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节
那姑娘跑得满头大汗，身上灰扑扑的，脸上也有脏印子，应该是路上摔了一跤，膝盖处的裤子都蹭破了。 “我……我是蒋春花，我哥是蒋辉……”蒋春花气喘呼呼地，说着话眼泪还直往外涌，“我嫂子是张爱红，我嫂子她好像流产了，我去柳家湾找魏大哥，可是他不在，我……” 林爱青一听她哥是蒋辉，就知道八成是张爱红出事了，听到她后半句，愣了一下，转身就回屋里，拿了钱票往兜里一揣，就拉着蒋春花大步往外走，“你快带我去你家，再把事情详细给我说清楚。” 张晓慧知道林爱青今天在家，她从外头弄了一小盆猪血回来，端了一碗正往林爱青这里送呢，就见林爱青腰上扎着围裙拉着个陌生姑娘往外走，门也没锁上，“爱青，干嘛去？” “晓慧姐，我有点急事，要出门。”林爱青去推自行车，一边跟张晓慧说，也顾不得交待太多，林爱青就推着单车出去了，边招呼着蒋春花快跟上。 路上，林爱青在前头飞快地骑着单车，后车座上蒋春花抽抽噎噎地跟她讲事情的情况。 其实蒋春花也不太清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她在十几里地以外的公社上高中，今天才放假回来呢。 因为蒋辉的坚持，她是整个大队唯一在外念高中的女孩子，上高中以后，跟留在家里嫁人的朋友人就渐行渐远了，回了家也没地方去，就在屋里看书。 等屋外传来动静的时候，她嫂子形容狼狈地捂着肚子蜷缩在院门口的地上，裤子上全是血，送张爱红回来的两个中年妇女正仓皇往远了跑，蒋春花看到那一幕都吓傻了。 是张爱红握着她的手，让她赶紧到柳家湾来找魏延安的。 魏延安这个人，蒋春花知道，跟他哥关系不错，先前在他家吃过几次饭，她立马就来了，可以到了柳家湾却没见到人，见她实在是着急，那边知青点的人指点她说来找林爱青，她立马就来了。 “我嫂子可能要死了，怎么办呀……”蒋春花这会整个人都慌神了，混身颤抖个不停，晴天白日的只觉得骨子里冻得透透的，只知道哭了。 林爱青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心里担心的要命，只能咬着牙努力往前踩，但她带着个人，公路又新铺了石子，实在有些力不从心。 “不行，这样太耽误时间了，你下车去公社修理站，修理站你知道在哪里吗？找小夏，让他联系运输队的拖拉机过来一辆，我先去你家里。”林爱青停下单车。 蒋春花这会虽然慌了神，但你要安排她做什么事，她还是能做到的，她忙跳下来，忍着打颤咯咯作响的牙齿，“好，我知道，我知道的，我去。” 林爱青这边拼命往杨家山赶，蒋春花从下车起，又一路狂奔往公社去。 到蒋家的时候，门口并没有蒋春花说的张爱红，但地上确实有一摊血印子，林爱青心里一咯噔，把单车往篱笆上一靠，大步往屋里走去。 “张爱红！张爱红！”林爱青一边喊，一边挨个屋子找人。 堂屋正屋都没见着人，找到偏屋的时候，屋里推门出来一个穿着青色衣裤，头发干净利落绑到脑后盘起的老太太，看相貌，应该是蒋辉和蒋春花的母亲。 “张爱红不在家，你走吧！”老太太眉头紧皱，神色十分不耐烦。 林爱青不相信，按蒋春花说的情况，张爱红不可能不在家，就算是去了卫生室，这老太太也应该直接说是去了卫生室，不是不在家，这个借口也实在太敷衍了一些。 屋里张爱红感觉自己都快死了，那种世界空茫离她十分遥远，生命仿佛从身体里抽离的感觉，她一直念着蒋辉的名字努力撑着，可她实在是有些撑不住了。 直到听到外头林爱青喊她的名字。 张爱红记得林爱青，是个长得好看目光和善的女同志，她很喜欢她，但从小到大，张爱红从来没在女孩子那里得到过友谊，她不是太敢，林爱青是来救她的吗？ “救我，救我的孩子……”张爱红喃喃地说着，但她的声音实在太小，外头根本就听不见。 林爱青笃定张爱红就在蒋母身后的屋里，“婶子，人命关天，您别拦着了，张爱红得赶紧送医院才行！” 蒋母脸上闪过纠结，但不知道想到什么，还是咬了咬牙，“屋里没人，同志，你快走吧，真不在家。” 林爱青心里急得不心，这时候也顾不得挡在她身前的人是蒋辉的母亲了，她要往里硬闯，结果蒋母直接拦在门口。 “我说屋里没人就没人！你快走，再不走我喊人了啊！”蒋母冷着个脸，也有些生起气来，她们家刚刚蒙受奇耻大辱，现在随便来个小辈都不尊重她，八成跟里头那狐狸精一样，不是什么好货色。 林爱青真是，看了蒋母一眼，目光落到旁边窗户上，林爱青大步走过去，蒋母没来得及拦，窗户是往外推的，林爱青运气好，窗户里头没有拴住，她一拉就开了，张爱红果然躺在床上。 “你！”蒋母气得直跺脚。 “婶子，这人要是真死在了家里，您可脱不了嫌疑，到时候公安来抓人，我什么都会往外说的，您这样拦着我，您就是杀人凶手！”林爱青表情十分严肃，屋里张爱红的情况可不太好。 林爱青这话说出来，蒋母心里也有些怕，可还扒着门框不愿意放林爱青进去，林爱青真是气着了，也不管眼前的人是老人了，抠着老太太的手把人拉开，推开门大步往屋里去。 蒋母也是心里有些迟疑了，林爱青稍用力就抠开了，她站在一边，脸上神色不明，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床上，张爱红脸上还有巴掌印子，有的地方都有些泛紫了，她皮肤本来就白现在又因为失血过多而格外苍白，这些印子格外地明显。 林爱青一进去，就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林爱青一看，裤子那片都被血浸透了。 “你这是干什么，这是我蒋家的媳妇，她就是要死，也是要死在蒋家！”蒋母虽然被林爱青抠开，但见林爱青看了看张爱红的情况，大步出屋就去推倒靠在墙上的平板车，立马扑上来，想推开林爱青。 刚刚林爱青说要出人命，是吓蒋母的，可眼前张爱红这样子，已经是进气少出气多了，再不马上送医院，只怕真要出人命。 “你要再拦着我，你就真杀人了！你没看见你儿媳妇要死了吗！”林爱青这下真是吼了，吼得特别凶的那种，蒋母都被她给吼蒙了。 林爱青把平板车放下来时，肩膀还被砸了一下，但她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赶紧去蒋家的草垛那里搬稻草，往平板车上铺，铺好稻草后，推到屋门前，又赶紧抱了床被子出来。 板车准备好，可床上的张爱红，林爱青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搬得动，万一再摔着……林爱青不敢想。 “蒋辉有没有堂兄弟能来搭把手？婶子，要不你去帮我找个邻居来，我弄不动她。”林爱青没有办法，只能喊蒋母。 可蒋母只是臭着脸把头一扭，不搭理林爱青，完全没有帮着找人的意思。 林爱青气急，可现在也不是跟蒋母争辨别的时候，林爱青只能把张爱红扔屋里，自己跑出去找人，可惜她找了两家都直接拒绝了她，再去第三家时，人家看到她过去，直接当着她的面，把大门给拍上了。 这一个个的！都禽兽不如，林爱青气疯了，只能跑回蒋家。 蒋家那边，她一走，蒋母就把被子收到自己屋里去，正准备把板车推回去呢，林爱青都要气笑了。 她就没见过这么盼着儿媳妇死的婆婆，这儿媳妇肚子里还有她蒋家的孙辈子呢！虽然这孩子可能已经没了。 