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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节

    但一侧小院里,本该跟着燕萧夫妻一道往楚国去的燕珺儿,却静静的坐在木桌前。

    她穿着条浅白色的长裙,脸上未施粉黛,一如当初那般的恬静清淡。

    桌上放着一只茶壶,茶杯里的水已经凉了。

    “小姐,该出发了。”

    外面传来丫环的声音。

    燕珺儿终于回过了神来,轻声道:“你让他们先去,便说我身子不适,下午再追上来。”

    丫环知道她自从来后,就是这样冷冷淡淡的性子,总也不说话,只有在传来楚国的消息和公子弹琴的时候,才会有点儿活人的气息。

    丫环应下,便去回话了,丝毫不知燕珺儿静静喝下了那一盏冷茶,一条白绫挂上了房梁。

    这半年的时光,她看到了柔福和大哥之间的相亲相爱,也看到了燕诀和夏娆的不离不弃,她至今才明白,柔福所说的‘爱不是占有,而是成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成全吗……”

    燕珺儿站在凳子上,将头放到了那白绫上,轻轻合上眼睛。她想,她如今唯一能做的成全,就是死。

    只有她死了,父王才会得到慰藉,大哥和柔福才会得到宁静,而三哥和夏娆,才会永远的幸福。

    白色的绣鞋将踩着的凳子往前一踢,燕珺儿感受到脖颈处越来越紧的窒息,想起燕王妃临死前那道不舍和歉疚的眼神,眼泪悄然滑落,断了生息。

    燕萧和柔福到达楚宫,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了。

    夏娆出了月子以后,便开始给自己制定了瘦身计划,但在燕诀看来,她不过是稍微圆润了一些,而且她rou呼呼的样子,倒是更可爱,但夏娆不听,以至于吃饭都不肯跟燕诀在一块儿,燕诀也由着她。

    “娘娘,华章和小豆来了,在外候着呢。”

    迎春小脸红扑扑的跑进来,阿蛮瞧着她,道:“小豆是不是又说要把你讨回去做媳妇儿啦?”

    迎春脸更红,瞪她:“华章大人还说身边缺一个红袖添香的呢。”

    阿蛮眸光一亮,跟夏娆道:“娘娘,这茶奴婢去泡吧,奴婢知道他们喜欢喝什么茶。”

    阿蛮看上华章,夏娆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但她想,应该就发生在当初让华章将她们从北燕救走的时候吧。

    夏娆嘴角抿起:“去吧。”

    不多会儿,小豆跟华章就进来了。

    小豆也有大名,姓张,叫张富贵,虽俗气了些,可小豆满意,迎春也不嫌弃。

    华章本姓便是华,其父原本是燕诀父亲身边的旧臣,华章算是遗孤,而且华章很小就察觉到一些事了,所以他才会那般留心小镇上来往的客商和一些有用的消息。

    没多会儿,二人便来了。

    华章现在已经是从五品的要员,在户部做事,小豆则开开心心的继续跟着张mama一起替夏娆管账。

    刚进来,夏娆瞧着一身官服的华章和也似模似样穿上了锦袍的小豆时,眼睛便笑得弯了起来。

    华章远远看着慵懒坐在上首,还是那般好看的夏娆,终是垂眸行礼:“微臣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小豆也学着行了礼。

    夏娆咽下嘴里的葡萄,笑道:“不必客气,起身吧,今儿寻你们来,是有事儿吩咐。”

    “娘娘难道还想着离宫?”华章迟疑的问。

    夏娆眨眼,这个华章,还真不是一般聪明呐!

