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节
阿宾脸上带着疑惑，却没有多问，朝着手心啐了一口吐沫，便双手抓住斧子，奋力朝着大梨树砍了下去。 呲. 大梨树的树干被一斧子砍开一个巨大的缺口，从里面竟然呲出来一股腥臭发黑的血水，飞溅到阿宾的身上。 阿宾整个人都愣住了，愕然道：“树流血了？怎么回事？难道这大梨树成了精？” 我摇了摇头：“成精哪有那么容易。更何况现在是白天，就算它成精了也不怕！继续砍！” 阿宾点点头，重新握着斧头，一下一下砍在大梨树的树干上。 噗！ 阿宾砍了有几十下，木屑横飞，血水飞溅，终于听到一个怪声，原来这大梨树的树干中央竟然是中空的，是一个有一平米大小的树洞，勉强能坐进一个人。 一个惨白的骷髅头从树洞里面滚出来，正好滚到阿宾脚底下。 现在是白天，阿宾依然是吓得一蹦，手里的斧头都差点脱手飞出去。 “还真在这！” 我经历的太多，死人也吓不到我，何况只是个骷髅头。我让阿宾继续砍树，将树洞整个破开。 几分钟后，大梨树的树干上被从上到下破开，树洞里面的情况显露出来。 一副人类的枯骨藏在树洞里，身上还穿着上世纪七十年的衬衫，胸口心脏的位置插着一支“英雄”钢笔，显然是这支笔要了他的命。 我拿出手机，调成手电筒模式在树洞里面照了照，在角落里面发现了一件灰色的旧外套，整整齐齐的叠好，里面夹着一个红色塑料皮的笔记本。 阿宾问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摇头：“我也没有完全想明白。但是这个笔记本里，应该有我们要的答案。” 我将笔记本打开，看到扉页上写着工整的钢笔字“赠予挚友周爱国”。 那个年代，朋友之间喜欢互相赠与笔记本作为礼物，很显然这幅枯骨的主人，名字叫做“周爱国”。 我打开笔记本，慢慢的翻看了起来。 这是周爱国的日记本，记录着他的经历。 周爱国是一名高级知识分子，曾经是某个名牌大学的老师，在十年动乱中，他被打成走资派，住过牛棚，脖子上挂过水泥牌子游街，被自己曾经的学生批斗，在几千人的大会上，被当场打耳光。 这种荒唐的事情，在那个混乱的年代并不少见。 遇到这样的遭遇，每个人的反应不同。 有些人不堪受辱，选择了自杀。 有些人则是选择了忍耐，忍辱偷生。 周爱国则是选择了逃亡。 他从一个大城市，能够逃到苗疆的十万大山之中，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然而，周爱国没有想到，哪怕是梨花村这样的小山村，也不是人间净土。 周爱国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藏在狭小的树洞中，衣不遮体，缺少食物，每天都饥肠辘辘，饿的快要发疯。最后的几页日记，是他用钢笔沾着自己的鲜血写成的。 最终，周爱国承受不了压力，用鲜血写下遗书后，用随身携带的钢笔刺穿了自己的心脏，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遗书只有寥寥几个字——我叫周爱国。我热爱国家！热爱社会主义！我热爱！ 附：请将我的尸体带回我的家乡埋葬。不要告诉我的家人。这是我最后的愿望。 我将笔记本缓缓合上，眼眶早已湿润。 我只有高中文化，但是，我能看得出，日记的字里行间充满了对国家的热爱，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可是. 这样的人却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这样的惨剧，在那个时代很多。 “一年.你只需要再坚持一年！” 我心中摸摸计算着周爱国死去的时间和动乱结束的时间，两者已经很接近了，他没有撑住，死在了黎明前夕。 “苍天无眼啊！”我知道黎明前夕才是最黑暗的时刻，魑魅魍魉横行世间！ “周老师.我没什么文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的遗愿，我会帮你做到，将你的遗骸送回你的家乡。请你安息。”我对着大梨树，深深鞠了一躬。 大梨树上雪白的梨花瓣，犹如大雪般飘落下来，围着我落了一圈，我的身上，却一片花瓣都没有。 我知道，这是周爱国在感谢我。 我郑重其事，将大梨树中的枯骨一块一块收殓起来，保证一块都没有拉下，将旧衣服、钢笔、笔记本这些遗物全都收好，这才跟阿宾一起下山。 山混子的事已经完美解决。从此，梨花村不会再被山混子困扰。但是，阿宾和我的心情都很沉重，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许久，阿宾才长舒一口气，问我：“李大师，事情到现在，已经基本明白了。但是，我还有两件事不懂。周爱国应该在造反派搜山之前，就已经自杀身亡。一是，为什么周爱国的鬼魂，一直在山上游荡。二是，造反派在山上呆了那么长时间，已经掘地三尺，为什么没有找到周爱国的尸体呢？” 我想了想，对阿宾解释：“一般人都知道五种树容易招鬼，柳树、槐树、榕树、芭蕉，还有竹子。其实，各地的风俗不同，这五种树的说法也不是公认的。