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让子

    打谱到下午，赵自强感觉肚子又饿了。他在自家桌上发现了两个凉馒头，想着可能是冯玉兰切馒头片剩下的，三下五除二消灭了它们，继而出门去找王春。现在王春是他的围棋引路人和老师，也是他在围棋圈最大的助力。不说王春对他家的帮助和爱惜，他也要维护好这层关系。

    到了医院，王春老头还是老样子，靠坐在床上看电视，放的还是围棋比赛，不过不是直播。见赵自强来了，王春笑的很灿烂，伸手招呼他坐下。

    “来来来，看比赛。这是宋高名人战，多面手林安八段对渔翁朴志恒九段的第二局。上次你不是猜对了他们的胜负么，现在也是中盘，你要不要来看一看？”

    赵自强顺势坐在王春身旁，看着电视上的棋局。这一次的男解说换了一个人，女解说还是上次的岳玲珑。赵自强看了屏幕上长发短裙的岳玲珑一眼，把注意力集中在了棋局上。

    正如王春所说，现在双方下到中盘，总共走了有一百七十余手，态势胶着，胜负不明。赵自强看了一会，开始在脑子里推演。无数可能走法、应对和后续的发展飞速的在他的思维中略过。依靠着快速的思维能力和记忆力，他用了十几分钟的时间，找到了最好的那个答案。

    “整体上林安的白棋有些优势，如果双方都不走错的话，林安的胜面大些。”

    既然做出了判断，赵自强自然不会隐瞒。王春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像上次一样提出赌注。他抓过床头柜的鱼皮花生，撕开，丢给赵自强两小包，自己自顾自的吃了起来。一边吃，还一边说。

    “年轻人啊，还是要沉稳一些。我问你双方胜负，你不一定要给出明确答案。这毕竟是两位顶级棋手的比赛，你一个不入流的业余棋手，就敢直接判断双方胜负，如果让不了解你的人知道了，肯定觉得你自大自傲。”

    “王春老师，那你是了解我的人，还是不了解我的人？”

    赵自强笑着回问，嘴里的鱼皮花生嘎吱作响。王春见他一点也没有谦虚谨慎的意思，笑骂了两句，不再吭声。两个人就这么一边吃零食，一边看比赛。

    “……这一次林安果然发挥了他临危不乱的优势，在先失一局的情况下稳住了阵脚。现在局面上白棋占优，不过朴志恒仍然有较强的反击之力。这里、这里、还有这里的棋型都有些不稳，林安如果想要进攻的话，就必须解决后方的问题……”

    这一次和岳玲珑搭档的男棋手话比较少，岳玲珑承担了主要的解说任务。赵自强和王春看着屏幕上的棋局越来越走向终局，突然冒出一句。

    “朴志恒走错了一步，现在林安基本上稳赢了，如果他不犯错误的话。”

    王春听了，研究了一会，并没有找到赵自强做出这个结论的依据。他这次学精了，拉着赵自强让他说清楚为什么白棋稳赢。赵自强找出王春的棋盘，按照电视上的形势开始复盘，并基于当前的情况开始推演。随着他在棋盘上的落子和讲解，王春渐渐也听懂了他的想法。

    “果然如此……”

    看着赵自强开始进入官子阶段，王春大概听懂了他的意思，他抬起头，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

    “小子，你真的能算出这么多步？”

    “我可以的。昨天我自己在家里拿您给我的那本《经典名局3000局》试过。五盘对局，我基本上都在盘中看到了结局。从目前的情况看，我基本上能穷尽一百五十手之后的变化和结果。”

    “很好，很好！”

    王春兴奋的拍着大腿，“你是我见过的最有才的学生。如果你好好练习，一定可以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棋手。”

    “谢谢王老师。”

    赵自强诚恳道谢。王春笑嘻嘻的受了，又开始拉着他下棋，还美其名曰验证他的能力。

    “来来来，你这小子又勾起了我围棋的瘾头，这次让九子，我们好好下一盘。”

    “让九子？”，赵自强一愣，之前分先的时候，王老头都没赢，现在怎么会想让九子下棋？

    “哈哈，当然不是我让你九个子，而是你让我九个子”，王春一脸坏笑，“你看啊，论年纪，我比你大，脑子反应肯定不如你。论围棋的辈分，你是我领进门的，怎么也得听我的不是？而且作为你的老师，能这么快就看到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老师我也是很欣慰的嘛！所以说，别废话，快点让九子来让老师爽一把。”

    看王春这么为老不尊，赵自强也知道这老头子没把自己当外人，才这么调笑。他笑嘻嘻的应下来，开始和王春下让九子的对弈。王春一开始还很兴奋，想着让九子的差距，怎么都能赢了。可是随着棋局的进行，他却眼睁睁的看着赵自强一步步的把他逼到了死路，最终以超过二十目的优势，战胜了他这个名义上的老师。

