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她一开始还垂目看书假装在学习,后来干脆下课就趴桌上假装睡觉,谁来都没理,甚至连“不认识”三个字都懒得再回。 贺伶俐见状才发觉,比起这些被当空气的同学,钟杳愿意回答她几已经算亲近的了。 所以,当别人来问她这个“包打听”时,她也第一次选择缄默,顶多回答一句不知道。 事实上,贺伶俐比谁都要好奇钟杳和祁昱的关系,毕竟那可是全校乃至全国都超耀眼的星二代诶!但她总觉得,自己和钟杳已经是同桌了,自己如果随便八卦她太不讲道义,所以生生忍住做了回哑巴。 直到放学,钟杳都一直是桃李中心的焦点。 从初一到初三,每个班级都在讨论她,或者说她在篮球场被祁昱砸的事。 祁昱脾气暴,放学又有司机和助理来接,学生们无法接近,于是便一窝蜂地跟在了钟杳身边。 “钟杳同学,祁昱他为什么拿球砸你呀?” “钟杳钟杳,你和祁昱是怎么认识的?那你和唐一鸣他们也认识吗?” “钟杳你怎么不去祁昱他们班,要选老古板的九班啊?” 从走出初二九班的门那刻,陌生的新同学们便将钟杳簇拥起来,通往校门口的路突然变得好长好长。 北方的小孩似乎都发育得很好,高个子的学生特别多,昔日在南方小镇鹤立鸡群的钟杳不再是那个“特殊”,然而—— 她立在叽叽喳喳的人群中,却发现自己想要不被关注,想要做最普普通通那个学生的愿望似乎又破灭了。 而这一切,都是拜祁昱所赐。 佘芮望见钟杳被同学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走出校门时,她坐在车上心中一紧。 她担心小孩沉不住气,刚到学校就暴露了靳川,稳妥起见她还是叫司机把车往前开了一条街,然后叫小孩打车过来会和。 当钟杳收到短信,她几乎是立刻就猜透了佘芮的顾虑。 电视上演得没有错,私生女都是见不得光的。 她想了想回复: 【我直接打车回家吧,以后都这样,今天麻烦佘芮阿姨了。】 等钟杳坐上了出租车,她给佘芮发去车牌号,又补充说: 【佘芮阿姨不用担心,我在学校什么也不会和别人说的。】 钟杳发送短信后,便再没有心思去纠结这件事,因为—— 此时此刻,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出租车的计费表上,表上的价格一下子就二十多了。 钟杳都感觉还没离开学校太远,而且,她发现,堵车停留太久计费表也会往上涨! 当计费表的数字超过50,她紧张又无措地搅动起手指。 钟杳的钱都在行李箱里,今天出门匆忙,书包里只有二十几块零钱。 她没想到北京的出租车比县城贵那么多,她以前在县城坐车都只要5块8块的! 呲—— 出租车终于停在别墅门口。 司机大叔回头提醒:“小姑娘,到站了。” 钟杳仓皇抬头,对上司机狐疑的目光。 “怎么了?”大叔问她,“地址不对吗?” 她摇头,沉默好半晌才说:“对不起叔叔,我的钱没带够,麻烦你等一等,我进去拿给你可以吗?” 小姑娘看起来非常紧张,奇奇怪怪的。 司机一口拒绝:“那不行,你跑了怎么办?你家长呢,叫他们谁给你送出来。” 女孩儿看着很小,如果真住在这么高档的地方,家里怎么也该有个保姆。 叫靳川给她送车费? 也太丢脸了,她怎么能接二连三的在他面前丢人? 不行,她不能。 “司机叔叔,我家里的人都出去了,没人。”她说着把学生证摸出来,“我把学生证先押给你行不行,这里就这一栋房子,我不会跑的,真的。” 桃李中学,初二九班,钟杳。 霍,还是北京排名前几的中学。 “行吧,”司机把学生证接过来,“叔叔就信你一回。” 钟杳心中一喜,立刻开门下车。 然而—— 还没走两步就发现,靳川抄兜迎面走来。 他散漫看她,嘴角噙着抹笑意:“这么厉害,自己打车回来的?” 