在我的家乡，梨树也是一种容易招鬼的树。周爱国死在大梨树里，他的魂魄被困住，没有办法离开。而且.这种深山，阴差是不会来的。有孤魂野鬼游荡也不奇怪。” “阴差？”阿宾一愣。 我早就知道阿宾不知道阴差的事情，因为他对我腰间的幽冥令一点反应都没有。我也没有对阿宾细说，他是术门的边缘人物，知道的太多，对他没有好处。 “至于造反派为什么找不到周爱国的尸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只能猜测。大梨树的树洞，入口应该并不大。并且在周爱国死了之后，大梨树被他的尸体滋养，树洞的入口合拢缩小了。树身为什么会冒出鲜血，也是吸收了尸体养分的缘故。哎，周爱国这么多年，魂魄在山上游荡，可惜只有小孩子能够看到他。他只想找个人，将他的尸体带故乡。” 我长叹一声。 回到梨花村，我和应采整理行装，准备启程去苗寨。 阿宾的脸色不太对，劝阻了我几次，但是见我态度坚决，欲言又止：“你们两个肯定到不了苗寨的！那边.哎，我帮你们想办法，你们稍等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说完，阿宾走进养蜂房里面，半晌都没有出来。 我和应采在外面等了半个小时，阿宾依然没有出来。 “阿宾！阿宾！”应采在屋外轻声喊着。 蜂房中没有一点声音。 “糟糕！” 我心中涌出不详，当机立断将房门一脚踢开，只见阿宾倒在地上，身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蜜蜂，像是穿了一件黑棉袄，只有脸的部分没有蜜蜂，脸上浮肿，嘴唇乌青。 阿宾死了！ 第316章 熟人 阿宾死了，是被蜜蜂蛰死的。 我见过的诡异事情不少，但是，赶蜂人竟然会被自己养的蜜蜂蜇死，是我生平见过最诡异的一桩事。 阿宾的身上爬满的黑压压的蜜蜂，它们蛰了人之后，自己也活不了，死在阿宾的身上。 我壮着胆子走进蜂房里面，脚底下软软的，地面上厚厚一层蜜蜂尸体，像是铺了一层黑地毯，脚踩上去一阵噼里啪啦的虫尸碎裂声，让人不由头皮发麻。 不仅蛰阿宾的蜜蜂死了，整个蜂房中的蜜蜂全都死了。 这件事说不出的蹊跷，我走到阿宾身边，摸了摸他的鼻息，确定他已经死透了，救无可救，才小心翼翼退了出来。 我让应采去阿宾的死讯告诉了梨花村村长，我则是守在蜂房外保护现场。 我的脑子很乱，像是一片浆糊，怎么也想不通，怎么阿宾就忽然死了。 阿宾是一个很有本事的养蜂人，他被蜜蜂蛰死绝对不是一场意外。 阿宾临死前，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分明是想要将什么东西交给我。他到蜂房里面，也是为了去取这样东西。结果，遇到了不测。 “没错，阿宾一定是想要将什么东西交给我。”我眼神一亮，轻吸一口气，走进蜂房里面搜寻起来。 蜂房的面积不大，中间是一个巨大的蜂巢。不仅仅是工蜂，就连蜂巢里面的雄蜂和蜂王都死了。 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杀死这么多的蜜蜂，除了用毒之外，只有另外一种方法，就是御蜂术。 御蜂术，是御虫术的一种，是一种小法术，苗疆有许多蛊师，都懂得这种法术。 可是，阿宾是靠着御蜂术吃饭的赶蜂人，整个苗疆能够在御蜂术上超过他的人也没有几个。 我在蜂房中转了几圈，没有找到阿宾想要交给我的东西。 就在这时候，我忽然看到阿宾的嘴唇蠕动了几下。 我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阿宾的嘴唇确实在动。 “阿宾！阿宾！” 我心头一颤，快步走过去，抓住他的手腕，喜道：“阿宾，你没死！你可差点把我吓死了！” 但是，阿宾的手腕冰凉，一点脉搏都没有，脸色乌青，分明是一个死人。他的嘴唇还在蠕动，似乎想要说话。 我只感觉到脊梁上冒出一股寒意，双拳紧紧握着。 死人是不可能说话的，就算是赶尸匠，也不可能控制死人开口说话。 赶尸匠的赶尸术，我见识过。他们在赶尸前，会将尸体的嘴巴打开，嘴对嘴，朝着尸体的嘴里吹上一口气。这是一口活人生气，尸体靠着这口气支撑才能行走。如果尸体张口，生气泄出去，赶尸术就被破了。 就在这时候，我看到阿宾的嘴巴里面有一只全身碧绿的蜜蜂钻了出来，在轻轻闪动着翅膀。 这个蜜蜂的个头稍微大一点，有小指肚大小，振翅飞起来，却并没有飞远，而是在我的面前飞着八字。 我伸出指头，绿色小蜂顿时就落在我的指头上，十分乖巧听话。 “难道阿宾要交给我的，就是这个小家伙？” 我心中咯噔一下。 整个蜂房的蜜蜂都死光了，只有这个绿色小蜂存活下来。并非是它的生命力有多顽强，而是阿宾将它含在嘴里，保了它一命。 如果，这个绿色小蜂就是阿宾要交给我的东西。那么，阿宾就是一个真男人，临死还不忘完成对我的承诺。 “阿宾.” 我走到阿宾的尸体旁，双手紧紧攥着，向他发誓：“我李布森发誓，不管是谁害死了你！我要让他血债血偿！” 我将绿色小蜂收了起来，再次退出蜂房，没过一会儿，村长就带着十几个村民急匆匆赶过来。 见到阿宾的尸体，村民们的脸色都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