林爱青一把推开蒋母，蒋母被她推了个踉跄，正要跟林爱青闹，就听林爱青冷冷地道，“你最好盼着你儿媳妇没事，不然蒋辉回来，我看你怎么跟你儿子交待！” 蒋辉有多心疼张爱红，上回碰到，林爱青看得真真切切，蒋母比林爱青更明白。 见她不作妖的，林爱青大步进了里屋，张爱红一动不动的，林爱青咬了咬牙，拼着一股狠劲，把张爱红抱了起来。 “我来吧。”林爱青把人抱起来，已经使出吃奶的劲的，她死撑着，把着人往外走，突然手上一轻，张爱红被人接了过去。 是刚刚她去找的第二家的女主人，不知道什么原因，又跟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真狗血~但怎么说，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唉…… 明天就给结束~误踩的小可爱，明天还有一章就别踩了…… 小可爱们晚安…… ps：这一章随机掉落20个红包吧……随机哦……明天抽~ 第一百二十五章 长期从事重体力劳动的妇女的体力比林爱青要强上不少, 来人一把将张爱红接过去, 林爱青帮着托着, 两人合力把张爱红放到板车上。 蒋母就站在屋檐下，耷拉着眉眼看着，脸色不是很好。 把人放好后, 邻居大姐不忍地看了张爱红一眼，对林爱青说，“同志, 你快带她走吧。” 林爱青大步进屋拿了件外衣，轻轻搭在张爱红身上，匆忙同邻居大姐说了声谢, 推着平板车就往外走, 林爱青的自行车还扔在蒋家门口，孤零零地靠在篱笆上。 推着平板车出了蒋家院子, 林爱青大步往村外走去，这时候张爱红自己也恢复了一些神智, 自己抓着平板车的边缘。 只是张爱红抠着，看着也没什么力气的样子，随时都有可能滑开, 林爱青叹了口气, 总比人事不知地躺着要好，抓着点，多少能防着被颠簸下去。 “你撑着些，我马上送你去医院。”林爱青不知道张爱红现在的想法, 但遇到这种事，一般女人怕是都要心灰意冷的，除了这句，别的安慰的话林爱青都说不出口。 这种时候，太过苍白无力。 平板车还算好推，眼看着要出了杨家山聚居的村子，路口以杨大队长为首，几十人气势汹汹地把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林站长，这是我们大队的事，我对你不要管！”杨大队长表情有些凶狠，语气也完全不像平时在公社。 在公社的时候，杨大队长再泼皮无赖，还是要求着林爱青办事，多少要给林爱青几分面子，可这里是杨家山的地头，杨大队长耀武扬威惯了，哪里还将林爱青看在眼里。 跟在杨大队长身后的人，都是杨家山的人，表情冷漠中带着些凶恶，看林爱青的目光也很是不善。 比起林爱青手无寸铁，还推着个孕妇，杨大队长身后这些人，妇女手上倒是没拿武器，但男人手里大多拿着扁担，有几个还拿着锄头和钉耙。 林爱青冷眼看着这些人，目光定在杨大队长身上，“怎么着，杨大队长这是要打人？” “打人倒是不敢，只是我奉劝林站长一句，不该管的闲事别管，免得惹得自己一身sao！”杨大队长继续放着狠话，但心里也暗暗琢磨着，到底是哪个多事把林爱青给招了来。 林爱青这样的年轻人，不通人情世故，不懂天高地厚，做事全凭一腔热血，今天这事怕是有些难办。 正如杨大队长想的这样，林爱青压根就没打算撒手不管这事，她还真不是吓大的，林爱青只抬眼看了杨大队长一眼，推着平板着继续往前走。 “站住，要走你走，把这娼妇留下。”杨大队长挡在平板车正前方。 张爱红抠着车沿的手收紧，指节苍白，林爱青轻声安抚她，“你别怕，我会护着你的。” “林爱青，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怕是不知道，这个女人水性杨花，不守妇道，男人一走就在外头勾引野汉子，就是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是蒋家的种。”