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转眼中秋过了,入了下旬,那石稷山满山银杏飘落,金黄一片,海棠这日专门领着两个闺女来看陆言之,正好给他送些东西来。 正巧韩素素也在家,便一并将她带出来。 毕竟天气已经转凉,前日还下了毛毛雨。 毕竟明年就春闱了,所以各家对于在读的秀才,那都是一个上心。 下山就停满了马车。 海棠见着前面还有空位,连忙示意魏蚕子:“前面那里。” “好嘞。”魏蚕子应了一声,正朝着那空位去,眼看马儿就要走过去。 不知从哪里忽然跑来一个紫衣少女,惊得魏蚕子慌忙勒紧了缰绳,朝后退了好几步。 没想到那少女却满脸得意笑容,海棠还没反应过来这是几个意思,就见着旁边冲过来一辆马车,直接占了那个位置。 “多谢了。”那少女仍旧满脸掩不住的得意笑容,然后朝着马车上下来的少女大喊,“jiejie,记得把我亲自熬的汤提下来。” 很快,那辆马车上便下来一位黄衣女子,手里提着食盒。 姐妹俩手挽着手,直径从海棠面前走过,丝毫不觉得刚才的行为有什么不妥。 魏蚕子之前还担心吓着了那紫衣少女,没料想人家根本就是故意跑来拦住他们的。 且说那这姐妹俩,很快就到了山门口。 若是以往,大家是可以进去的,但这临近春闱了,因怕打扰旁的秀才,所以这大家送东西也好,拿东西也罢,都在这山门口。 姐妹俩等了片刻,就见着自家兄长,立即兴奋的迎上去,然后迫不及待地问:“哥哥,你同窗呢?” 话说这兄妹三人姓刘,家中是做布匹生意的,在庆阳城也是小有名声的。 不过世代行商,家中没有靠山,吃了不少暗亏,因此到了刘掌柜这一代,就开了窍,让儿子开始读书。 这刘信也争气,去年终于中了秀才,连带着姐妹俩提亲的标准也高了许多。刘掌柜高兴,觉得儿子还能更进一步,若是再中了举人,那就能做官,以后他们刘家也能改换门庭了。 于是两个女儿的婚事也就给压下了,毕竟在儿子中了秀才后,那上门提亲的人都变了一波,吃过了一次甜头,就想再等等,等儿子中了举人。 到时候只怕上门提亲的,便是举人老爷们了。 也时常在刘信耳边叨念,让他多注意自己的同窗,若是有那可造之材,帮meimei们留心,他日真的成了,还能在仕途上相互扶持。 别说,刘掌柜这打算是挺不错的。 于是刘信就看中了自己的同窗陆言之。 他也不是不知道陆言之家中有媳妇女儿,只是并未见过,就单纯的觉得一个山窝窝里的村妇,不过是会烧菜罢了。 而陆言之满腹才华,倘若不出意外,肯定能中举人的。 到时候曲海棠那村妇,如何能配得上陆言之?加上陆言之本身器宇轩昂,仪表不凡,浑身上下都有一股别人没有的贵气。 因此借着送东西这事儿,让meimei们跟陆言之见了面。 于是,刘家姐妹俩都心仪于这陆言之。哪怕知晓他有媳妇,但生过孩子,还是两个女儿,又没有儿子,人已是昨日黄花,而且无权无势,哪里能同她们姐妹相提并论? 算起来,今日是第二次见面,上一次话都没说上,就远远的看到一眼。 此刻姐妹俩询问时,目光已到处搜寻起那陆言之的身影。 刘信有些好笑,朝着旁边人群后的陆言之喊了一声:“陆兄。” 陆言之正与别的同窗说话,听刘信叫自己,以为他有事找自己,才越过人群走过来,“刘兄。”其实他虽然不怎么过问家里的事情,但也晓得小舟因经验不足,被这刘信的父亲摆了一道。 虽也是小舟自己有问题,但这刘信的父亲的确先失信于人。 细心之下,也发现这刘信总在自己面前提起他的两个meimei,所以此后就不大同刘信在来往。 但这大庭广众之下,他这样叫自己,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 “你便是我哥哥的同窗陆公子么?”刘阮阮挤上前,也就是那位挡在马车前面,抢了车位的紫衣姑娘。 她说着,飞快的从jiejie手里抢过食盒,递给陆言之:“常听哥哥说你对他多有照顾,所以阮阮特意熬了份鸡汤,谢谢陆公子平日对哥哥的照顾。” 