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
段缱的目光慢慢凝到他的身上,清波盈盈。 “是因为陛下” 霍景安微微一笑“你说呢。” “是单纯的因为他,还是因为我” “我以为你已经猜到了。” 他果真是在生自己的气。 猜测得到证实,段缱反倒松了一口气,他愿意跟自己吐露真心是好事,说明他还愿意和自己好好谈谈,若是避而不谈,那才是麻烦大了。 “我那时候阻止你继续说下去,并不是在偏袒陛下。”她解释道,“你也知道,陛下他性情乖戾,以往他或许还会有所顾忌,可现在朝堂的状况他的天子之位岌岌可危,已经没什么好怕失去的了,你那样激怒他,我怕他一气之下” “杀了我还是命人捆了我,把我押入大牢,治我的罪” “”段缱哑然。 是啊,就算赵瀚被他激怒了,那又怎么样呢只不过是一个傀儡天子而已,手无实权,平日里打骂宫人随心随意,真要牵扯到朝堂政事,恐怕还没有她的话来得让人掂量,一年半前,霍景安才刚刚入宫,能耐未显,黄门就已经宁愿冒着被惩治的危险而不敢得罪他,更不用说朝堂以他马首是瞻的现在了。 她的那些担心都是多余的,甚至还有几分滑稽可笑。 想明白了这一点,段缱就沮丧地垂下了头,几缕发丝滑落脸颊,掠过她失落垂下的眉眼。 霍景安轻轻叹了口气,对上她,他总是落败的那个。“好了,不要摆出一幅这样的表情,我不是在生你的气。” 段缱没有抬头,依旧低垂着,“我知道。”她低声回答,正是因为知道霍景安不是在生她的气,她才会这样失落。和他成亲,于她而言是一件幸事,可对霍景安而言,却似乎不是这样。 如果不是顾忌她,霍景安没必要对母亲那样忍耐,也不必咽下赵瀚惹怒他的那口气。 她似乎成了他的拖累。 霍景安又是一声叹息。“你根本就不知道。” “我知道。” “你不知道。”霍景安加重语气,不自觉多了几分焦躁,见段缱置于双膝上的手微微收紧,明显因为他这话而又添了一层沮丧,那些焦躁就全部化成了无奈,“你不要总是把错都往自己身上揽,”他伸出手,把段缱滑落在脸颊的几缕碎发撩至耳后,顺势捧过她的脸,半是引诱半是强迫地让她抬起头,“你总说相信我,为什么现在却连我的一句话都不肯听” 段缱被他强行捧起脸颊,不得不把目光重新和他对上,不过只是一瞬,就垂眸别开了视线。“我在听。” “是啊,你在听。”霍景安又好气又好笑,“就是一句也没听到心里去。” “”手中人颤动睫翼,不说话。 见她这副模样,霍景安也懒得再分辩,干脆倾身上前,凑唇吻了上去。 段缱惊得睁大了眼,第一个反应就是往后退,才动了下身体,面颊就是一紧,被霍景安加力扣住,唇瓣也被咬了一口,让她有些吃痛,只得坐稳了身体,让他在她唇上亲吻厮磨。 亲吻持续的时间并不长,相比起以往也多了几分直白粗暴,在经历了昨夜的云雨缠绵后,段缱本以为自己对这种事已经习惯,能有几分坦然了,但霍景安这个吻来得猝不及防,没有给她一点准备的时间就凑了上来,又是这样一个半强迫的姿势,让她在意外的同时不能很快地调整好自己,一颗心怦怦直跳,唯一记得做出来的反应就是闭上眼迎合这个亲吻。 当霍景安结束这个亲吻时,他的气息稍有几分不稳,神色却和之前一样认真严肃,显然,他和段缱一样,并没有全身心的投入这个亲吻。 不过这个吻还是改变了一些东西,它把两人之间不知何时产生的那层隔阂消除了,段缱虽然依旧垂着眸,不愿直视霍景安,神色却起了变化,不再像之前那样失落沮丧,多了几分赧然羞怯。 “终于能好好听我说话了”带着点点笑意的声音响起,“看来以后你要再闹别扭,就可以用这招来对付你了。” 段缱脸一红“谁闹别扭了。” “你。”霍景安回答得简洁明了。 “” “还不承认” “你为什么生气” 霍景安失笑“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我生气的是赵瀚对你的态度,从前他对我顶多是冷眼无视,今日却一反常态地走上前来主动招惹我,不是为你,还会是什么缘故” 段缱一愣,她虽然亲眼见到了那幅丹青画,也尝试着利用这份感情刺激了赵瀚,可她心里对赵瀚的感情其实还是持怀疑态度的,毕竟赵瀚对她从来没有好声好气过半分,现在猛然听霍景安说他是因为自己才一反常态地主动上前招惹,不禁惊讶万分。 “他、他真的”她咬唇蹙眉,还是有几分不相信,“喜欢我” 霍景安看着她,点点头。 “可我不喜欢他啊。” “你还想喜欢他” “不是,”她连忙解释,“我是说,他纵然喜欢我,那也是他的事,你为什么要气这个” “赵娴喜欢我也是她的事,和我无关,你又为什么要为她与我置气” “” 段缱总算是明白过来了。 原来他是在气这个 他气的不是母亲无礼,不是赵瀚无状,也不是自己拖累,而是这个 他在气赵瀚喜欢自己 那他这是 “霍大哥,你”明白霍景安在气什么后,段缱在一瞬间恢复了神采,眉眼弯弯地嫣然一笑,“原来是在” “我,就是在。”霍景安学着她说话,“总算明白过来了看你一个人在那瞎想,还死活不听我的话,我真是快被你气死了,还说什么相信我,原来你的相信就是这个模样,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我如何能想到你是在气这个。”段缱连忙冲他讨好乖巧地一笑,“再说,我会有那些担心也是很正常的,毕竟是我拖累了你” “拖累这又是你哪门子的臆想” “你待我这么好,自然不觉得我是个拖累。”虽然已经明白霍景安压根没往这方面想过,但提起这个话题,段缱还是不能避免地有些失落,“霍大哥,或许你不会这么想,可是旁观而言,我” “旁观谁旁观” “”她一愣,怔怔地看向他。 霍景安嘴角一扯,似乎回到了两人初见时,他傲慢不逊、对一切事物都漫不经心、满不在乎的态度“既是旁观,就是他人想法,你是我霍景安的妻子,哪里就轮得到他人来置喙了我不觉得你是个拖累。” 段缱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喜欢他的直言快语,感动和欣喜之情霎时盈盈充满了她的内心。 “霍大哥” “娶到你,是我一生之幸。”霍景安嘴角弯出一抹温柔的微笑,靠近佳人,“旁人无权置喙,你也一样,不许妄自菲薄。”他把唇轻轻贴在段缱的唇瓣上,这一回,他给了段缱一个温柔的吻。 第93章 承厚宫。 压着怒火一路回到书房, 赵瀚再忍不住,挥手拂过案头的玉器瓷杯, 把它们全部摔落在地。 清脆的破裂声不断响起, 听得外头的黄门心惊胆战, 却无人敢入内上前, 生怕触怒了正在里面大发雷霆的陛下,连带着让自己也遭殃,直到里头的动静终于停下,才有一名平日里较得赵瀚宠信的内侍鼓足胆子走了进去,小心翼翼地躬身询问“陛下” “出去”赵瀚怒喝。 内侍吓了一跳, 连声道是退出书房, 不过片刻, 又苦着脸回来, 硬着头皮在赵瀚的怒视下道“陛下, 公羊大人求见” “不见都给朕滚出去” 一块镇纸擦着内侍的额头飞过,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内侍惊惧万分, 顾不得被打痛的额头, 双腿一软就跪倒在地, 正要伏身告罪,就听吱呀一声轻响,有人推开书房大门, 走了进来。 看见满地的玉瓷碎片, 来人吃了一惊, 不过很快收敛了神色,压手揖了一礼。 “微臣参见陛下。” “滚出去” 公羊兴眉心一跳。 “陛下这是”他做出一幅惊疑的神色,抬眼看向赵瀚。 “听不懂朕说的话吗,朕叫你们都滚出去” 赵瀚勃然起身,吓得内侍立刻连滚带爬地退出了书房,公羊兴也面露犹疑之色,不过还是站在原地,没有要退下的模样。 见他不动,赵瀚双眼危险地眯起“你这是要跟朕对着干” “微臣不敢。”公羊兴立刻低下头,“不过”他抬起头,试探道,“不知陛下为何事动怒,臣” 赵瀚冷笑“朕为何动怒,爱卿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他不傻,公羊兴在这个节骨眼上来见自己,除了听说了刚才发生的事,还能有什么一个两个都当他是傻子,是蠢货,总有一天,他要让所有看不起他的人都跪在他的脚下,向他摇尾乞怜 见此行目的被赵瀚说穿,公羊兴干脆不再装模作样,大方承认了“不错,臣此番求见,正是听闻了章柳道一事。陛下,晋南王世子即将南下,远离长安,给了我们一个收服朝臣的大好机会,只要陛下忍过这段时间,就可柳暗花明,可为何唉陛下此举,实在是大大的不妥” “放肆”赵瀚脸色一沉,不知是被哪句话触动到了心弦,“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朕了” “微臣不敢”公羊兴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只是只是” 他“只是”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面色越发慌张,赵瀚见他这副模样,反倒平静了心情,深吸口气,收了怒色道“行了,朕知道你是在为朕着想,章柳道一事,的确是朕冲动了,以后朕不会再犯这个错误了。你退下吧,让朕一个人好好想些事情。” “是,微臣告退。”公羊兴双手举额,恭恭敬敬地揖礼告退。 一离开书房,他就换了另一幅神色,先前的惊慌惧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思不解。 陛下居然会和世子发生冲突,这是他没有想到的,应该说,陛下居然会去主动招惹世子,实在奇怪,他对世子的不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都忍着没有动作,怎么今日却爆发了 这其中定然有什么缘故。 公羊兴沉思细索。 今日世子进宫,是为谢殿下赐婚之恩而来,陛下如此反常,莫非是因为没有成功破坏两家联姻,才心生不满,招惹生事但也不该如此震怒,就算此前世子在朝堂上招揽人心、步步紧逼,他都没有这样雷霆震怒过,怎么今日却 莫非,是因为长乐郡主 公羊兴心里一动。 若是为了长乐郡主,那这一切就说得通了。迟迟不愿娶妻,以皇后之位拉拢世家大族,又对霍段两家的联姻如此震怒,都是为了长乐郡主,或许从更早开始,皇长公主揽权,在他头上作威作福,他能够一直忍受着,也有长乐郡主的缘故,恐怕是以为长公主会把郡主嫁给他吧,没想到却被世子抢了去。 这样一想,今天会发生章柳道一事,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没想到长乐郡主竟有这般能耐,让世子和陛下都倾心不已,看来这英雄是始终难过美人关啊,希望她日后不要变成红颜祸水,妨碍世子天下大计才好 “陛下,晏平候宋大人求见。” “宣。” 察觉到唇上温热离开,段缱睁开双眼,带着几分迷离氤氲朝霍景安看去。 霍景安只和她对视了片刻,就伸出手覆住了她的双眼,哑声低语“别这么看我,我会忍不住” 段缱轻嗔,“说什么呢。”她把霍景安覆在自己眼上的手拿开,握住了放在膝上,低头害羞又甜蜜地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