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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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谦卑点头,但郗长林还是从他眼神中看出些许不满。 郗长林不动声色地垂眸饮茶,尔后看着茶汤中自己的倒映,缓缓眨了一下眼。 第二次了,这是老管家第二次直截了当地将情绪表现出来。第一次是通过迟迟不让人端来待客的茶点。 这位姓关的管家对自己不满,郗长林打从第一天进关家的门就清楚。 但从前一直只在暗地里克扣他,表面功夫做得让人根本挑不出毛病。那时候就算是自己带朋友回来,也会挥挥手让下人上茶水点心,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将情绪直白流露。 当真是人老不如以前,又或者认为自己站好了队,郗长林迟早会死,所以无所忌惮了? 又是一个不容易看透的问题。 不过郗长林还没将管家放在心上,所以再大的问题都算不上问题。 临近正午十二点时,关沥和关植终于出现在系统的监测范围内。 系统cao着一口电子音,很是无聊地向郗长林汇报,但话说到一半猛然止住,接着语调高扬,几乎要破音:“哎呀我的妈呀,如果让关佟和言歆婷知道了他俩在门外这副模样,十有八九是要被打断腿的吧!” 第56章 郗长林问系统发生了什么事, 后者没做声,默默抖出光幕, 将刚才的画面重播——这货竟然还录了像。 通往旧宅大门的道路两旁皆是大片竹林, 绿意盎然清爽万分,关沥和关佟就是穿过其中一片而来。透过一根又一根苍翠修竹之间的间隙,可以清楚地看见两人的手牵在一起。 这还不算完。 在他们即将走出竹林的时候, 关植忽然拉了关沥一把,抬手勾住后者脖颈, 笑着咬了一口这人嘴唇。 郗长林看完后,先前脑海中一闪而逝的灵感终于被再次抓住——原来这两兄弟搞在一起了。 有些出乎意料, 但郗长林经历丰富,活了几百年,连三代同床、母女共侍一夫这等荒yin无度的场面都见识过, 关沥和关植这对骨科在他心中实在是引不起太大波澜。 青年面不改色地看了贺迟一眼,把后者手边的普洱茶拿开, 将新上的一小碟火腿土豆沙拉推到他面前。 “不想吃?”贺迟笑着揉了揉郗长林脑袋。 郗长林睁着眼胡说:“天气有些闷, 我没胃口。” “那一会儿是不是也不想吃饭了?”贺迟又问。 青年鼻翼翕动, 似乎是在嗅从厨房传来的香气, 分辨有哪些菜色。嗅完他仰头靠上沙发背,慢吞吞地说:“等吃饭的时候再说吧。” 贺迟低头一扫腕表:“已经是十二点了。” 郗长林掩唇打了个呵欠, 大概过了三四秒, 从柔软的沙发里起身,这时正巧关沥与关植进门,言歆婷推着关佟的轮椅下楼来。 三方聚齐, 郗长林偏了一下头,弯眼轻笑,喊了声“大哥、二哥好”。 他们之间的称呼一向有些乱,郗长林叫言歆婷和关佟为夫人先生,但对关沥和关植仍是喊哥,因为一旦生疏地叫他们“少爷”,便意味着自己的身份降了一等。 纵使当年郗长林进关家大门只有十二岁,也早已懂得这个道理。 关植起初并不同意郗长林叫自己“二哥”,但关佟破天荒替郗长林训了他一顿,碍于父亲威严,这人只得作罢。 面对郗长林的主动问候,关沥一脸轻淡地点头,然后跟贺迟打招呼。 成年之后的关沥和中学时的性格不太相同。 中学时受父母荫蔽无法无天,情绪外露得很,毕竟即使打人杀人,也有人收拾烂摊子。但十八岁后,关佟就把他丢入了商场中,只给初始资金、不给后续支援,让他一个人摸爬滚打,那一身戾气才渐渐收敛起来。 