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叶清溪无奈地过来抓住了他的手, 结果他顺从地跟着起了身, 被她牵到了桌旁。 有那么一瞬间, 叶清溪怀疑萧洌的这一切都是伪装的,说不定他现在正看她笑话。在意识到萧洌的天赋之后,她觉得这太有可能了。可万一他是真的没有任何伪装,她这样想他,又会忍不住心生怀疑他的愧疚。 无论怎样,她都将成为最大输家…… 等坐到了桌边,叶清溪夹了些吃的放在萧洌眼前,与其说是催促,不如说是鼓励地说:“表哥,快吃吧。”她有种自己是在哄幼托园孩子自己吃饭的错觉。 萧洌看着眼前丰富的饭菜,许久之后有些难过地说:“我吃这些,与浪费又有何异?” ……又来了吗! 叶清溪深吸口气,尽量将自己从心底涌上来的烦躁情绪压回去。她知道刹那的情绪是很难控制的,但如何对待情绪却是她的选择了。她过去虽还只是个学生,却不止一次听上专业课的老师说,精神障碍患者的家属是很痛苦的,有时候为患者劳心劳力,或许还得不到对方的理解,绝望到想放弃也是有的。就像是久病床前无孝子,付出的情感一时间得不到回应甚至被曲解或许能忍上那么一段时间,可长期下来,难免倦怠,甚至可能忘记了自己的家人正在生病,而埋怨对方怎么那么矫情。在这个时代,能帮助萧洌的或许就只有她一个人了,她知道自己只是个普通人,也会产生厌倦不耐烦的情绪,可她必须时刻提醒自己,在情绪上来时审视自己的情绪,尽快将之消弭于无形。 “表哥,我明白你现在很讨厌自己,你觉得自己没有价值,但事实不是这样的,这只是你生病了给自己的错觉。”叶清溪耐着性子微笑道,她的语气平缓而有力,让萧洌看到她的笃定。 萧洌看着她,淡淡地笑了下,没有应声,但却慢悠悠地拿起了筷子。 叶清溪见他终于开始吃东西,长舒了口气,她自己本也饿了,便跟他一道吃了起来。虽说是挺心累的,然而真的有那么一点小成果之后,那种喜悦感真是让人欲罢不能。 萧洌胃口不太好,吃了些便不太吃得下去了,叶清溪也没有勉强他,让人进来收拾了东西,又问他:“外头风景正好,表哥可愿意出去走走?就当是陪我了。” 萧洌想了会儿,面上显出些许为难之色,但最后他还是点头了。 叶清溪心中一喜,忙让人稍作准备,便和萧洌一道出门了。 报国寺位于青灵山上,由于这是皇家寺院,平日里也不让百姓过来,整座山也属于报国寺的后山范围。后院有一条修整后的青石板路通往青灵山,往外蜿蜒出不短的距离。这青灵山风景秀丽,山水相伴,景色极好,因此很适合人走路踏青。 如今皇帝来了,这座平日便禁止普通百姓上山的青灵山下便被封起来了,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出入。因此一行人上山就如同在自家后花园一样,甚至不用清场。 叶清溪陪着萧洌走走停停,也不说话,只是无声地欣赏这春夏相交时的美景。自然风光充满了生机,满眼都是令人心神愉悦的绿色,间或点缀着红色粉色淡紫,面对此情此景还心怀负能量的话,仿佛便是一种亵渎。 “表哥,你看,好看吗?”叶清溪张开双臂,感受着清风拂过面颊,想要吟诗一首,可惜语文古诗词早在高考结束之后便还给了语文老师,断断续续地还能记得不少,有命题时却搜肠刮肚也想不出来了。 “好看。”萧洌答得很快。 叶清溪回头看他,却发现他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想来那句“好看”是说的她? 叶清溪最初就知道自己的模样相当吻合了萧洌的审美观,刚开始相遇时她说自己好看他还赞同来着。 因面对萧洌时的心态毕竟与普通女子不同,被他这样直白地夸奖,叶清溪也没什么羞窘的情绪,她指指前方的一汪浅潭,上方水柱冲击而下,溅起的水珠在空气中折射出绚丽的光彩。 “表哥,看那个!” 萧洌顺着叶清溪的指向看过去,那飞溅的水珠在她背后成了烟花炸开似的背景,他恍惚了一下,忽然上前抓着叶清溪的手臂带着她离那浅潭远了些。 “怎么了?”叶清溪奇怪地看向面上似乎隐隐多了丝焦躁的萧洌。 萧洌道:“我怕表妹摔下去。” 叶清溪看了眼那不过到人腰部的浅潭,颇有些无语,他这是拿她当小孩子看啊? “谢谢表哥,那我们离那儿远些。”叶清溪顺着萧洌的话道。 萧洌松了口气,却没松开叶清溪的手,拉着她一起往前走。 叶清溪偷偷瞥了眼一道跟来的翠微,心里微叹,她这也是为了萧洌的病情着想,希望翠微姑姑不要误会才好。