    不过这次她也算不上逃走,就是想出去溜达溜达,顺带去看看子溪,这么久不见,她想知道她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华章见状,知道她是真有这个想法,暗自替燕诀捏了一把汗,他可不想再看燕诀暴走的样子了。

    “娘娘,这件事不如跟皇上商议商议……”

    “也得皇上有空呢。”夏娆觉得嘴里的葡萄都变酸了,燕诀现在忙于政务,虽然不约束她吧,可她还是闷,是那种一定要出宫去透气的闷。

    华章是知道燕诀的,最近楚国的规制已经越来越完善,周边想要依附的小国也越来越多,成堆的事情要他来拿主意,他纵然一人抵十个人,也都忙不过来。

    很快,阿蛮便端了茶水出来。

    夏娆看到阿蛮重新换了条裙子,一直不怎么打扮的她头一次往脸上扑了脂粉,发髻上也多了两朵珠花,整个人明朗活泼,浑身都透着少女那股劲儿。

    夏娆跟迎春对视一眼,就见阿蛮不疾不徐的端着茶到了华章面前:“大人请用茶。”

    华章接过茶盏,喝了一口。

    茶刚到嘴里,就听阿蛮冷不丁的问:“听闻大人身边缺个红袖添香的姑娘?”

    华章直接被呛住,剧烈咳嗽起来。

    阿蛮依旧不紧不慢的拿了自己的帕子给他,又替他拍着后背,才道:“奴婢身份虽然低微,但大人若是不嫌弃,奴婢文能吟诗讼对,武能倒拔杨柳,红袖添个香,问题不大。”

    夏娆瞧着大大咧咧频出金句的阿蛮,憋笑憋得脸通红。

    阿蛮却是幽幽回头看她一眼:“奴婢能有今日,也要多亏了娘娘的栽培,娘娘若是同意,那奴婢就嫁了。”

    夏娆被她这一噎,再也忍不住,捂着肚子就哈哈大笑了起来,小豆跟迎春更是眼泪都出来了。

    华章一张脸通红,也不知是咳得还是羞的,但这桩婚事,好似就这么给莫名其妙的定下了。

    燕朗来时,瞧见这笑成一团的众人,还笑道:“什么笑话,也说给我听听?”

    “告诉你,那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了。”夏娆笑话他。

    燕朗气呼呼的一把抓走了夏娆的葡萄,瞧着脸红的众人,这才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又跟着嘻嘻笑起来。

    燕诀尚不知自己的后院即将着火,只在晚上燕萧送来燕珺儿自尽的消息后,他便出了宫,跟燕王,燕萧和燕朗一起,对月饮酒了。

    “这一晃,娆儿进咱们王府都快两年了,想想,本王还记得她穿着套鸳鸯锦的衣裳把王妃气得跳脚的样子呢。”燕王胡子都白了,怀里抱着才一个月大的泓哥儿,饮下一杯酒。

    燕萧嘴角微扬,抱着怀里的焦尾琴,抬手一扫,一段流畅的曲子便倾斜而出,悠悠淡淡,却并不悲伤。

    燕朗也起了兴致,多喝了两杯酒就去院子里提剑起舞了。

    燕诀捻着酒杯,淡淡往后倚靠着,瞧了眼燕王怀里那个胖乎乎只知道睡觉的儿子,面容柔和不少:“若是没有娆儿,如今会怎么样?”

    燕诀想,会如南润亦所说的一样,燕王府走上末路,自己与他同归于尽。

    燕王也笑,正好月光倾泻而下,照在几人身上,都渡上了一层银辉。

    远远的,夏娆跟柔福坐在一块儿,文姨娘安静的在后面伺候着酒喝小菜,等着燕王传唤。

    “现在这样很好。”柔福望着坐在廊下微微歪着头晃荡着脚的夏娆,笑。

    “很好。”夏娆嘴角勾起,虽有遗憾,可终究,都归于了宁静,大家都找回了本心。

    夏娆朝文姨娘看去,文姨娘正好看来,朝她温和一笑。

    夏娆回以一笑,又看了眼柔福的肚子,笑嘻嘻道:“大嫂,要不要我替你探探是男孩是女孩?”