现在的关沥整个人如同一把收入鞘的剑,冷锋依旧存在,只是看不见了。 “久违了,我的弟弟。”关植一如既往脸上带笑,也十年如一日笑里藏刀。 和郗长林打完招呼,关植将目光移向贺迟,向他伸手,说:“贺先生好,先前一直在溪边钓鱼,没能亲自迎接,实在是失礼。” 对于这个二儿子,关佟就要宠溺一些,不像如鹰摔稚子般对待他,大概是由于关植总是笑眯眯的,嘴也甜按,比起关沥更为讨喜。 但现在他是真失礼,哪有居高临下地向前辈示意握手的? 轮椅在地面滑动拖出声响,言歆婷推着关佟过来,带着轻轻的斥责,喊了一声自己小儿子的名字。 贺迟说了句“没关系”,把手递向郗长林。这次青年没有拒绝地将他拍开,但也只是象征性一拉,让贺迟顺势站起来。不过握住了,他没松开手。 就身高而言,贺迟比在场众人都要高出不少,借着这点优势,居高临下的人转瞬就成了他,不过只是瞥了关植一眼便过。 郗长林依旧眉眼含笑。 客厅里的气氛顿时变得诡异。郗长林在看不见的地方缓慢勾住贺迟的小指,眸光一转,说:“那么二哥,你钓上来鱼了吗?” 关植摊手:“钓上来了一条怀孕的鲶鱼和一条小得可怜的鲫鱼,都放生了。” 郗长林一脸感慨:“二哥真是好心肠。” “人之初,性本善,这是王应麟一千多年前就说过的啊。”关植笑着拍了几下郗长林肩膀,“不过妈钓着了一条很肥的鲈鱼,少不了你的。” 郗长林抿唇一笑。 老管家悄无声息出现在客厅一角,对言歆婷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可以吃饭了。 关佟浑浊的眼珠子顿时转了又转,身体亦隐隐有前倾趋势,言歆婷当即按住他,将轮椅转换朝向,同时侧目对郗长林他们说:“厨房已经准备好了,贺先生,长林,过来吃饭吧。” 郗长林示意关家两兄弟先请,自己和贺迟落在这两人后面。 他们的姿势,起初是郗长林握着贺迟的手,但言语之间,后者反客为主,五指挤进他的指缝,与他扣在一起。甩不脱挣不掉,郗长林趁着没人看见,眼皮一撩,瞪了瞪贺迟。 后者挑挑眉,将两人扣在一起的手举起来,在郗长林无名指上啄吻了一下。 “你自己送上门的。”贺迟对郗长林做了一个口型。 这时关植忽然回头:“你这次在宁海城待多久?” “等到戏份杀青就回去。”郗长林又凶了贺迟一眼后,才偏过脑袋,对关植说。 “真是忙啊。”关植笑得意味深长,“这些日子能抽出时间过来吗?爸爸一直很想念你。” 郗长林给出先前言歆婷问起时的那个回答:“我尽量。” “到时候贺董也会一起吗?”关植问贺迟。 “到时候再说。”贺迟也没给出明确的答复。 “今天实在是失礼,希望下次见面能够补回来。”关植依旧笑着,似乎真的很抱歉自己的礼数不周。 贺迟很敷衍地点头,关植转回身去,加快脚步,和关沥并肩。 很快来到餐厅,与外面的风格相同,这里一切极富西南特色风情,包括漆红的花梨木圆桌上的菜色。 西南地区口味偏辣,重油盐,因为郗长林之前没过脑子的一句话,厨师让大部分菜都回归了清淡。 郗长林在心中颇为自嘲地说了句“没想到这样就自食其果了”,得到系统一阵哄笑。 上了桌,关家家主居主位,贺迟坐在他对面,郗长林在贺迟旁边落座。言歆婷选择了关佟右边,恰好和郗长林挨着,而关沥坐在他左边,身旁是关植。 关佟没有照顾自己的能力,他的饭食也与这一大桌菜不同,由管家送到言歆婷手边,由她亲自喂食。言歆婷动作倒是熟练,看得出常做这事。 反常必妖,毕竟郗长林记得这两人夫妻感情并不和睦。人家相敬如宾,他们相敬如冰,有时为了公司里的一些事,这两人能把家里的东西通通砸一遍。 