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节
深渊和安吉利亚之间的斗争绝对不是第一次，虽然关于一个纪元以前、深渊和安吉利亚分开的记载已经变得同样标准而又含糊，但可以肯定的是，两片土地上的生物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进行过漫长的厮杀与争夺。 所以一切不过是历史的重复罢了。 在经历过近一个纪元的分割之后，无论是安吉利亚也好，深渊也好，终究是注定要再度碰面。 大公主将手伸向身边的黑袍人——后者恭恭敬敬地递上了一只装着一团淡黄色的沙子的水晶球。 她将水晶球放置在矮人面前，让他欣赏那里面的砂子那种活泼的、对魔力极度敏感的状态。 “在魔导动力沙的见证之下。”她说，“莱尼·铜须，黑铁曾经的统治者，为了你还有你那些残存的同胞在这片土地上的最后一点生存权——当然你也可以理解成为了我们所有人——是否愿意接受我的邀请呢？” 罗特尼没有说话。 “如果你们愿意答应的话，除了定额的食物配给，黑麦酒也可以适当给你们一些。”她又补上了一个小小的、极为让人动心的条件。 如果不是清楚地知道，不管是食物也好酒也好，其实都是从战败的矮人那里收获来的，罗特尼大概真的会心生感激。 他当然清楚，作为俘虏来说，在这种冬天，能有这样的待遇本身就是一件近乎荒谬的事情，但他依然控制不住愤怒。 而且…… 罗特尼很自然就想到了，如果他真的给这位安吉利亚的战神制造武器，那么这意味着，这些武器迟早都会被用来对付深渊的那位。 作为将他那位半血的兄弟营救出来的条件之一，他已经彻底“卖身”与深渊中的那位，宣誓效忠，并在灵魂深处有了一枚极为隐秘的烙印。他不是非常确定——或者说应该是极为怀疑，如果自己真的答应面前这位公主的请求，这种行为是否被视为背叛。 （“你不需要知道为什么。”） 那只巫妖告诉他。 （“你只需要服从——然后在需要的时候祈祷就够了。”） 可是祈祷真的有用吗？ 罗特尼怀疑。 他想他的那位兄弟一定也有类似的怀疑。 假如祈祷就有用的话，那么曾经黑石山脉是因为什么变成了平原，而他们的家园又是因为什么已经彻底沦为了废墟？ 假如先祖真的存在的话，那么他们如何忍心看着自己的子孙沦落到这样的境地？ 不，所有安吉利亚曾经消失的、将先祖与旧神奉为信仰的种族一定都会有类似的困惑和痛苦吧？ 自从出现魔力衰落的征兆之后，除了梦里，就再没有谁宣称见过先祖，而神谕也变得一天比一天模糊，直到再没有人愿意提起。 所以哪怕祈祷，又应该向着谁、向着什么祈祷呢？ 这样想着，矮人感觉到了痛苦——而那种痛苦仿佛来自于他那双新换的眼睛。在会面之后，作为契约的一部分安装在他身上的新眼睛，好利用他那与矮人国王相似的外貌以备不时之需。 像是感受到了他的想法一样，新的眼睛在眼眶中仿佛有些发胀，又仿佛有些疼痛。 罗特尼近乎痛苦地注视着大公主手中的“魔导动力沙”——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做，难道真的要对着一团砂子祈祷？然后说出很有可能会直接导致灵魂撕裂的誓言？ 他盯着那团淡黄的砂子，看着它悬浮在水晶球中——然后突然动了一下。 开始的时候，罗特尼还以为自己眼睛花了。 但很快他就发现不是的。 那团砂子确实动了。 虽然大概在边上人看来，和砂子平时那种无规则变化的状态没什么区别，但从矮人的角度来看，那团砂子却如同一张嘴般，缓缓开阖着，用那砂子变成的奇怪嘴巴和舌头，仿佛在说着什么。 一旦发现这一点之后，这团砂子“说的话”就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别怕。） 它说。 （呼唤我的名号。） （我会很温柔的……） 后面它说了什么好像很复杂，罗特尼没有看懂。 但是名号…… 他记得那个深远的巫妖告诉过他——非常长的一串，罗特尼的记性不算太糟，但也很难完全记下来，不过他记得最开头的和最后的。 ——回应我吧。 ——告诉我吧。 ——聆听我的疑问吧，灰血之主……深渊吞噬者…… 在祷告成形的瞬间，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某种十分温暖而柔软的东西——倏溜一下从他的后脑挤进了他的双眼之中，极为顺滑的。 随之而来的舒适感随着一瞬间扩散开去，如同冬日的一杯热麦酒下肚那样，浑身毛孔都舒张开来，熨帖无比。 然后他听到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赶紧答应她啊！”牠催促，“快说‘我愿意’！” 第217章 直播（补完） ——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进来了。 当那个过于活泼的声音在他的脑中炸响的时候， 罗特尼有一瞬间的呆滞。 （深渊之主？）他试着脑中问了那么一句。 （你拍马屁的水平比你大兄弟强多了， ）对方夸赞， （不过很可惜，我暂时还不是。） “……” 如果这位真的是深渊之主的话， 罗特尼觉得实在是和他的想象差距有点大。 