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节
姚升还未回答,目光下移,忽然道:“咦、那是什么……” 江为功跟阑珊看他一眼,却见他是盯着船底海面的,于是一起看过去。 此刻太阳已经升了起来,阳光普照,船体的投影落在海面,那扬起的巨大的风帆像是玄色的翅膀,因为海浪的起伏跟风的变化而变幻形状。 但是除此之外细看,却果然见有什么东西在那波涛底下涌动窜行。 江为功起初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擦擦眼睛正要探头细看,冷不防原本平静的海面发出“喀喇喇”地一声响,有什么东西飞窜出来! 江为功跟阑珊等猝不及防,被迫跟那东西打了个照面,却见竟是一只巨鱼,张着血盆大口,两派宛若钢刀般锋利的巨齿,竟是向着江为功扑来。 姚升叫道:“危险!”一把搂住江为功! 旁边飞雪反应更快,不等姚升开口已经抱住阑珊往后跃了出去! 而周围栏杆边上的那些工部以及随船的士兵、侍从们都惊呆了,给那巨鱼飞跃溅出的水花泼中,或滚倒在地,或跌飞出去! 阑珊给飞雪抱开的瞬间便想起了那死去的倭人所说的话,忙道:“大家都不要慌,速速远离栏杆跟船边!” 仓促中她抬头看向舵楼处,却见原先还站在那里的郑统领已经不见了。 正打量中,突然又听到一声惊呼从身侧传来,阑珊抬头看去,竟见一条极大的触手从船底探了出来,柔软的顶端绕起一个跌在船板上的士兵,猛然腾空甩起。 姚升骇然叫道:“妈的那是什么怪物!” 阑珊双眼睁大,忙又去看江为功姚升众人,却见姚升拽着江为功往船舱处跑去,江为功反应过来,叫道:“那是大大大章鱼,快找地方躲起来!” 才跑了两步,又有一条触手探了出来,向着两人身后绕去,阑珊忙道:“小叶快去!” 话音刚落,鸣瑟跟飞雪已经双双冲了出去,剩下红线握住阑珊的手要躲回船舱。 谁知船在这时侯猛地一歪,阑珊站立不稳,往旁边跌飞出去,红线随着她往旁边滑去,电光火石间已经滑到了船舷边上! 百忙中红线将缠在腰间一条软鞭抽出,一鞭子甩在旁边的桅杆处,鞭子灵蛇般缠绕在桅杆上,这才勉强稳住身形! 阑珊给红线拽着,半边身子差点滑倒船外去,正在惊魂未定,就见红线的脸色猛地煞白了! 她像是感觉到什么般回头,惊见那可怖的软趴趴的触手从身后腾空而起,水淋淋地横在半空,像是要落下来! 红线厉声道:“快来人!” 眼见那极粗壮的章鱼臂要降落,有一道人影腾空掠过,长刀乱砍,那章鱼臂给划伤,猛地缩了回去。 幸而这时侯鸣瑟那边也将江为功救到了安全的船舱处,顺势就掠了过来,及时地一把抱住阑珊,脚尖在栏杆上一点,跃离了这危险之地。 鸣瑟抱着阑珊双足才落地,耳畔就听见轰隆隆的巨响声!伴随着刺鼻的火药气息跟弥漫的硝烟,原来是船上的士兵们反应过来,开始用火铳反击了! 阑珊跟江为功两个不会武功的便躲在船舱中,红线跟鸣瑟守在门口处,姚升跟飞雪却在外面照应全局。 阑珊想到先前工部的众人也有不少遇险,便道:“你们两个快去救人,我跟江大哥在这里无妨!” 红线跟鸣瑟对视一眼:“可是……” “去吧!”阑珊喝道:“这里很安全!救人要紧!” 江为功也喘着气忙道:“快去吧,我会保护小舒。” 那两个人这才纵身跃了出去。 阑珊跟江为功两人只听到外头火铳的声响连天,又有从后面传来的响动,原来是谢指挥的那艘船竟仍是紧跟在后面,这会儿也遇到了怪鱼们的袭击,正也如法炮制地开火铳还击。 江为功惊魂未定地说道:“那个倭人所说的果然竟是真的!真有这么多的怪鱼。” 阑珊听他提起那倭人,心头一动:“江大哥,你觉不觉着那个倭人有些可疑……” 话未说完,一阵密集的火铳声将阑珊的声音压了下去,江为功探着脑袋问道:“什么?” 