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国色生辉在线阅读 - 第14节

第14节

    阑珊很无奈,正要拉着葛梅溪走开,忽然听到有人说:“小心,那根梁柱歪了!”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瘆人的响声,阑珊回头,却见屋顶的梁柱倾斜成一个可怕的角度,挤压的墙壁摇摇晃晃。

    “快散开!”阑珊大惊。

    在场众人慌忙四散,葛梅溪见势不妙,忙一把拽住阑珊的手,拉着她飞快后退。

    此刻那一堵墙轰然倒下,砖石砸落在地上摘下的乱木瓦砾上,碎裂的瓦片四溅。

    葛梅溪听到响动,想也不想地将阑珊抱入怀中,背对着瓦片飞来的方向。

    轰然响动,烟尘如同浓雾般飘扬,等到尘埃初定,阑珊抬头,却见葛梅溪兀自俯身抱紧自己,她在愕然之余有些窘然:“葛兄?”

    葛梅溪愣了愣,四目相对,这才缓缓放开她:“你、没事吗?”

    阑珊摇头,先扬首打量周围:“大家有没有妨碍?”

    众人三三两两地回答:“无事,都无事。”

    阑珊这才松了口气:“房屋太过老旧了,加倍小心。”说罢又去打量葛梅溪身上是否有碍,却见葛公子天青色的袍袖上落了一层粉尘。

    阑珊拉起他的袖子拍了拍:“你无事吗?是不是吓了一跳?”

    话音刚落,就听见身后响起了一声咳嗽。

    阑珊的耳朵动了动,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缓缓回头,果然见身后数步开外有一行人站在彼处,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当中那道皎然如玉树的身影。

    第12章

    现场还有些许烟尘飘扬,但那个人的眼神依旧清明冷锐的令人心悸。

    舒阑珊一见到赵世禛就本能地有些畏怯。

    按理说着手开建,是要跟县官知会一声的,可阑珊就是怕撞见赵世禛,所以特免了这一条。

    横竖县官也并不上心这些事,有关监造的种种多都放手给她料理。

    没想到她不去就山,山却来找她了。

    阑珊一怔之下忙行大礼,葛梅溪也跟着跪了地。

    赵世禛缓步上前示意众人起身:“本王听闻此处正开建县学,这是事关百年之计的大事,所以特来看看。”说着瞥向葛梅溪:“这位便是葛知府的公子吗?果然是年少风流,生得一表人才。”

    葛梅溪忙道:“王爷谬赞了,小子愧不敢当。”

    赵世禛微笑:“不必过谦。有子如此,是葛知府的福气。”

    阑珊正在旁边竖着耳朵听动静,若不了解这位荣王殿下的为人,只听这几句的待人接物,还以为是什么亲切和蔼人物呢,果然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

    她正在内心腹诽,不妨赵世禛转头看向她:“舒监造,又见面了。”

    舒阑珊袖着手低着头,只顾应承:“是是是。参见王爷千岁。”

    赵世禛继续说道:“昨日在旧溪草堂,本想载你同回,为何招呼也不打一个就自己走了?”

    阑珊觉着这话略怪,他们之间又没熟络到这种地步,怎么荣王殿下的口吻里有一种若有若无的亲密?

    忙道:“小人哪里敢跟王爷同行,何况旧溪草堂跟镇子相隔不远,不敢劳烦王爷。”

    赵世禛淡淡地一笑:“这话本王不爱听,上次你睡在本王身旁的时候,怎么就不怕我劳烦了?”

    阑珊感觉有人拿了根棒子当头打了自己一下,几乎让她跳起来:“王爷!”

    赵世禛这句话的歧义太甚,几乎让阑珊自己都误解了,竟忘记自己在马车上睡过去一节。

    她身侧的葛梅溪更是骇然地瞪圆了双眼,呆若木鸡地看着赵世禛,然后又转向舒阑珊,目光闪烁不定,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赵世禛倒像是没事人般,淡淡地说道:“本王有件正事要同舒监造说。葛公子先自便吧。”

    葛梅溪如梦初醒:“……是。”拱手行礼,临行又眼神复杂地看了看阑珊。

    此刻阑珊总算拐过弯来:“殿下金枝玉叶,身份尊贵,何必说那些容易引人误会的话呢?”

    赵世禛问道:“你指的是什么?”

    阑珊抬头看他:他是真不懂还是故意戏弄人的?

    可看荣王殿下一脸玉洁冰清,冷傲中带些矜贵的,倒不像是故意作弄人,莫非他方才那句话真的只是无心的?

    阑珊自认倒霉地低下头:“算了,没什么。”

    赵世禛嘴角微动,却仍淡声道:“你大概已经知道本王歇息在县衙了?”

    她老老实实而惜字如金地回答:“是。”

    “那为何未曾来拜见?”

    “这……小人自忖职位低微,若无传召,万万不敢贸然打扰殿下。”

    “是不敢,还是不愿?”

    “当然是不敢。”

    赵世禛负手一笑:“你好歹也是本王看中的人,胆子比那老鼠还小,若是本王把临县跟淳县河堤再造的工程交给你,不知你可有胆量接受?”

    阑珊本正凝神静气地听着赵世禛的一言一语,随时准备应对,突然听了这句,却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

    “临淳两县河道上的人都给本王砍了脑袋,一时没有那么多合适的人调任填补,”赵世禛止步回头看她:“所以本王问你,在两县的任命正式抵达之前,你能否担当临淳两县的河道监管,负责两县的河堤再造。”

    阑珊直直地看着赵世禛,他的话虽是明白了,却不敢信,还以为他是说笑的。

    “殿下当真?”

