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话筒声音力排众议,这下众人都望着李清一,以及趴在她腿上的杨劲。 杨劲跟李清一对视,李清一轻轻摇了摇头。 杨劲直起身来说:“我们要自己点。” 李清一起身去洗手间,被驾校老板截住:“唱完再去呀。”拦住的是李清一,眼睛去看向杨劲。 杨劲眼看着他伸出手来,往回带了带,李清一小心地后退了两小步,刚刚够避开那个实质性的身体接触。 见杨劲面色不善,又改口道:“起码,给咱们介绍介绍吧。”又陪笑道:“姑娘都还不认识我们呢,杨局长。” 刚好歌曲切换,有短暂的清静。杨劲站起身,走到李清一身边,先介绍的驾校老板:“于涛。”目光挨个扫过去,说了几个人名,有个人杨劲也叫不上名字,于涛补充。 介绍到另一个带了女伴的男子时,杨劲叫了全名,于涛补充道:“归国人士。” 他身边的女子,杨劲直接略过了。女的扭身一笑,也不以为意。 最后,杨劲对众人说:“这是李清一。” 全场短暂的沉默。于涛说:“然后呢?就完啦?” 杨劲说:“还想知道什么?” 于涛一时辞穷,说:“杨局长,你这等于没介绍啊……” 李清一站在镜子前认认真真洗手,期待时间过得快些。 抬眼刚好对上一双眼睛。 进来一个女孩,看年纪不超过23岁,过膝靴膝盖以上有点松垮,露出两截白腿,五官一晃没看清,只记得沾了假睫毛、或者睫毛膏刷了太多遍,眼睛一眨像只火鸡。 火鸡眼神迷离,脚步很急,卫生间门都没关,直接坐在马桶上。 李清一有轻微洁癖。公共场所的坐便,她要用纸巾垫上一层,确保没有任何一处直接接触皮肤,才肯用。 小女孩这系列动作,让她心理疙疙瘩瘩。 紧接着,女孩坐在马桶上咳嗽了一声。这一咳不要紧,第二声变成干呕,第二声变成湿呕——她坐在马桶上吐了。 杨劲出来时,李清一和过膝靴少女坐在卫生间外,那里有几组桌椅。 那女孩洗了脸,但是彩妆残留在脸上,眼窝下面一圈黑,无力地靠在椅子上。李清一正给她递水。 她似乎不大领情,接过水踉跄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迷惑地转回身问:“姐,你知道我是从哪儿来的不?” 刚把胃里的酒精清空,女孩的脸呈现无血色的白。站在那里,身体轻微晃动,脸上的疑惑异常真诚。 李清一接不上话,更显得与这光影流离格格不入。 无奈环视时,刚好看到杨劲。 ktv的走廊,大概是世界上最容易迷失的地方。莫问来处,不知所终。九曲十八弯,包房几十间,来者是客,过往如烟。 杨劲走近,极不情愿地支招:“你让她给同伴打个电话。” 那女孩打通了电话,大概有人会来接她。李清一随杨劲走到安静处,杨部长颇为嫌弃地看她,刚刚在卫生间滞留的时间有点长,但她非常确定,自己身上没有沾上呕吐物。 “还回去吗?” 李清一试探地问:“几点了?” 杨劲就知道她的意思。“那走吧。” 俩人回到车里,杨劲才给于涛打电话。告辞的理由毫无歉意,也没走心,说:“她肚子疼,我们先走了。” 电话里问了什么,杨劲潦草地答:“不用不用,没事。” 于涛也知道,这俩人肯定是追不回来,顺便又调侃几句,显然没在道儿上,露骨的程度就不好说。 杨劲看了李清一一眼,对着电话说:“行了行了你,都不用你cao心。” 说完顺势按熄电话,启动车子。 回程二人情绪都不高。 李清一想,她刚刚的表现,肯定不够积极、圆融。可要是来一次,她也好不到哪儿去。这大概是杨劲提前离场且情绪不高的原因。 她想来想去,自己也没什么可道歉的地方,索性就就它冷着吧。 车子拐进岔路口,杨劲边停车边问:“吃点东西吧,看你也没吃饱。” 李清一心中那阵不悦还没过劲儿:“不吃了吧,早点回家。” 杨劲熄了火,也不怎么在意她弱弱的反对:“我想吃,我饿了,你就当陪我吃点,行了吧。” 冬天,晚上十点的小街能有什么吃的。眼前这家,是前后几十米唯一亮着灯的,美国加州牛rou面大王。 没错,就是火车站、客车站、交通枢纽常见的那种店。 前几年好像因为商标还掐过架,都叫美国加州牛rou面,我说你是假的,你说我的假的。还有一家出了个人头商标,仍做不到大一统。 据说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根本没有这种牛rou面,而且这店面遍地开花,居然也有经营多年,屹立不倒的。 李清一进门时,看到“24小时营业”字样,心想这真是与杨劲此前的口味相去甚远。 面条粗.