她jiejie刘绵绵也不甘落后,拿出两个香囊,一个塞给刘信,一个则满脸娇羞地递给陆言之,“这里头有安神的香,若是读书累了,陆公子可闻一闻。” “多谢,两位有心了,不过平日对刘兄照顾有加的,是熊兄。”陆言之没接东西,一把拉了旁边壮硕如熊的熊兄到跟前来。 那熊兄满脸都是傻乎乎的笑容,胖乎乎的手接过鸡汤跟香囊,“哪里,同窗间相互照应是应该的,两位meimei客气了。”一面用力抢过姐妹俩迟迟不送开手的食盒跟香囊。 若不是为了在陆言之面前保持大家闺秀的模样,姐妹俩早就破口大骂了,这是哪里来的死胖子,如此没眼色。 最后那刘信见熊胖子还不放手,有些着急起来,“鸡汤熊兄收下便罢了,可香囊终究不大好。” 这话有些把熊胖子惹恼了,并不松手,“不好怎还要送给陆兄?”此话引得旁侧一直看到此景的其他书生暗地里忍不住笑起来。 这刘家姐妹俩的心思但凡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看出来,不然怎么连香囊都送?就是不知道陆言之是装傻还是真傻。 “是啊,既然不好,为何要送我家相公?”而就在这时,一个清澈的声音从人群后响起。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穿着天青色对襟襦裙的女子款款走来,她手腕跨着食盒,一手牵着一个小丫头。 两个小丫头四岁的模样,似那雪雕玉琢一般的瓷娃娃,穿得粉嘟嘟的,甚是可爱。 最重要的是,长得一模一样,此刻正用一双黑葡萄般的眸子疑惑的看着那刘家姐妹,软糯糯的声音异口同声地学着海棠问:“是啊,既然不好,为何要给爹爹?” 归来酒楼的老板娘,听说是个极妖媚的女人,而且还有一对双生女儿,大家也都知道,她是陆言之的媳妇。 不过这些书生,并没见过海棠,也觉得那些食客们多半是没见过什么世面,这才将曲海棠的容貌和厨艺夸大了。 可是现在,站在他们眼前的,是个气质淡雅如兰的温柔女人,容貌却妖媚至极,那一个眼神流转间,足以叫人怦然心动。 一时间众书生都觉得自己才死涌溢,无数诗句从腹中生成。 但终究是陆言之的妻子,他们哪里敢咏出来? 反而有些尴尬的看着刘家三兄妹。 刘家姐妹顶多算是小家碧玉,可眼下在海棠面前,不管气质还是容貌,都是天差地别的,连个跟班丫头,好像都有些算不上。 刘绵绵在众人的注视下,默默的松开手,只能任由那熊胖子将香囊拿走。 没想到熊胖子却将到手的香囊扔回去给她,“既然不好,怎又给我?我爹娘说不能随便要别人给的东西,尤其是这种贴身之物,以免影响我读书。”然后移动那庞大的身躯靠向陆言之,压低声音朝陆言之说道:“陆兄,我看这刘信肯定嫉妒你,才让他meimei把不好的香囊送给你,影响你考试。” 这是什么个分析?海棠听得这话,忍不住噗呲笑出声来,只是她还未开口,随后而来的韩素素就笑起来,“这位jiejie真是好笑,先前抢车位,眼下又抢别人家的丈夫。” 韩素素这素这脾气上来,本就是这样的,海棠之前还想让她变得温润些。可后来一想,她这样也好,泼辣些免得叫人当做软包子给欺负了。 这刘家姐妹的心思本来是明晃晃的的,大家不过是碍于情面没有说出来,也就是那熊胖子傻里傻气的。 可谁料到,此刻竟然叫这么个小姑娘给点破,尤其是那韩素素脸上那笑容,十分刺眼,让姐妹俩又羞又怒。 刘信脸色也十分难看,原本计划好的事情,不知怎就闹成了现在这乱糟糟的样子。连忙赔笑打圆场,“小meimei误会了,我们还有些事情,就先告辞了。”说罢,赶紧拉着俩meimei走了。 他这主角走了,大家也不好在盯着曲海棠看,只是瞧见这夫妻俩一对璧人般站着那里,不免是心生羡慕。 此前,他们还在笑话陆言之空有一身才华和这好仪表,却娶了个村妇。 韩素素本还想骂那姐妹俩两句,却被海棠给拉住,“好了,犯不着。”一面笑意盈盈地打量着陆言之,“夫君,是我送来的汤不好喝,还是香囊不好戴?” 她平时,很少叫陆言之夫君的。 所以这忽然叫,陆言之心里是十分欢喜的,当然不单是因为她叫自己夫君,而是因为她此刻叫自己的缘由。不过生怕她真误会,还是赶紧解释道:“夫人误会了,我与那刘家兄妹并不熟。” “不熟?