    “本王从不在这种正事上说笑。”

    阑珊咽了口唾沫。她的心突突地跳了起来。

    赵世禛打量着她变化的脸色,此刻太阳初升,秋日明亮过甚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雪白的肤色几乎有种透明的质感。

    他再次发现阑珊的眼睫极长,当她迎着太阳光垂眸的时候,便在下眼睑处落下两团小小地半透明的阴影,看着十分可爱。

    “怎么?”赵世禛想起在旧溪草堂里晏成书的话,“你为何不回答本王?”

    阑珊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她来到太平镇,是为了安稳度日,只因为想要自食其力,所以才仗着天赋之能,又托了晏成书之力,才担任了监造一职。

    刚上任的时候她也是战战兢兢,处处谨慎小心,然而一路至此,她做的显然比任何人都好。

    可也应该仅此而已,就如同晏老所说,她又不想青云直上,也不想攀龙附凤,只想在这方寸之地守着阿沅跟言哥儿,好好地过这残生而已。

    她不想惹事,所以在遇到赵世禛的时候,本能地就想回避。

    他们之间的交际本该到此为止,而她的活动范围也应该局限于太平镇。

    不能再进一步了。

    可是有一件事让阑珊无法释怀。

    那时候在预感到今次的秋汛会比往年来的猛烈的时候,她不惜亲身前去临淳两县游说劝说,只可惜位卑言轻,没有人肯把她的话当真。

    当时并不知有人毁堤——在知道两县人员伤亡后,虽然那是不属于自己管辖的地方,阑珊心中仍是生出了强烈的自责,觉着是自己没有尽力劝说的原因。

    可事实上那时候的她是有心无力,面对比自己官高一等的黄琳等人无能为力。

    阑珊很讨厌那种无能跟自责交织的感觉。

    “本王虽看中你,可是你若觉着无法胜任,本王自然不会勉强,”赵世禛不动声色的,“虽然本王私心觉着,你比黄琳等人强上百倍,而且河道关乎百姓命脉,自然是交在最值得信任的人手上。”

    阑珊的心中正是风雨飘摇地摇摆不定,忽然听见这句话:“王爷、信任我?”

    她忘不了当初在淳县黄琳鄙夷而轻蔑的眼神,可如今这位高高在上行事莫测的荣王殿下,居然说“信任”她?

    “若是不信你,又何必亲自跟你说这些话?”赵世禛双眸含笑,微微俯首凝视着阑珊:“从最开始,你就是本王选定之人。”

    他的笑容和煦,语气更是自然而然有一种令人信服的能力。

    莫名,在听到赵世禛说那句话的时候,阑珊自觉体内血液翻涌,竟有一种“满腔热血酬知己”的冲动。

    这一刹那,突然间明白了为严仲子卖命的聂政,为智伯瑶报仇的豫让,原来“士为知己者死”是这样一种感觉。

    被这种不顾一切的情绪鼓动着,要拒绝这样一份“邀请”是十分艰难的。阑珊定了定神:“殿下……”

    她生生地咽了口唾沫:“殿下,小人德薄才浅,得殿下如此青眼委实受宠若惊,但正因如此小人才更不敢轻易辜负殿下这份信任。”

    荣王殿下本是个偏清冷沉郁且自傲到目无下尘之人,可此刻一笑之中,剑眉轻扬,星眸闪烁,那般眉眼生辉的模样,惊艳到令人忘却呼吸。

    阑珊鼓足勇气:“所以小人想到一个比我得用之人,愿向殿下举荐。”

    赵世禛脸上的笑容在瞬间凉薄下去。

    幸亏阑珊没有盯着他看的胆量,否则只怕下一句话将无法出口。

    恭送了荣王殿下后,葛梅溪蹭过来:“小舒,殿下跟你说什么了?”

    阑珊苦笑:“没什么要紧的。”莫非说贵人要抬举自己,她反而不识抬举?

    葛梅溪瞅着她,有些迟疑地:“小舒,刚才他说什么睡在身边的话,是什么意思?”

    阑珊便把乘车睡着的经过说了一遍,葛梅溪恍然大悟,笑道:“这王爷也真是的,没事儿说的那样暧昧,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葛梅溪抚了抚鼻尖,干笑说:“没、没什么。”

    阑珊向赵世禛举荐的是淳县的一位姓陈的老水工,原先也是在河道上,只是他性情耿直,之前又得罪了黄琳,这才退了下来。

    阑珊曾跟他接触过几次,的确是个真有才干的人,经验丰富之极,哪里有什么缺陷弊端往往一阵见血地就能指出来,亏就亏在脾气不太好。

    倘若赵世禛能够用他,临淳两县自然固若金汤。

    此后阑珊一直避免往县衙走动,免得遇到赵世禛,葛梅溪倒是给叫去了县衙,不得空闲来寻她。

    这日正值休沐,阑珊同阿沅言哥儿一块儿去逛集市,照例买了一坛子甘泉酒,又去新开的卤菜铺子里选了几样酱菜,小吃食,大家同往旧溪草堂去探望晏老。

    洛雨正在门口跟两只狗子玩耍,远远地看到他们一家子,喜欢的冲内叫了一嗓子,又跑过来接东西。

    晏成书从小堂下走出来,站在门口看时,见这一伙人热热闹闹地从门口进来,两只狗儿不停地在旁边蹦蹦跳跳。

    大家上前向晏老行了礼,言哥儿虽不会说话,却乖乖地跪在地上行了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