其实她也很无奈,最开始要不是太后假意答应了萧洌,她也不至于如此…… 逛了些时候,萧洌面上现出明显的疲惫之色,叶清溪知道他这是已经到极限了,便没有再强留,提议回去时他如释重负。 随后住持过来替萧洌查看身体,萧洌那副恹恹的样子似乎令住持有些不安,叶清溪只得偷偷跟对方说今日皇上有些不大高兴,不是对住持的,他才稍稍安心离去。昨日萧洌的“略通你出来说什么”看来对住持造成了不小的心灵冲击,见皇上身体无恙便匆匆告退离去,萧洌自然没有阻拦。 剩下的时间里,叶清溪一直任劳任怨地陪着萧洌,陪他看书,陪他写字,甚至陪他一起发呆。她尽量不让他感觉到被强迫的不适,但也不放任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直到天色渐晚,主要是动的心思比较多因而感觉十分疲惫的叶清溪也有些扛不住了,她正要跟萧洌说声晚安去睡觉,谁知先一步发现她意图的萧洌忽然直勾勾地看着她说:“表妹,你终于还是要离开我了么?” 叶清溪:“……”啥?他还想干嘛?让她继续陪着一起睡觉吗?! 便听萧洌道:“你不许走。今晚陪我。” 叶清溪:“……”果然…… 第25章 于礼不合 “表哥……这于礼不合。”叶清溪在怔楞片刻后说道,“我跟表哥毕竟还未成亲, 怎能今晚陪你?表哥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她缓了缓语气道, “表哥放心, 明日早上你一睁眼,便能见到我。” 萧洌皱了皱眉道:“白日里我与表妹同床共枕, 也没见表妹反对。” ……那时他哭得那么惨,她哪里狠得下心! “白日是白日,晚上是晚上。”叶清溪斩钉截铁地说,“表哥还是一个人睡吧。” 反正她已经弄不清楚萧洌所表现出来的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索性全部当真的来看待,只是与此同时必须坚定她的原则, 有些事不能做的就是不能做。她确实不像这个时代的姑娘一样不得不在乎名节,不然她早就可以自尽了,但她也不能傻傻的把自己放入危险之中。就算萧洌根本就没往那方面去想, 就算萧洌答应她什么都不会做, 她能信么?管不了别人, 总管得了自己吧。 因着叶清溪的拒绝,萧洌目光沉沉地望着她,许久后冷冷地扯了扯嘴角:“表妹的承诺果然都是骗人的,我竟信了表妹, 实在是可笑。” “……我没有骗你啊, 只是我也得顾及纲常伦理, 还请表哥不要为难我。”叶清溪不打算退步, 真要一步步退下去, 她迟早连骨头都不剩。 “明明是你不信守承诺!”萧洌冷瞪着叶清溪,无论是话语里还是神情中都带着一丝委屈。 “我真没有啊表哥,我就是回去睡一觉,明日再过来。”叶清溪无力地解释道,她都想叫他大爷了。 “你骗我!”萧洌怒声道,“在这儿明明也可以睡觉,为何非要回去?你今日若离去了,以后就都不要再过来!” 叶清溪默默看着被气得直喘粗气的萧洌,简直想给他跪了,要不要说出这种没有转圜余地的话? 叶清溪进退两难,她不能让自己先前的努力付诸东流,可真让她跟他一起睡觉……她完全做不到好吗! “表哥,我就在这里看着你入睡,等你睡着了我再走,可不可以?”叶清溪还是退了一小步。 然而萧洌却并不领情,甚至在听到她的提议之后恼怒得浑身发抖:“你还是想趁着我入睡后离开……” 叶清溪揉了揉太阳xue,他扭曲她的意思扭曲得很开心嘛。 “我再说一次,我真没有。表哥若不信,那便算了。清溪先退下了,表哥晚安。”叶清溪随意地行了礼,转身向外走去。她边走便竖起耳朵听后头的动静,没听到萧洌说什么也没听他追来,她松了口气。 先把这关给过了,第二天她再来找他,他自然知道她并没有抛弃他。现在的他,真是没有丝毫道理可讲。 叶清溪走出去时刚好跟徐威撞上,徐威之前承了她的情,对她相当客气,刚对她笑了笑,忽然面色一僵,对叶清溪身后躬身行礼:“臣参见皇上!” 叶清溪一愣,便听身后之人冷声道:“给朕拦住她!” 徐威为难地瞥了叶清溪一眼,到底不敢违逆皇帝的命令,只得身子一侧,挡在叶清溪前进的路上,就当是拦了。 叶清溪回头,却见萧洌站在门口,双手背在身后,威风凛凛地盯着她说道:“表妹不肯答应,便不要走了。徐统领,你若敢放她走,朕赐你死罪!” “臣不敢!”徐威自然不知道叶清溪究竟哪里得罪了皇上,也无意探听什么,应下后便无奈地看向叶清溪。