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节
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她的眸子在夜色中闪闪发光。 这时,一道低沉好听的声音忽然响起:“你打算在那里傻站多久?” 她吓了一大跳,抬起眸子,迅速地四望,却是没有看到一个人影。 奇怪,这声音有点耳熟,好像是…… 她猛地抬头,朝韩家看了过去。 然后,越过韩家的篱笆围墙,她看到了一道人影坐在了韩家的屋顶上。 那是…… 她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那确实是韩墨辞。 此时,一阵夜风吹过,拂起他的发丝和衣袂,竟有种翩然若仙的感觉。 定了定神,她走过去,仰起头,没好气地道:“大晚上的,你不睡觉跑那上面干嘛?” 韩墨辞坐在屋顶上,一只手里还拿着一个酒壶。 有点高,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只觉得轮廓在清冷的月色中勾勒起意义不明的阴影,他的眸子深邃如海。 “看月亮。”他说。 “啧。”谢悠然好笑,“这么冷的天,看月亮?不怕被冻僵么?” 韩墨辞淡淡一笑,拿起酒壶,仰起头,往嘴里灌了一口。 谢悠然觉得今晚的他似乎有哪里不对劲,“哎,你没事吧?” 韩墨辞没吭声,月光在他脸上打下斑驳的痕迹。 深深浅浅,明明暗暗。 谢悠然站在屋檐下,抬起头看他,脖子伸得有点费劲。 转头看到一旁有把梯子,她想了想,还是爬了上去。 “怎么了?有心事?” 上了屋顶,她坐到他身边,夜风吹来,她的身子哆嗦了一下。 韩家的房子跟他们的茅草屋不一样,他家的房子是用石头砌的,房顶虽然也是斜角的,但是很结实。 两个人并肩坐在上面,谢悠然闻到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浓烈的酒气。 “你这是喝了多少啊?”她嫌弃地掩了掩鼻子,道:“浑身都是酒味儿。” 韩墨辞微微斜眼看她,扬了扬手里的酒壶:“你要来一点吗?” “算了吧,”谢悠然谢绝,“我晚上也喝了不少,现在胃里还有点不舒服呢。” 韩墨辞点点头,“今天专柜的生意不错吧?” “挺好的,”说到这个,谢悠然兴奋了,“没想到太平镇人民的消费水平还挺高的,之前我一直以为这个镇子不算富裕,今天见识到了他们的购买能力,我觉得自己以前是太小看他们了。今儿送去的四款点心都被他们一抢而空了,我让何海明天早点去送货,让广成叔也跟着一起去,见识一下大场面。” “嗯。”韩墨辞淡淡应了声。 谢悠然又道:“我打算再教二丫一点新的糕点,对了,还有生日蛋糕,我打算把生日蛋糕推出来,这里的人肯定没有吃过生日蛋糕,他们一定会喜欢的……”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韩墨辞却没有向往常一样仔细的聆听,露出惊讶好奇的表情,而是忽然打断她的话,道:“谢悠然是你的真名吗?” 他的声音像是冬天里吹过的寒风,一下子就让谢悠然清醒了。 “你,”她顿觉启齿困难,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为什么这么问?” 他没有回答她,只是侧过头看她,眸子里有异样的光芒在流动。 “你从哪里来?”他又问,微醺的气息,轻微地扑到她的脸上,酒的醇香扑面而来,谢悠然一时有些恍神。 “回答我!”见她怔忡,他似乎有些不耐烦。 一阵夜风吹过,谢悠然的神智被拉回了几分,她的头脑瞬间清醒了许多。 第172章 你会一直留在这里吗? 努力地掩饰着自己的表情,她白了他一眼,道:“你喝多了吧?” 韩墨辞定定地看她。 谢悠然被他看得有些心虚,“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怪怪的。” 今晚的韩墨辞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整个人都有些反常,跟往日里那个高冷清傲的少年判若两人。 周身散发的气息竟让谢悠然感觉有些陌生,好像一夜之间,他就变了个人似的。 变得有些,嗯,怎么说呢,好似忽然就成熟了一样。 以前的他,虽然看着孤傲,但属于面冷心热的那种,骨子里还有几分乡下孩子的淳朴。 但今晚的韩墨辞,根本不像一个普通的猎户少年,倒像是哪个大户人家的贵公子,尽管衣着朴素,还是一袭布衣,但神情间散发出来的气息,清冷静谧,贵气十足,明明熟悉,又很陌生。 就像天上高挂的那轮明月,看着似乎伸手就可以够到,但实际上离得很远。 清贵,淡漠,疏离,像是她认识的韩墨辞,又不像是。 难道喝了酒会让他变成另外一个人吗?谢悠然心里很好奇,又有些困惑。 