那人家怎就送你,不送旁人?”海棠冷哼一声,也没耽搁正事:“小鸽子呢?喊他去拿东西,蚕子在那边等着呢。” 那熊胖子未走,听得海棠的话,也甚是诧异,“是啊,明明平时我总照顾刘兄,他meimei怎不记着我的好,都不给我送。”一面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手里的食盒,有些担心,“那香囊不好,那这鸡汤会不会有问题?会不会把我吃得拉肚子?” 如此一想,赶紧将食盒放下,一副避瘟神的样子。 海棠见着熊胖子倒是憨态可爱,等着魏蚕子兄弟来,便递给他一袋rou干:“你放心,这个没有问题,还望多照顾我家夫君。” 陆嫣嫣和陆婠绾见此,也赶紧拿了包里的零食塞给他,有糖有油纸包着的甜糕:“麻烦叔叔帮忙照顾爹爹,这是我们的谢礼。” 陆言之见着母女三人的举动,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心里却是暖暖的,“好了,莫要麻烦熊兄,我能照顾好自己的,倒是你们,下次让蚕子送来就好,这天转凉了,莫要再来,不然冻坏了谁我都心疼。” 海棠撇了撇嘴,才不将他这话放在心上,嘴上则逐步同他交代:“新棉花铺的被子,今晚你就换上,我听说你们下次沐休差不多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所以把棉衣也带来了,还有晚上少看书,伤眼睛,另外还有些rou干和豆奶粉,可冲着热水跟rou干一起吃。” 陆言之面携春风笑意,静静地听着她交代完了,才蹲下身抱起来丫头,“我怎觉得,你越来越将我当做孩子了,你们在家里也仔细些,不必总挂记我,我再不济,身边不是还有小鸽子么。” “爹爹要听娘的话,不然娘就断了你的零花钱。”陆嫣嫣伸手抱着他的脖子,好意提醒。 毕竟她们也好,还是小舅舅和表姑,但凡不听话,娘都断了他们的零花钱。 爹在这里读书,肯定是要花钱的,要是不听话,娘不给银子了,爹爹岂不是饭都吃不饱穿不暖? 韩素素见他们一家三口说得差不多了,这才朝陆言之走过去,“表哥,你莫要被外面那些野花野草迷了眼睛,要真对不住表嫂,我便不认你了。”她们不过来了这么一次,就遇着这么一出。 那没来的时候,还不知道又是谁家的jiejiemeimei来送东西呢? 她虽是压低声音靠近陆言之说的,但海棠也依稀听清楚了。虽这韩素素向着自己是好,可到底是早熟了些,这样的孩子,比寻常的孩子要早吃苦头呢。 还是那晚熟的孩子好,什么都不懂,没心没肺活得多开心啊。 看了看怀中的两个小丫头片子,还是把这俩丫头往傻白甜方向养吧。 这样,幸福些。 回到家中,已是暮云压城,沿街灯火初上。 她刚进门,荷花就迎了进来,“夫人,临江县来客了。” 海棠一听到临江县,心想莫不是杜美娇有周家夫妻的消息了?慌忙提起裙摆进去。 厅中等着的,果然是杜美娇,一脸的风尘仆仆。 见了海棠,立即起身迎上去:“海棠,我看见那人了。” 海棠听她提起‘那人’,忽想起给杜美娇银子,让她给陆言之下毒之人。嗓子眼一时提到了心口,连忙低声问:“二嫂先别着急,坐下慢慢说。” 杜美娇这才发现海棠身后跟着的俩侄女,方将到口的话吞了回去。 海棠也趁机让韩素素将姐妹俩带下去玩耍,又让荷花重新备茶。 “我前几天,见着那人了。”杜美娇见厅里没了人,便着急地说道。 “确定没认错?”那人怎又出现在临江县?更何况去年发大水,陆言之出名了一回,他要找陆言之不难,直接到这庆阳就好了。 杜美娇心里着急,生怕那人再起什么歹毒之心,“这才几年,我哪里能认错,可惜我不会画图,不然给你画出来,也好有个防备。” 海棠以为这就是前尘往事,那人当初既然没有继续再害陆言之,应该是断了这心思的,因此就没跟陆言之提。 更何况现在陆言之再有几个月就要春闱了,若知晓此事,岂不分心? 见杜美娇比自己还着急,反而安慰起她,“你也别太担心,也许他就是路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