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节
大老爷又道:“你总担忧睿哥有个万一,战场是什么地方,那是奋勇杀敌,拼尽一身本领为朝廷为百姓换来国泰民安的地方,那是流血不流泪金戈铁马的地方,试问哪个将士的后背没流过血留过疤,”顿了顿,铿锵有力道:“那是作为杀场将士的荣耀,是我们精忠报国的使命,是身为臣子为圣上排忧解难的本分。” “老爷高瞻远瞩,妾身如井底之蛙,可妾身只想守着您和孩儿们安稳过一世,难道错了吗?” 大老爷起身,缓缓走到他面前,轻声道:“你没错,睿哥也没错,可睿哥要走的路,咱们拦不了,便是这次拦了,下次,下下次,若你一直拦着,这辈子他过得郁郁不得志,最后含恨而终,可是你想看到的光景。” 只见睿哥神色大震,怔了怔噗通一声跪下,神色郑重道:“爹放心,儿子绝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舅舅冷不丁开口:“妹夫无需在劝,适才meimei说若我同意勋平去戎武,她便不再阻拦,”低头看着儿子,叹声道:“勋平,既这是你要走的路,为父又如何阻拦得你,唯有让你继续走下去,只望你珍之重之,似你姑姑所说,我与你娘唯有你一个儿子,我们……我们不想临老,白发人送黑发人。” 邓勋平对其郑重的磕了头,沉声道:“爹放心,儿子这一身武艺乃姑父亲传,这几年又一直行走于江湖,自有一套保命之法,遂爹爹放心,儿子定会功成名的衣锦还乡。” 大太太神色一变,神色惊恐:“大哥,你怎能同意?”猛地推开老爷,一把拽住大哥的衣袖,脸色苍白道:“大哥,是meimei错了,meimei魔怔了,meimei答应让睿哥去戎武,此事与勋平再无关系,你赶紧收回方才之言。”邓家可就这一根独子,倘若出了何意外,别说大哥,便是她也没脸见九泉之下的爹娘。 舅舅颓然道:“meimei,此事与你无关,但凡勋平心中所想,焉是我能阻拦的,他心中早有此意,不过借着睿哥起了由头。” 邓勋平点了点头:“姑姑,侄儿心中所想,便是有朝一日上战场奋勇杀敌,光我邓家的门楣,造福后辈子孙。” 大太太在顾不得其他,慌张道:“勋平,你要上战场姑姑不拦你,但你必须先成亲,留下邓家一滴血脉方可去军营,不然便是你爹应你,我也不应,姑姑不能见你有任何闪失。” “姑姑,说句造次的话,如今侄儿一身本领比姑父还强上几分,遂在战场上保命在容易不过。” 大太太还是摇头,转头看向大哥,怒声道:“大哥,你倒是劝劝,此事你一意孤行定下来,可想过大嫂的感受?”说了半天也不见他有所行动,又扯了扯老爷的胳膊,焦急道:“您快帮妾身劝劝,熄了勋平去戎武的心。” 大老爷低叹道:“我们连睿哥都拦不住,更何况勋平,此事便让他们自己做主吧!” 舅舅心止不住的抽痛,缓了半天方开口:“meimei,妹夫说的对,如今的他们羽翼丰满,只差一步展翅高飞,又岂是我们能阻拦的。”脚步缓缓走向儿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你去外面历练,我们未拦你,给了你三载光阴,如今要去戎武,我与你娘也不会拦你,不过也只给你五载光阴,成便功成名就,衣锦还乡,不成便辞官回家,娶妻生子,在我们膝下尽孝,可行?” 邓勋平又磕了一头,沉声道:“爹,儿子应了,五载后的今日,成与不成,儿子定回家娶妻生子,在您膝下尽孝。” “好!男儿重誓言,我儿之言,爹爹信!”舅舅拍了拍他的肩膀,重重道。 “大哥……”大太太一脸的不可置信。 大老爷搂着她,轻声道:“既然舅兄都有此等气魄,你就不要在锱铢必究,接下来这段时日让他们表兄弟安心跟着刘奎习武,不要让任何事扰乱他们的心神,”怕夫人心有不甘,又道:“你不仅阻拦不了,更会妨碍他们的心神,如今多学些拳脚武功,在战场上奋勇杀敌时,才有多一分活下来的可能,其他的不过是妄言。” 大太太脸色惨白,低泣道:“妾身知道了。”她这一闹,不仅搭进睿哥,还牵连上勋平,让她有何颜面见大嫂。 “夫人放心,他们此去山西边疆,那里的守城将领是我昔日的帐前小卒,到时我会书写一封信函让其帮忙照拂。” “当真?”大太太猛地抬头,眼里闪过泪光。 