韩墨辞定定地望她片刻,就在她几乎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他终于别开了眼。 然后,悠长的视线望着远处叠嶂的山峦,面上的表情有种说不出来的复杂。 “我知道你不是她。”良久,他才静静地吐出这几个字。 谢悠然神色一变,心里宛如台风过境,掀起了惊天骇浪。 他知道了?他是怎么知道的?她自问掩饰得还好,虽然老神仙那个谎言撒得有些不太高明,但村子里的人都相信了不是吗?而且他以前也从来没有流露出怀疑的意思,今天晚上是怎么了?为什么忽然会语出惊人? 而且,用的还是如此肯定的语气? “墨辞,你……”一时间,她觉得自己说话都困难了。 “你不用辩解,”他拿起酒壶,又灌下一口酒,随后,才深深地吐出一口气,道:“我知道你不是她。你是谁,你从哪里来,意欲何为,又要到哪里去,这些问题,你不想说,我也不会逼问。我只想知道,” 他终于转头看她,深邃的眸底暗涌如流,“你,会一直留在这里吗?” 敢情他今天晚上的反常,就是因为在纠结这个问题吗?谢悠然的心里仿佛被堵了一块大石头,沉闷而又难过。 她很想用轻松的语气把这个问题敷衍过去,很想装作若无其事的笑骂他一句,或者像以前一样插科打诨,但不知道是因为今晚太冷,冻得她没法用正常的思维思考问题,还是因为,今晚的韩墨辞跟往日里判若两人,他身上流露出来的那种淡淡的忧伤和无助感让人无法拒绝,她竟然没有立刻就否决了他的话,而是沉默了几十秒。 然后,她才慢慢地道:“我不知道。” 正如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送到这里来一样,她也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回去。 她的那具留在现代的医院里的rou身,到底还能不能扛过去,脑子里的弹片能不能取出来,她也不知道。 她什么都不知道,一切只能听天由命,听从老天爷的安排。 ——我不知道会不会一直留在这里,所以,请不要对我抱有希望。 也请不要把心思都放在我的身上,因为,我注定给不了你什么—— 气氛突然地伤感起来,韩墨辞眼底深处的暗光,宛如万丈之下沉睡的大海,幽暗,深沉,一眼望不到底。 霜华渐浓,月色更冷,谢悠然觉得,自己的脚趾头似乎要冻僵了。 “呼——”她忽然吐出一口气,苦笑道:“咱俩是不是脑子有病啊,这么冷的天,没事爬房顶上来吹冷风……” “你冷吗?”韩墨辞问。 她下意识道:“冷啊。” 韩墨辞点点头,将手里的酒壶放到一旁,然后,默默地脱下了自己的外衫,披到她的身上。 谢悠然一愣,“你脱给我了,自己不冷吗?” 他淡淡道:“我是男人,火力壮。” 好吧。谢悠然拢了拢他的衣服,果然觉得暖和了一点。 刚才那个令人沉默和难过的话题好像就这样揭过去了,两个人谁都没有再提起。 “你打算什么时候下去?”她问。 韩墨辞没有回答她,只道:“你晚上唱的那首歌,叫什么名字?” 谢悠然愣了愣,脑子一时有点短路:“你……” 她晚上是唱了一首歌没错,可他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他,一直在跟着他们? 韩墨辞不知道从哪里忽然摸出了一支陶埙,放到唇边,吹奏了起来。 然后谢悠然惊讶地发现,他吹的,竟然是《阳光总在风雨后》的曲调。 天呀。她太惊奇了,没想到韩墨辞竟然还有如此棒的音乐天赋,他吹出来的旋律,竟然分毫不差。 “墨辞,你怎么还会吹埙啊?”她托着腮,满脸星星状地问。 这个少年,哦不,在她心里是少年,可在这古代,二十岁已经能称之为男人了。 这个男人,真的,总是会给她意想不到的惊喜。 韩墨辞淡淡一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我本来就是猎户啊。” 谢悠然这才想了起来,陶埙在古代主要为诱捕猎物所用,是中国最古老的闭口吹奏乐器。 猎户会吹埙,也是正常。 不过,他的音准如此之好,乐感如此之强,实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墨辞,你能给我吹一首这里的曲子吗?”她期待地问。 他愣了愣,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好。” 然后,他将埙放到了唇边,吹了一首她从来也没有听过的古代埙曲。 陶埙的音色和陶笛,还有箫差不多,但是,埙是所有乐器中最无法言喻的东西。 它的成质是泥土,发出的声音也是泥土的呜咽,仿佛沉埋千年后的殉葬品,有永远诉不尽的伤感。只能说它像个幽灵,不属于尘寰不属于白天也不属于人类,你也根本无法分辨它的声音来自何处,若远若近那么飘渺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