硬,而且面是面、汤是汤,汤上面浮着香菜末和小葱,几块牛rou倒是软烂,杨劲吃了几大口,像是真的饿了。 他边吃边说:“你知道你不在时,于涛跟我说什么吗?” 李清一想知道吗?似乎与她无关。 “他跟我说,杨劲,你遇到了一个好姑娘。” 第50章 这个春节, 李清一照例回家过。 走之前, 李清一跟篮球队的人吃了顿饭。小强避开众人,简要交代了她的最新情况。 司机从韩国回来了, 分开的那段时间, 他经过慎重考虑,做了决定。 小强说:“他说他要我和宝宝。” 李清一不置可否。 隔了一会,小强说:“go队,我要结婚了。”嗓音有点颤抖,杂揉了多种情绪。 二人坐在公交车最后一排, 回家路上又聊了许多话。 虽然处于孕早期, 可小强依旧坚守节俭美德, 坚持公交上下班。车子到站,李清一忍不住说:“明天开始, 打车上班吧。或者请两天假。” 刚下过薄薄的一层雪, 公交车窗被霜花和水汽糊住,过道都是脏水和泥脚印。李清一忍不住伸手护着她。 小强倒是满不在乎:“不用扶,不用扶, 你紧张过度了。他现在还是个小细胞, 没那么娇气。” 下车前,小强隔着其他乘客大喊:“你也好好过年。队长,新年快乐!” 最近两年, 李清一的姑姑想叫上李爸和李清一,到她家里一起过年,李爸都拒绝了。他很珍惜跟女儿相处的日子, 女儿在外地工作,每年只回来几次,而且,以后父女相处的时间会越来越少,这都是可预见的。 今年李爸还是认真筹备了年货,等李清一到家时,rou蛋禽已备齐,只剩下春联没贴、灯笼没挂、青菜没买。 除夕之前,父女二人打扫了房间、贴了春联,在窗户上挂了烘托节日氛围的彩灯,两口之家的春节,照例过得认真而郑重。 年三十下午,姑姑不放心,来李家视察,顺便帮忙包饺子。李爸、姑姑、李清一三人围着圆桌,包了三种馅儿的饺子,唠些家常话。 姑姑问窗棂上的彩灯是谁挂的,李清一说爸爸挂的,她打打下手。 那种彩灯其实是一条长长的塑料管,里面间隔装了不同颜色的简易灯泡,直直的一条挂上去并不好看,需要把塑料管弯成连续的u形,顶端各自用绳子绑好固定。今年窗上挂的彩灯是去年买的,电线开关坏了,需要重新接好线,再插上电。 父女二人挂得很好,u形大小均匀,连电线接头都用黑色的绝缘胶布缠好,隐藏在不显眼的地方。 姑姑突然问:“你过年五十几了?” 李爸说:“五十七了啊。过了五十就不禁混。” 姑姑手上面皮翻飞,又说:“五十七了,这灯你还能挂几年。”说着瞄了眼李清一:“这往后都是女婿的活。你再能耐,也不能一人全能,我看你这两年,也见老。” 李爸说:“可不是见老么!眼睛花得厉害,弯个腰也要思来想去的。” 姑姑说:“别说你,我还比你小呢,以前多喜欢走,说去哪抬腿就走,现在不行了,谁也别让我旅游,我宁可在家坐着。” 李清一拍了拍手上的干面,用手机拍了张桌子的照片。然后低头打了字,发出去。 姑姑早看到了,嗔道:“鼓捣完手机也不洗手。手机多脏啊。” 李清一只好去洗了手,回来继续包饺子。 杨劲回了消息:“韭菜虾仁?” 手机响过一声,李清一没理会。继续包饺子。 爸爸和姑姑终于聊到了李清一。 爸爸说:“多快呀,也27了。当年带她去北京玩,身高不够,都不用买票。她妈买了3张票,一听说小孩不要票,觉得自己花了冤枉钱,还自己跟自己生气,恨不能女儿马上十八。” 姑姑叹了口气:“她妈就是想事事办妥当,完美无缺。人这一辈子,哪有几件这么好的事?后来怎么样,年纪轻轻自己就病倒了,眼看好日子来了,孩子也长大了,可她也享受不到了。” 李爸叹了一声。 姑姑又说:“你说说,她妈现在要是活着,你们一家三口多好!有她替你把关,也省得你爸cao心这cao心那的。” 手机又响了一声,第几声了? 李清一想让话题轻松点:“姑姑,您想多了,我爸一点也不cao心。我不在家,她钓鱼钓得乐呵着呢,前几天还跟徒弟去水库冰钓。是不是啊爸?” 李爸谁也不站:“我那不是闲的慌吗。我钓鱼也钓不消停,心里也想着,我这个女儿,能找个什么样的对象,对她好不好,人品怎么样,俩人未来的沟沟坎坎儿能不能过去。” 李清一加快手速,把桌上的三个饺子皮包完,接下来姑姑要揉面,再擀出面皮来,还需要一会儿时间。 她抄起手机离席,走去自己房间,才查看新消息。 杨劲说:“韭菜虾仁?” “另外两盆是什么?看不出来。” “你家三口人过年?” “没想到你不只会打篮球,还会包饺子。” “发张照片来。” “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