夕阳西下,将男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而钟杳就站在这影子中。 她眼神躲闪,闷闷地点头:“嗯。” 靳川的目光越过她,看向大门外的出租车:“那个车怎么还停着?你先上二楼看看房间,就在书房旁边。” 他说完,就要出去看那辆出租车。 旁边,一只小手拉住他衣角。 小姑娘咬咬唇,声音细若蚊丝:“那,你带我去。” 靳川垂目看这小萝卜头倔强的样子,差点笑出来。 他顿了顿,似调侃地说:“我得先把你学生证赎回来不是?下次想争气,记得先看看兜里的钱,知道了吗?” 钟杳一僵,猛地抬头。 原来他刚才都看见了,他什么都知道。 她的脸在一瞬间爆红,咬住唇,喉咙却在发酸。 “才不稀罕你的钱,我自己会赎!”她松开衣角,气急败坏地跑进家里。 目送小孩的背影,靳川扶了扶额。 他不明白,不过是开了个玩笑,小姑娘怎么就又生气了? 靳川微微叹气,养女儿对他来说还是太难了,比他跨界学唱歌还要难。 钟杳却并不觉得那是玩笑,她认为自己被教训了。 她不想总处于劣势,急匆匆地扫视客厅,没有找到行李箱。她想起靳川刚才的话,又蹬蹬跑上二楼书房旁。 人到门口,她却倏地定住了。 房间入目是深深浅浅的红与粉,柜桌、沙发、床铺、台灯,连垃圾桶都是粉色。铁架床和动画片中公主的如出一辙,被单边角嵌着蕾丝,床头除了粉嫩的枕头,还有几只星黛露。 钟杳走进去,发现连台灯的灯罩上都有蕾丝,整个公主房甜得令人发腻。 或许这是大多数少女梦寐的公主房,比如孙十五就曾说过,等长大有钱了,就要把她现在的房间改造成这样。 可钟杳从来都不是大多数,她认为最适合自己,最喜欢的应该是mama布置的那样,清清爽爽,有点小碎花点缀就很好。 少女立在屋中央,总觉得自己忽视了什么,心中莫名地涌出丝矛盾,一种无法言说,她想不通的矛盾情绪。 她呆呆站着,甚至连拿钱都忘记了。 “房间喜不喜欢?” 身后,靳川已经拿着学生证走过来,“下次钱不够就让佘芮阿姨来接你。” 钟杳接过学生证,杵在原地一言不发。 靳川估计她还在为刚才的话生气,就干脆又问了句:“房间喜不喜欢?” 钟杳终于抬头,平静地回:“很俗气,但我知道你尽力了,所以就这样吧。” ? 靳川第一次被质疑品味,不过他觉得小孩肯定是故意撒气。 算了,他懒得计较,把手机摸出来,调出微信二维码说:“扫一下。” 钟杳瞄一眼,幽幽地回:“我们00后都用qq。” 35岁的靳川勾勾唇,立刻又把qq二维码调出来,他轻笑:“小萝卜头,现在可以扫了吗?” 钟杳一噎。 再拒绝就会显得她不懂事不听话,所以她还是不情不愿地加了负心爸爸的好友。 靳川随意地将手机揣进兜里,又交代她等会下楼吃饭,然后便出去了。 但只须臾,钟杳的手机叮咚一声响,她qq收到一笔转账。 一万元整,是刚加上好友的靳川转的,他还留言说: 【小萝卜头,我们80后也用qq。】 —— 是夜,靳川说他有工作,匆匆忙忙地出了门。 偌大的房子,又只剩下钟杳一个人,她摔进粉粉的公主床,心中空空的。 钟杳对着蕾丝蚊帐咔嚓拍了一张照片,想要发给孙十五,却忽然想起十五还在生她的气。 这两天他给十五发了好多信息,还打了好多个电话,可是对方都忽视掉了。 如果现在给十五发公主房照片,或者让十五知道靳川是自己的爸爸,她到底会高兴还是生气? 钟杳没有勇气去试探,她不想彻底失去这唯一的朋友。 她感到非常沮丧,也非常寂寞。 夜深人静,钟杳或许是睡惯了硬板床,突然睡在柔软的床垫上久久无法入眠。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又开始反复地想,自己到底该不该留在北京。 最后,钟杳干脆给朋友发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