阑珊只得大声说道:“没什么!等过了这关再说!” 一盏茶的功夫,在士兵们猛烈地还击下,船下的异动终于有所收敛,船只也渐渐地恢复了平静。 等到船上的硝烟散开后,飞雪回来道:“已经无事了!” 于是阑珊才跟江为功两人从船舱内走了出来,却见甲板上有不少处血渍,也有许多士兵跟官员们受伤,这会儿风平浪静,正在各处抢救查看。 江为功小心翼翼到了船边往外看去,却惊讶地发现船底的水面清澈见底!他想起那倭人的话,忙跑到另一边再看,果然,漆黑如墨。 可是站在船头往前看却依旧正常。只是船只比先前要更往前了一段,靠那三艘宝船越来越近了! 江为功按捺着心中能够激动,问道:“小舒,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阑珊道:“江大哥你觉不觉着这里的日色有些古怪?” 江为功抬头看了看天,见明晃晃地一轮太阳悬挂在头顶,像是已经正午了。但是他们出发的时候是寅时,到了这里不过是卯时而已,时间哪里会变得这样快? 阑珊道:“应该是日影正中,把帆船的影子投向这一侧,暗影落在水面,加上阳光反射的缘故,才导致两边所见的水色不同。” 江为功正在思索这迅速升高的太阳,闻言点头道:“这里好像很诡异!” 正说话间,那边郑统领命人清点人员,检查船体,又跟后面的谢指挥船交流消息完毕,便走了过来行礼道:“让娘娘受惊了。” 阑珊道:“没什么,刚才还要多谢郑大人救命之恩。” 郑统领一笑道:“娘娘是万金之躯,自然不能有丁点儿闪失。” 江为功看着一名士兵收拾那巨大的章鱼臂,虽然已经给砍落了,可是仍是如蛇般的扭动着,看的人不寒而栗。 江为功又觉着害怕,又忍不住说道:“这个东西若是切片下辣椒跟花椒爆炒,味道只怕不错。” 阑珊正在喷笑,郑统领笑说道:“江大人爱吃章鱼手?那有没有试过用刀这样活切了,蘸一点酱油生吃的?” 江为功吃惊:“金盘脍鲤鱼的吃法么?我向来不太喜欢这种口味,所以竟没试过,莫说是章鱼手了。” 郑统领笑道:“江大人可以一试,别有一番风味。” “是是。”江为功只得随口答应。 阑珊在旁听着两人说话,目光所及,却是那越来越近的宝船,此刻已经看清楚船上的景象,宝船上下完好,只是太过安静了,像是没什么人。 江为功也发现她在盯着船看,便叹道:“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郑统领命加速往前,靠近宝船的时候停了下来,就在两船之间搭了软梯,郑统领命王副使带人过去查看,江为功也要前去,姚升道:“还是我去吧,万一这船内也有什么大怪物呢?” 江为功听了这句就打消了亲自过去的念头。 阑珊吩咐飞雪:“你同姚大哥一起去,注意安全。” 于是众人从软梯上跃到宝船之上,上上下下一通仔细检查,却见里头的货物等竟都完好,只有一点——竟是空无一人,不管是宝船上原先的众人还是倭寇跟海贼,都不见半个人影。 姚升半惊半喜,跟王副使等退了回来,将情形告诉了阑珊跟江为公等。 江为公道:“货物还在就大好了,只是人都去了哪里?难道都给海贼杀了?” 姚升忙道:“这不太可能吧,就算是给海贼杀了,那海贼竟放着满船的货物都不要了么?” “嗯,”阑珊转头看着不远处伏在水面的那座山:“咱们去那看看吧。” 江为功忙劝:“小舒,哪里既然是贼巢,不如你别去了,或者让姚大人跟郑大人他们去就行了,免得有危险。” 阑珊道:“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到了这里,没理由不亲自看上一眼,不如这样,先派一队人去探探路,看情形如何?” 