脑子里声音听起来实在是太过“欢快”， 和他当下岌岌可危的处境仿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更重要的是这个声音听起来仿佛十分的“年轻”， 就是那种十几岁、顶多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特有的那种声音。 （年轻不好吗？）祂问。 罗特尼随即悚然而惊， 不由地收起了那一点不受控制的担忧与轻视——他没想到这个状态下，他的想法居然暴露无遗。 （我很抱歉。）他说。 （放松。）祂说， （只要不是坏事，我不会随便惩罚我重要的‘信徒’……我等你呼唤我很久了。最近我的身体碎片——我是说向我祈祷的人越来越多， 找起人来越来越费劲……所以还是你主动联络我会比较方便。啊，你先赶紧答应她——我允许你答应她。） 经脑中的存在这么一提醒，罗特尼反应过来：对面的大公主的神情越来越冷淡，显然是等得已经不耐烦了。 “……如果这是您的愿望的话， ”矮人垂眼，“那么我们愿意。” 他话说出口的瞬间，大公主的神情总算松动不少。 但先前过于漫长的等待已经让她极为不耐。 “搞清楚你的状况，”她说， “这是你唯一的选择。” （噗……） 罗特尼脑中响起了颇为恶意的笑声。 这种感觉很是怪异。 明明现在站在他对面的是安吉利亚最为恐怖的存在之一——如果现在依旧是罗特尼单独对面对这位的话， 那么承受的心理压力将是难以想象的。 但诡异的是， 自从脑子里多出了这么个奇怪的声音之后， 罗特尼能够明显感觉到， 对面给他带来的那种近乎窒息般的压迫感好像缓解了不少，甚至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消散大半。 （不要怕，）祂说，（一切有我——其他人也都在。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把莱尼也叫过来。） 林虽然只是随口一说，但也不是完全在开玩笑。 事实上，罗特尼呼唤她的时候，她刚刚处理完一部分公务。于是直接叫上了不算太忙的梦魇和翼蛇祭司，打算实验点新的功能——比如说视觉分享，或者按她的话，应该叫图像传输？ 此刻，她将自己的意识分为好几束，主要的一束自然是在刚刚连接上的罗特尼身上，其余几束则连接在可以接纳她的欧若博司还有艾尼塔身上，将主触须上感受到的一切分享给他们两个。 “能看到吗？”在罗特尼看不到的另两侧，林同时也正在做“通话质量”的确认。 “可以……不过感觉不是很清楚。”欧若博司说，“你别过来了！出去一点……快出去！”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也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灵魂链接”，梦魇依旧敏感得不行，戳哪哪痒。等林真的不耐烦了想要撤回去，又巴巴地缠上来，嘴上硬要说什么“没问题”。 “再动就踢你出去。”前大奴隶主威胁，“你只需要告诉我行还是不行就好了。” “行……”欧若博司十分委屈，梦魇的精神和灵魂本来就敏感，“我只是想让你轻一点而已。” 林不好再责备他。这种状况和她意识触须的cao控不熟练也有关系——毕竟第一次跨着两个位面，同时连接三个不同的个体，她的出手难免不知轻重。 “艾尼塔？”她问另外一边。 “没……没问题……”另一边的声音听起来仿佛忍得很是辛苦，“我觉得还不错，大人，您……您可以抓牢一些，我没事的。” 真是懂事。 林感慨，连融入艾尼塔的触须也变得更加细致温柔一些。 虽然有点小波折，但四方连接很快就建立了起来。 林集中注意力抓住几个终端，忠实地将罗特尼这边看到的情况转给了她的下属，同时不忘积极地为处在敌方阵地中的矮人出谋划策，做一名素质优良的“观众”。 （现在告诉她，）林扮演的“祂”提出了要求，（让她带你到处转转。） （可是我刚刚还……）矮人显然有些犹豫。 （没事。）祂说，（你刚才的反应很正常——直接答应祂才不正常，现在提点合理要求也是应该的。） 矮人却是听出了另外两层意思： 首先，祂大概很早就在了。也许在他的脑子中，又也许在别的什么地方——总之，祂的存在比他想象得更加隐蔽，也密集。 其次，尽管他现在在心理上还无法完全接受深渊，但他脑中的这个存在似乎完全不在意——或者说，祂也许非常笃定自己以后会完全接受深渊…… 不过不管怎么说，“祈祷”得到了“回应”，总归是一件让人十分振奋的事。 他甚至因此产生了一丝安心感，还有一点莫名的底气。 甚至连罗特尼自己也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因此而发生了一点变化，看起来沉稳不少。 这点变化落到大公主玛哈眼中，就变成了另外一种意思：矮人非常注重信誉。 既然他们答应了自己，那么很显然，他们就会照做——看这个矮子国王的反应，应该是已经打算彻底接受她的条件。 威逼再加上一点点利诱，就达到了预期的效果，玛哈对此感到十分满意。 “既然我们将为您服务，”矮人说，“那么我有一个请求——您能否带我，或者直接让我在这里参观一下。所有的设备，材料，人手——还有您需要打造的武器，一切都需要仔细考量。” “当然。”大公主很干脆地点了头，“我正好有时间，直接跟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