大老爷沉下脸:“睿哥不光是你的儿子,也是我的儿子,我又焉能看着他受伤,此路虽艰险,但我跟爹会为他铺平道路,遂请夫人放心,他们不会出事。” 舅舅神色大震,敛了敛脸上的神色,恭敬的对其揖了一礼:“妹夫,我家勋平便拜托你了。” 大老爷上前两步扶起他,轻声道:“舅兄,不可如此折煞小弟,我们是一家人,自该互相照拂,再说勋平如同我半子,我又怎会置他于不顾,”低头看着器宇轩昂的侄子,老怀含慰道:“舅兄许是不知,适才我回府听到门房的禀告,当即心下一喜,勋平乃我从小看着长大,又在我身边习武时间最长,虽不是亲子却如同亲子,加之他在外闯荡三载,我焉能不惦念他,若他此番不去戎武,沉下心来,我定为其某个差事。” 闻言,舅舅再次神色大恸,感激道:“妹夫,多谢你。” “老爷……”大太太神色既激动又感慨。 大老爷低声道:“你们且放心,睿哥与勋平此去戎武,我定让昔日同僚多多照拂他们,不会让他们涉险。” 大房这边的消息自然瞒不过老太爷,只见其哈哈大笑:“勋平这孩儿倒是比睿哥更会借力打力。” 刘奎轻笑道:“老太爷言之有理,这位表少爷很是聪慧。” “据说他跟随老大习武后,便一直在外历练,也不过几年光景,眼神看着越发的炯炯有神,性子更是沉淀不少,与睿哥不过相差两岁,却比他还懂得谋定而后动。” “老太爷,您觉得舅老爷可会同意?” 老太爷含笑道:“人不能不服老,江山代有才人出,似我这般的老家伙,是该功成身退了。” 刘奎轻声道:“老太爷,您可一直精神抖擞的很。” “呵呵……”谁料,老太爷话音一转,淡淡道:“府中这些子孙中,唯有嫡孙我尚能记住,其他的也不过有过几面之缘,没想到老二家这个六丫头倒是机灵聪慧的很,能一下子抓住老大媳妇的软肋。” “老奴在那偷听时,也不禁被六姑娘的聪慧所震撼,她每每之言虽平淡不过,却又透着一丝感悟人生的道理,让人不由得心底折服。” 老太爷淡笑道:“可惜是个庶女。” “您不想见见孙小姐吗?” “她能为睿哥出谋划策,可见是个心有主意之人,更加知晓树大招风的道理,若我平白唤她过来,让老二媳妇如何作想,让嫡出的三丫头如何作想,让她的姊妹们如何作想?” 唉!珠玉蒙尘! “老奴知道了。” 老太爷想了想,又道:“老二后宅的儿女们,你悄无声息的查探一番,探其脾性及城府,此事不要让任何人知晓。” 刘奎躬身点头。 刘湘婉与众姐妹正在跟随孙嬷嬷学规矩,背对孙嬷嬷时,三姐与她耳语道:“听说大伯母同意让二哥去戎武?” “当真。”刘湘婉身体一僵,激动道。 三姐瞥了她一眼,怪异道:“你这么激动作甚?” “还不是替二哥高兴,午时给他送荷包,问他为何纠缠不休的与我要荷包,他道想哄大伯母开心,唉!大伯母疼爱幼子之心,二哥又何尝不是彩衣娱亲。” 三姐缓缓点头,轻声道:“听说二哥将他舅舅请来劝说大伯母,后来连久不出面的大伯一同说服,方劝大伯母同意。” 孙嬷嬷正在指点四姑娘的行为举止,眸光瞥向三姑娘那边,咳了咳,二人立马正襟危坐,再不敢窃窃私语。 三姐嘴唇未动,发出嗡嗡之声:“过会儿我在与你说详细内幕。” 刘湘婉眨了眨眼睛。 好不容易熬到孙嬷嬷下课,她俩又被其单独叫出来训斥半刻钟,最后拉耸着脑袋,怏怏不快的走出来。 离开孙嬷嬷的院子,三姐立马抬头,迫不及待道:“听说不仅二哥要去戎武,便是他表哥也要一同前去。” 什么! 这回当真惊到刘湘婉,只见她咽了咽喉咙,神色僵硬,木木道:“二哥又拐了一人?” “可不是吗?听说二哥的表哥可是邓家唯一的独子,大伯母本就为二哥一事伤心,如今她侄儿也要同去,更是伤心的以泪洗面。” 这……这……她该如何是好? 刘湘婉低声道:“大伯母没拦吗?二哥的舅舅没拦吗?” 三姐啧啧两声,耳语道:“听说二哥的表哥极有心计,本就打算去戎武,正好碰上二哥这事,众目睽睽之下,生生将了他爹一局,气的舅老爷说不出话。” 刘湘婉抚了抚额,暗暗道:虽与她无关,可主意到底是她所出,唉!不仅她便是二哥同样害人不浅,将人家独子诳去戎武,倘若那人日后有个三长两短,她定会于心难安。 “六妹,你怎么了?” 刘湘婉低叹道:“总之咱们还是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简而言之,闲事莫管。 