    柔福满是母爱的看着自己的肚子,道:“男孩女孩都好。”

    夏娆笑得眉眼弯弯,这一夜,可真宁静啊!

    宁静到,三个月后的燕诀每每想起这一夜,都气得暴走。

    三个月后。

    燕诀看着夏娆留给自己说要去参加楼子溪婚礼的纸条,揉揉眉心,问:“都有谁跟着?”

    “回禀皇上,阿蛮和迎春都跟着,还有张富贵和华章大人,连着小王爷也跟着了。”一侧护卫回道。

    “澜沧呢?”燕诀问。

    “大护卫说要去追寻真爱。”护卫小心翼翼。

    这话逗得燕诀一愣,而后沉声道:“他的真爱不就是后宫里的蓝芩姑姑吗,朕都把蓝芩请到宫里来了,他去哪里追寻真爱?”

    护卫脖子缩了缩:“大护卫说他也想生儿子了,他年纪大了,再不生就晚了,请皇上体谅。”

    燕诀倒是想体谅呢,他的儿子跟媳妇儿可都跑了啊!

    “老王爷外出云游了吗?”燕诀又问。

    小护卫的头更低了:“老王爷昨儿夜里走的。燕萧公子前儿就递了信,说柔福夫人刚生了双胎,他要日夜陪着,怕是不得空入宫陪皇上说话了。”

    燕诀扶额,好,很好,一个一个,全跑了!

    “去把丞相、大将军和太傅那几个老头子都请到宫里来,他们不是日日催着朕批改折子吗,朕也让他们改改折子,看看他们媳妇儿子跑不跑!”燕诀气愤说完,看了眼愣在原地不动的护卫,愤愤:“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准备快马?”

    “您要快马,是要去追皇后娘娘吗?”护卫紧张的问。

    “宫里的事交给那几个糟老头子。”燕诀哼了声,一甩袖袍便扭头出去了。

    娆儿这个小妖精,看来是精力太多了才这么能跑,等把她抓回来,要让她日日扶着腰去赏花才好!

    这会儿正在马车上愉快哼着小曲儿的夏娆莫名打了个喷嚏。

    一个喷嚏倒是把泓哥儿打笑了,咯咯的咧着小嘴笑个不停。

    迎春掩唇轻笑,跟充作车夫的小豆坐在外头的阿蛮愉快的挥着鞭子,瞧着一侧骑着马的华章,道:“华章大人,你想清楚没有,屋子里缺不缺个磨墨倒茶的?”

    华章瞧着阿蛮,阳光下,她的五官完全展示了出来。

    她不属于夏娆那般的精致可爱,却自有少女的那份娇憨与美丽,瞧着面无表情,眼底那份狡黠却出卖了。

    华章骑着马往前看了看,浅笑:“既然阿蛮姑娘不嫌弃,那就……”

    “不嫌弃,咱们就把婚期定在跟迎春和小豆一起吧。”阿蛮笑。

    迎春脸一红:“我还没定……”

    “那就趁早定吧。”小豆机灵的接话:“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迎春。”

    泓哥儿听不懂,只瞧着众人都在笑,也跟着咯咯的笑起来。

    马车一路往前走,凌北墨的马车也一路往这儿来,她知道,楼子溪大婚,夏娆一定会来。

    但碧云山庄内,也早有另一个人赶到了。

    “还没到吗?”

    房间内,一身大红喜袍的楼子溪坐在铜镜前,问小贝。

    小贝掩唇直笑:“您别担心,夏小姐现在是楚国的皇后娘娘了,哪能这么快到的,许是今儿晚上就能见着,您放心吧,奴婢都好好盯着呢。”

    “总觉得夏jiejie在身边,我才安心。”楼子溪轻声说着。

    外面正好来了喜娘,小贝便安抚下楼子溪,急急出去了。

    楼子溪坐在铜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方才茫然单纯的目光,渐渐染上悲伤来,她抬手想起抚摸铜镜里的自己,手却怯了怯又收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