他不知道皇上想要叶姑娘答应什么,但此刻,答应下来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叶清溪觉得,她上辈子可能是把萧洌的祖坟给挖了,他才会如此折腾她。 她的脾气也上来了,没跟萧洌服软,兀自转回视线,看着徐威不吭声。 徐威被她看得冷汗直冒,他真希望这位叶姑娘别再盯着他看了。 萧洌等了会儿没等到叶清溪服软,冷哼一声,转身回去了。 徐威看着萧洌消失,想起他之前的话,小声道:“叶姑娘,皇上令臣不得放走姑娘,还请姑娘恕罪。” “我理解的。”叶清溪点点头,退回到屋檐下,在一旁的石阶上坐下。她不去他屋里睡觉就别睡觉了,他是这个意思吗?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熊孩子真是太讨厌了! 叶清溪自我安慰,如今夜色正好,她就当自己是来观星的好了。她没在台阶上坐多久,得到通报的翠微便匆匆赶来了。 “叶姑娘,白日你与皇上不是相处得很融洽么?怎么如今……”翠微皱眉不解道。 叶清溪凑到翠微耳边小声道:“他想跟我一起睡觉。” 翠微震惊地瞪大了双眼,却听叶清溪道:“大概不是那个意思……但即便盖被子什么都不做,我也不能由他啊,翠微姑姑,你说是不是?” 叶清溪此刻暂时多了几分甩手掌柜的意思。太后把她丢出来跟萧洌在一起,还把翠微派来给她,可翠微派上什么用场了么?她觉得此刻就该是翠微顶上去的时候! “这个……确实。”翠微思忖片刻道,“叶姑娘稍候,奴婢进去同皇上说说。” “劳烦翠微姑姑了。”叶清溪点头道。她现在困得要死,只想回她的床躺下就睡。 萧洌正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委屈、愤怒、恐慌等等情绪从他面上一闪而过,他握紧了身侧的拳头。忽然听到有动静传来,他立即站起身,期待地看向房门。 然而进来的人却是翠微。 巨大的失望击中了萧洌,也在片刻之后全部转化成了愤怒。 “皇上,还请不要太过为难叶姑娘。她毕竟是清白人家出来的姑娘,太后虽然答应将她给您,可到底还未真给您,皇上不可如此轻慢于她。”翠微不紧不慢地说。 “这是朕与清溪的事,你来做什么?”萧洌根本不接翠微的话,一副冷冰冰赶人的架势。 翠微道:“临行前太后将叶姑娘托付给了奴婢,奴婢需护得叶姑娘周全。” “太后太后,你眼里除了母后,可还有朕这个皇帝?”萧洌眼底染上戾气,毫不留情面地斥道。 “奴婢自是不敢不听皇上的话,只是求皇上对叶姑娘能有所垂怜。”翠微不卑不亢地说。 “垂怜?”萧洌冷笑,“清溪表妹如今是朕的人,你一个下人还是莫管太多的好!” 翠微道:“皇上若不想叶姑娘恨您,还是不要如此逼迫她为好。” 恨……? 萧洌面色一僵,怔怔道:“她怎么可以恨我?怎么可以……” 翠微不动声色地抬眼看了看萧洌,对于自己这些话的效果,她也不知究竟能有多少。太后让她一道过来,除了明面上告诉叶姑娘的保护理由,另一个原因则是太后到底还是不大放心,一对年轻男女朝夕相对,万一真弄出点什么来呢?因此她绝不能让叶清溪今晚睡在这个屋子里,即便按照叶清溪所猜测的那样,皇上什么都不会做。 “来人!”萧洌忽然扬声叫道。 徐威立即走进来。 萧洌指着翠微道:“把她给朕抓去柴房关着。” 翠微面色一怔,徐威也有些愣神。 萧洌淡淡道:“朕连你都指挥不动了?” “不、不是,臣遵旨!”徐威赶忙应道。 徐威跟翠微自然是老相识了,如今互相对视一眼后,翠微无奈地示意徐威听皇上的。看来能治得住皇上的人,唯有叶姑娘了。 翠微被徐威带了出去,萧洌耳根得了清净,却并没有立即坐下,他望向外头,虽然被屏风挡着什么都看不到,但他知道,叶清溪就在那里。 叶清溪依然坐在外头的石阶上,见徐威进去后将翠微带了出来,她眼巴巴地看了过去。翠微轻轻说了声抱歉,跟着徐威指定的侍卫离去。 叶清溪揉了揉脸,今夜,她大概真要独坐到天明了。 她叹了口气,眼角余光忽然瞥到了一道黑影,她蓦地转头的同时,手臂却被人用力抓着提了起来。她被迫踉跄起身,还未站稳,便被身前之人拖着往屋里走。 “表哥,表哥你做什么?”叶清溪用力挣扎,可惜双方力量太过悬殊,她一步步被迫往屋里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