杨大队长的声音已经隐隐透出威胁的意思。 林爱青下意识回头一看，蒋母就站在后头，后头也围了一圈人了，蒋母脸色难堪，明显是信了杨国宗这放狗屁的话，也认为儿媳妇不守妇道。 “她要是真死在这里，还算死得干净，要是命大不死，也那是要被剃头挂了破鞋去游街的货色，你帮她，你想想别人怎么会在背后说你吧！傻姑娘。”说这话的是杨大队长的媳妇，她是认识林爱青的，也知道林爱青的身份，上前挨在林爱青身边，主动劝她。 她说这话时，杨大队长就在一边听着，脸上还带了笑意，看得林爱青不寒而栗。 周围的人从一开始就凑在一起指指点点地说着话，杨大队长媳妇这话一出来，议论的声音更大了一些，这样噪杂的环境下，林爱青还听到有人说，要行宗法，把张爱红和jian夫抓去浸猪笼。 至于jian夫，似乎是知青点里的一个男知青，现在已经被杨家山的人抓到祠堂关着。 张爱红这里，似乎是因为开大会审问的时候，张爱红突然流产，大会进行不下去，暂时停了，张爱红自己挣扎着回的家，接下来的事，林爱青就知道了。 蒋母这时候也上前来，苦着一张脸，“等她把肚子里的孩子流干净，我就让春花去喊赤脚医生来，保证不让她死了，行不行？我求求你了，你别管我家的闲事了，我家蒋辉以后还要做人的！” 林爱青实在是没有想到，当今社会下，还有这么愚昧落后的地方，还有这样老封建的思想，林爱青气得都有些麻木了。 “她现在必须马上去医院！”林爱青握紧了平板车的把手，一只手一只手从这两人手里把手臂抽出来，然后再度握紧把手，抬步往前推动。 见她不听劝，周边的人脸色都变了，那些拿着扁担的人也都躁动起来，林爱青脸色冰冷，“我看你们谁敢动我跟张爱红一根毫毛，你们每个人的长相我都记着，到时候谁也别想跑！” 说完林爱青又看向杨大队长，“杨国宗，你一个大队长，就算不懂法，也应该知道公安、武装部不是摆设吧！” 杨大队长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张爱红打死了就打死了，只要他们咬死了，就是蒋辉回来，就是公安来了，他也不怕，大不了推个替死鬼出来就行，但林爱青还真不大敢动她。 别看林爱青身份也是知青，但她现在不仅是公社干部，还是领导十分倚重的干部，县里都是有名号的人，要是在他这里出了事，会有什么后果，杨大队长十分清楚。 见杨大队长脸色变换，林爱青步伐更快了一些，杨大队长身后的人要上前，被杨大队长伸手给拦住了。 这时候，其实林爱青心里怕得要命，要是这些人真不管不顾不讲道理，上来打人，把张爱红抢回来，她真的没有一点办法。 万幸杨大队长还有顾虑，也因着杨大队长疑似退让的动作，林爱青的板车推过去时，人群自动往路边站开，把路让了出来。 路是让了出来，但这些人凑在一起，男男女女议论纷纷，看两人的目光都极尽鄙夷，有些个男人落在张爱红身上目光也十分猥琐下流。 林爱青忍着心里的难过，单手抓着没被压住的稻草，给张爱红身上盖了盖。 “蒋辉他妈，你就眼看着这不要脸的娼妇就这样被带走了？你家蒋辉要戴一辈子的绿帽子，要因为这个女人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出了这么丢人的事，他那生产队长的位置怕是也……”杨大队长媳妇这话是直挑蒋母心里最敏感的那条神经。 眼看着林爱青要走过了人群，蒋母听了那话后，立马疾跑上前，拦在了平板车前头，死活不让林爱青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