她说了这句后,问郑统领:“郑大人以为怎么样?” 郑统领欠身道:“自然是听娘娘的。” 于是先派了一艘船前去探路,去了将有一个时辰,岛上才升起一团明亮的烟火光,这是报平安的信号。 江为功见状也才放心。 将启程之时,阑珊却又问:“谢指挥在后面船上,方才那一场惊扰他可无恙?其他的船只呢?” 郑统领道:“方才跟那船上的人通了消息,谢指挥的人伤了有十几个,情形还算不错,至于其他的兵船……却并无踪迹,像是跟丢了。”说到最后他皱了皱眉。 姚升道:“兵船之间相隔不过数丈,而且是这顷刻之间,怎么会跟丢?” 阑珊跟江为功对视一眼,道:“那蜃图的城池风水生气是随时变化的,我们往这里行的时候明明不见这座岛以及船只,谁知一瞬间就一切尽在眼前,正是因为我们走对了中轴龙脉,才误打误撞闯了进来,谢指挥的船跟的紧,其他的船只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姚升不寒而栗:“他们难道……” 阑珊道:“倒是未必遇难,或许就如同咱们之前航行于海上一样,只是我们暂时看不见他们,他们也找不到我们而已。姚大哥还记得百牧山吗?” 姚升想到那九宫八卦暗藏玄机的百牧山,笑道:“我知道了,当时我跟小叶明明只隔着一棵树,却偏偏彼此不能相见,那是因为阵法的精妙,但是这里,应该是这海峦的精妙吧。” 阑珊叹息道:“百牧山的阵法精妙,是人为借助自然所致,还是有据可查的。但是这海行的精妙,只怕是人为造不出来的。” 江为功道:“就如同是鄱阳湖的情形,纯粹来自于天然吗?” 阑珊道:“嗯,若一切来自于天然、甚至我们不知道的力量,那才是最难的。” 说话间,船只已经缓缓地往前。 阑珊回头,见谢指挥的船也跟在后面,阑珊便对江为功道:“江大哥,刚才那一场闹得我有些头晕,你跟郑大人姚大哥照应着,我去歇息片刻。” 于是她转身回到宝船舱内,却把飞雪叫到身边,低低地如此这般吩咐了几句。 正说完后,姚升走了进来,见飞雪往外走,便道:“你去哪里?” 飞雪却未回答,径直出门去了。 姚升一怔,回头却对上阑珊凝视着他的眼神。 那伏在水面上的小山看着近,然而船足足地行了半个时辰,才终于靠了岸。 阑珊想到之前所见的岛上的人影,心中疑惑,隔着这么远,怎么当时自己看的那么清晰?可又不似错觉。 兵船在距离岸边二里左右便停了下来。 王副使说:“再往前就是浅滩,怕承不住兵船,不如换成小艇靠近。” 姚升迟疑着笑道:“我不擅长游泳,让我偷个懒,留在船上等你们吧,若你们有个万一我也好及时接应。” 其他人都无异议,只有江为功道:“姚大人你留下倒也无妨,只是你务必机灵点,岛上没有倭人跟海贼就罢了,若是有,还得你赶紧去救命。你可别睡着了过去。” 姚升道:“我若真的睡着了,老江你索性一个猛子扎到海里,兴许都不必我救,你自己就有惊无险地飘回京城了。” 这自然是打趣江为功在饶州漂流的旧事,知道内情的工部众人都忍俊不禁,江为功也忍不住大笑:“快闭上你的乌鸦嘴!” 于是安排了其他人守船,另外放了三艘小船。 阑珊跟江为功郑统领乘第一艘船,几个工部的人跟司礼监镇抚司的其他人,第三艘的却全是士兵。 一刻钟左右小船陆续靠了岸,郑统领先跳下地,脚下是细白的沙滩,风吹过,竟带有些许和煦暖意,跟先前海上北风凛冽的情形完全不同,就如一个是春日一个是冬天。 江为功探了探海水:“简直了,这水都有些暖。” 红线努嘴道:“不止呢,前方好些绿树,一点儿也不像是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