一起拿了一次性拖鞋。

    安朝暮脱下了自己叫上的杏粉色的坡跟鞋单鞋，换下来了那双一次性拖鞋，然后步态蹒跚的跟着顾云起往他家里的餐厅的位置去了。

    在餐厅吃饭的顾海涛，虽然是背对着家里的大门，但听到儿子的脚步声往这边走了过来，便说道：“是什么东西又忘拿了？”

    “不是。”顾云起走到顾海涛面前的位置站着，开口道：“这次回来是想借点东西。”

    顾海涛想也没想，直接回复：“不借！”紧接着闷头喝了一口豆浆。

    被自己亲爹干脆了断拒绝的顾云起感觉很没面子，急忙回复：“不是我借！”

    顾海涛还是执拗：“谁也不借。”

    “顾云起……还算了吧……我们不要为难叔叔了。”安朝暮的声音，从背后轻轻的传来过来。

    顾海涛这才意识到，屋子里除了自己和儿子之外还有一个姑娘！

    顾海涛连忙放下手中的筷子，起来转身。

    映入他眼中的是一个清新秀雅的姑娘。他这一辈子纵横商场，见过很多形形色色的人，他自己也有着一套独特识人的眼色。

    他觉得自己眼前的这个女孩子，气质非常的不一般，虽然她就那么静静的站在那里，但他还是能感觉到她身上蕴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

    长相嘛，也不错，虽然不是第一眼让人感觉惊艳的姑娘，但是越看越舒服，比自己家里的那个不争气的小儿子不知道好上多少倍呢！

    安朝暮见顾海涛转过身来打量自己了，带着甜甜的微笑，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叔叔你好，今天突然的到访，打扰您吃饭了吧。”

    顾海涛回复道：“没有！你吃饭了吗？要不然坐下来一起吃点？”

    安朝暮腼腆的回复道：“我吃了呢。”

    一旁的顾云起撇了撇嘴，对顾海涛说：“我出门的时候都还没吃饭呢！你怎么不问我要不要一起吃点呢！”

    顾海涛瞪着顾云起，吹胡子道：“你爱吃不吃！”

    然后顾海涛一脸长辈慈祥的笑容问安朝暮：“是你想借东西吗？”

    安朝暮乖巧的回复：“嗯嗯。”

    顾海涛提议道：“一起去客厅里喝点茶吧！”

    安朝暮老老实实回复：“好的。”

    顾海涛扭头看向儿子，道：“你！快过去烧水！给我们俩泡茶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