打量完言歆婷和关佟,郗长林问了一些关于这位家主的身体状况与饮食禁忌,然后不着痕迹地将目光挪到对面。 尽管刻意掩饰,关沥和关植两人之间多多少少还是流露出了几分暧昧。 关沥和关植眉眼相似,都随母亲言歆婷。 两兄弟的不同之处在于嘴唇,关沥唇薄,抿起来时一股子生人勿近的冷漠味道,这一点来自关佟;关植却不同,双唇饱满,笑起来跟勾人的花似的,尤其是面对关沥的时候。 作为哥哥的关沥给关植盛汤,动作熟稔自然,将汤碗放到关植面前时,后者借着餐桌上的菜作为掩饰,捏了一把关沥手腕。 这一系列动作,虽然郗长林无法直接看见,但系统又一次抖下光幕,给他来了个直播。 “从贾国平那把隐形摄像机收回来了,你玩得很溜是吧?”郗长林似笑非笑地对系统说。 “本系统这是在兢兢业业地做你的眼睛,帮你看你看不见的远方与背后。”系统一本正经地说,“再说了,东西闲置着是会发霉的,我得让它充分发挥效用。” 郗长林夸了一句“你真是勤俭持家”。 倏地,有某个透着凉意的东西顺着郗长林脚脖子缓缓移了上来,他眉心一蹙,一些不好的念头在脑海中闪过,但紧接着,他立即反应过来是什么,毫不留情地踹过去。 面上却是不显山露水,笑盈盈地夹了一筷子自己不喜欢的苦瓜到贺迟碗里,半眯着眼悄声道:“清热解毒,夏日必备凉品,而且是我们宁海城的特色酸辣口味,吃上去清脆爽口。” 贺迟被踹了一脚,也是脸色不改,从容接纳这一筷子苦瓜,并且还以一块大白萝卜。 中国人向来有在饭桌酒桌上谈事情的习惯,但关家宴客却是食不言。除了最开始郗长林与言歆婷说的那几句话外,之后再无一人开口,也不曾发生碗筷碰撞,一顿饭吃得鸦雀无声。 礼仪教养良好,氛围也冷得可怕。 所以郗长林向来不喜欢在关家吃饭,即使饭菜再有味道,和这样的人坐在同一张桌边,吃着也索然无味。 他勉勉强强喝了两碗汤,又吃了几片rou几根蔬菜,就停下筷子,有礼地笑道:“我吃好了,你们慢用。” 贺迟跟着放下手中汤匙,帮郗长林将备在一旁擦手用的热毛巾与餐巾递过去。 言歆婷这个关家主母立刻摆出关心模样,“只吃这么一点怎么行?是不是过来的路上太累,我让厨房煮些粥?” “天气太闷了。”贺迟替郗长林回答。 关家主母还想再说什么,但刚开口,就被郗长林打断。青年眼带笑意,乖巧漂亮:“我带贺迟去外面转转,你们慢慢吃,不用管我们。” 说完他拉着贺迟站起来,越过侍立在桌旁的管家,径自走出去。 离开的时候,他让系统那把才收回来的隐形摄像机物尽其用,放到关植身边跟着。 天空如来时一般,阴云聚拢,低垂压顶,风虽然依旧透着凉,但确实有些闷。 emi给这两人送来伞,没随他们离开关家旧宅。 郗长林带着贺迟绕到旧宅之后,走上一条鲜少有人踏足的小路。 “这里有一种含有很多花蜜的花。”郗长林挥着十万人民币一把的劳斯莱斯雨伞开道,说话的语气较之在旧宅中要轻快许多,“花的颜色很多种,红的白的,以前偷跑出来玩的时候就喜欢到这边来,和蜜蜂抢那些花。” 贺迟跟在他身后轻轻哼笑:“看不出来,我们郗喵还是吃花长大的。” 青年“咦”了一声,头扭回到一半,又长长一“哦”,“我忘了,迟迟你是没有童年的。” “啧,这话怎么讲?” “你下河抓过螃蟹泥鳅蝌蚪吗?你爬过树啃过草叶吃过采摘下来没洗的桑葚吗?你曾经滚趴地上和小伙伴玩过扇纸牌游戏吗?都没有吧……没有这些经历怎么叫做童年呢!” 贺迟:“……” “毕竟这些行为在你们大门大户眼里,都很没教养啊。”郗长林一声叹完,弯腰折过一根狗尾巴草,弯起眼睛朝身后一通乱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