    “王老师，承让了……”

    赵自强笑嘻嘻的，一脸兴奋。王春拍了他一巴掌，语带懊恼，“对嘛，这才像个少年，之前一直宠辱不惊的，还以为你是七老八十的老头呢。年轻人，还是有点朝气的好。”

    “对对对，王老师您说的都对”，赵自强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复盘。他一步一步的把两人对弈过程中的可能情形和胜负手一一讲出，讲的王春目瞪口呆。他看着赵自强，眼神像看着一头怪物。

    “你小子真是——”

    “是个天才是吧？您就可劲夸我吧，我受得了。”

    赵自强和王春相处了几天，也熟了些，嬉皮笑脸。王春骂了他两句，又拉着他下棋。

    “来来来，让十三子，我就不信了！”

    “老师，十三子棋盘上可就放不下了啊！”

    赵自强故作惊讶。王春瞪他一眼，开始摆棋，“我自己占一个角，总可以了吧？”

    “可以可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要不要直接把棋盘摆完啊，我算您赢！”

    赵自强一边帮着王春摆棋，一边做好自己的捧哏。王春虽然输了，但是看到赵自强如此棋力惊人，心里可是很喜欢的。他拉着赵自强又下了一盘，果不其然又输了七目。

    “王老师，要不今天就到这吧……”

    赵自强看看表，也不早了，提议结束。虽然现在王春看着脾气不错，可谁知道他要是输急了，会做出什么事情。王春还有些意犹未尽，正要继续拉着赵自强让更多的子，护士却推门进来了。

    “王主任，该吃药了。”

    “哎，好。”

    王春应下，和护士讲了两句，目送她出了门。被护士一打岔，赵自强也逮着了机会，一边收拾棋盘，一边试图转移话题。看着护士走了，赵自强又开始收棋盘，王春突然冒出一股无名火，莫名其妙的凶了起来。

    “你小子赶快给我回去打谱！到比赛还有十一天，没事别来找我了！那3000局，你至少给我打五十局，听到没有！”

    曾经同样经历过王春年纪的赵自强很理解老人突然的情绪变化。王春钟情围棋不少年了，肯定下了不少苦功，虽然成就不高，但是能看出老头对自己业余四段的段位还是很珍惜的。现在遇到自己这样不讲道理的天才，心情上有些嫉妒、带些火气，也是可以理解的。他眼珠一转，哄着王春消了气，才奉命回了家。这一次，有了老头的旨意，他决定把全部精力都集中在打谱上。毕竟，即将面对的对手，哪怕不是职业棋手，可也是业余围棋界有头有脸的人物。自己如果真的以为靠着这个头脑就能天下无敌，未免也太托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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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了王春的许可，母亲的身体也好了一些，赵自强再无牵挂。他埋头看了五天的书，完成了四十二局棋谱的全面解析和打谱，终于接到了王春老头的电话。

    “小子，我出院了，你过来陪我去棋院，我带你见见大家。”

    既然是王春的命令，赵自强自然不敢不从。他三下五除二收拾好自己，抓了个馒头就出了门。自从开始专心打谱之后，他不时的就会觉得一阵饥饿。冯玉兰为了不影响他练习，总是会在每天下午买上十个大白馒头放在家里的桌子上，让他自取。赵自强刚开始的时候只能吃三四个，到了第五天，就能消灭一大半了。今天他顺手抓起的那个，已经是那筐馒头里面的倒数第二个了。

    坐公交车到了医院，王春和他的老伴秦兰已经把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围在他们身边的，还有一位眼镜中年和一胖一瘦两位青年。王春见赵自强来了，拉着他就开始介绍。

    “小强，你来，这是我们棋院办公室主任，黄一白，这是棋院办公室的小周周可然，小向向东来，都是过来帮忙的。你黄主任是业余五段，小周和我一样，业余四段，小向不懂围棋，但是做事很细心。”

    赵自强跟着王春的话和几位一一握手，谦卑的自我介绍。

    “黄主任，周老师、向老师，我是赵自强，有幸拜在王春门下，是他的学生。”

    “是我的天才学生，哈哈。”

    见赵自强过来，王春显然很高兴。他给赵自强的自我介绍补充了一句，招呼大家开始搬东西。这老头因为脚的原因住了将近两个月医院，病房都换了三个科室，现在终于可以走了，大大小小的家当还有不少。赵自强身上伤还没好，不敢出力，帮着几个人搬些小东小西，一起到了王春家。王春家住在洛安政府大院，是政府分的房子，不是很大，但是小区环境很好。几个人人多力量大，把从医院搬回来的东西收拾利落了，黄主任开车，在王春的建议下去了棋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