三姐颔了颔首,轻声道:“不过二哥倒是聪慧的很,知道去向他舅舅搬救兵,听我娘说,大伯母最是尊敬舅老爷,二哥怕也是这般打算,若他舅舅肯出面,此事定十拿九稳,谁料这次不仅大伯母便是舅老爷都阴沟里翻船,唉!” 刘湘婉心脏猛地跳动两下,此事……此事……她为二哥出谋划策之事,定不能让大伯母知晓,不然日后危矣!越想越害怕,一会儿定要找个机会同二哥说一声,此事不得透露给任何人,不然她小命活不长矣! 三姐碰了碰她的胳膊,皱眉问:“出来至今,你一直心神不宁,可是出了何事?” 刘湘婉脸色惨白,慌张道:“三姐,我肚子疼,先回去了。”话音一落,捂着肚子拽着招娣离开。 招娣慌张道:“姑娘,可要奴婢唤大夫过府瞧瞧?” 刘湘婉小声道:“闲话少说,咱们快点回去,快……” 招娣转瞬间便知出了事,牵着姑娘的手跑回去。 主仆二人飞快离开,梅兰低声道:“看样子刘姑娘腹痛难忍,很是严重?” 三姐皱了皱眉,轻声道:“一会儿你过去看看,若六妹腹痛还是这般严重,便去我娘那走一趟,为她唤个大夫过府。” 梅兰福了福身,低声应道。 主仆二人回到屋中,招银正在擦拭屋中的尘灰,见姑娘神色慌张的跑回来,惊的手中抹布一下子掉在地上,惊慌道:“姑娘,您怎么了?” “你先去关门。” 招银点了点头,转身出去,未料脚下打滑险些摔倒,咽了咽心中的瑟意,忙神色镇定的去关门。 招娣适时的为姑娘倒了杯温茶,轻声道:“您先喝杯茶压压惊。” 刘湘婉一饮而尽,随手返给她倒了一杯:“你也喝口,咱们一路跑回来,你定是口渴的很。” 招娣摇了摇头,直道:“不敢。” “此处又没有旁人,喝吧!” 招娣这才端起水杯抿了抿。 半响后,只见刘湘婉抚了抚胸口的跳动,轻声道:“一会儿你去午时那个凉亭,若瞧见二哥或他两个小厮的身影,就说我有事找他,让他务必寻我。” 招娣脸色苍白,低声道:“姑娘,可是二少爷出了事?” 刘湘婉摇了摇头,轻声道:“不是,是我有事交代他。” 招娣郑重的点了点头:“姑娘放心,奴婢定不负您所托。” 这时,招银回屋,刘湘婉眸光看向她,低声交代:“若三姐派婢女过来,你就说我吃坏了东西,去了一趟茅厕,回屋后喝了热水,如今正躺在床上小憩。” 招银神色慌张的点头,担忧道:“姑娘,到底出了何事?” 刘湘婉挥了挥手,轻声道:“你们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神色一顿,唤住招娣,叮嘱道:“行事一定要小心谨慎,若有人问你为何独自一人出来,要想好借口遮掩,晓得吗?” 招娣福了福身,脸色慎重的抬脚出去。 翊哥本打算带着毅哥出府去玩,未料,母亲说甚也不同意,其一担心翊哥不会带孩子,其二怕毅哥吵到儿子,儿子不耐烦之下置毅哥于不顾,左思右想后如何也不同意。 无奈之下,翊哥决定带毅哥在府中玩耍,当府中众人看到舅甥俩开怀大笑时,一时间皆有些不可置信,回府至今,三少爷一直不苟言笑,谁料笑起来竟如此好看,沿路经过的丫鬟忍不住羞红了脸。 看着花丛中追蝴蝶的外甥,翊哥淡笑道:“毅哥,欢喜吗?” 毅哥点了点头,脆声道:“大舅舅,毅哥欢喜的很,外祖母家很好玩。” “那就好,明日舅舅还带你玩。” “好……”毅哥继续拿着扑蝴蝶的网子继续扑蝴蝶。 这时,宋天华缓缓而来,含笑道:“毅哥这么高兴,连爹爹过来都不知道?” 毅哥猛地回头,朝着他爹跑过去,抱着他爹的腿,笑逐颜开道:“爹爹,你看这里有好多蝴蝶,儿子扑了好些。”指了指砚台手中的木盒,咯咯道:“扑的蝴蝶在那里……一会儿儿子给您看。” 翊哥走上前,对其揖了一礼,淡笑道:“姐夫,府中内务可是打理完了。” 宋天华脸色微讪,府中内务哪需要他置喙,不过是畏惧曾祖母凌厉的手段而不得不来,昨晚回府后大闹一场,曾祖母放下狠话,若他不能哄好毅哥她娘,不能约束自己的言行举止,便要废了他长子嫡孙的头衔,将他一人赶出府中,任其自生自灭。 宋天华垂下头,掩饰脸上的愤恨,手却漫不经心的摸着毅哥的头,淡淡道:“不过些许小事,处理完便立即过来看望他们母子。” 翊哥颔了颔首,轻声道:“姐夫受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