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越鸣砚听着,面上并未因此生出半点儿波动,仿佛朱韶想杀的人并不是他。 朱韶忽而又笑了声。 他终于看向了越鸣砚,眼睛里透着怜悯,他道:“但我不会再杀你了。” 越鸣砚看向朱韶,他站在阆风的山门前,眉目间的神情满是可怜。 “我在剑阁五年,太明白师尊是什么样的人了,她是世上最宽容大度之人,也是世上最绝情寡义之人。” 朱韶像是知道了什么,瞧着越鸣砚笑得古怪:“越鸣砚,我之今日——早晚是你之明日。” 越鸣砚不明白朱韶为何突然说出这样奇怪的话,朱韶会有今日是他背弃秦湛在先,和别人毫无干系。越鸣砚也不认为自己会做出和朱韶一样的事情,但朱韶的眼神却瞧得越鸣砚心下不安。 越鸣砚强自镇定道:“妖主怕是说笑了,人若是持心明镜,自然不会有所谓的‘今日明日’,只有心怀异鬼者,才总会担心自己的明日未来。” 朱韶瞧着他,嗤笑了声。 他低低道:“你懂什么。” 越鸣砚的确有太多的事情不知道。 他下山的时候,秦湛和一剑江寒已等了一会儿。秦湛听见了声音,回首看了他一眼,越鸣砚见着秦湛,先前压下的不安不知为何又浮现了出来。秦湛见他面色不对,不由问了句:“怎么,朱韶欺负了你?” 越鸣砚低声道:“自然没有,只是弟子突然发觉……弟子对师尊,确实知之甚少。” 秦湛问:“我一早说过,你想知道什么尽管可以来直接问我。” 越鸣砚看了看秦湛,鼓足了勇气问:“真的什么都可以吗?” 秦湛道:“你若是不相信我说的,也可以问他。” 一剑江寒想了想,说:“我和你师父是五十年前认识的,你要是想知道,我可以和你说一说我和她认识的时候。” 一剑江寒问:“你知道摘星宴吗?” 越鸣砚点头:“知道,我曾听舅舅提过,说是修真界的大会,每六十年一届,由各派的年轻弟子参与,胜者可得天下至宝。所以方才名为‘摘星’。” 一剑江寒微微笑了,他说:“我和秦湛就是上届摘星宴认识的。” “她摘了‘星’,星名‘不知春’。”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开始是回忆篇章! 一剑江寒眼中的五十年前,大家能看到很多现在活在别人台词里的人物出场,还有年少时候的秦湛~ 第18章 不知春01 五十年前的事情,一剑江寒现在想起来,似乎仍然历历在目。 那一年轮到桃源举办“摘星宴”,又是温晦将燕白锁入剑阁十年,各大宗门刚刚从青城山燕白之争中缓过气,都铆足了心思要在这一次比试中重振威风。 桃源更是有意要借此一振桃源气势,为此不惜拿出了数千年前昆仑派掌门赠予桃源的至宝——名剑“不知春”作为此届摘星宴的彩头。 不仅如此,桃源为了能让更多的人可以看见这一届摘星宴的比试,直接对外开放了太平城。所有人、无论修者还是凡客只要登记在册,不起兵戈,皆可入太平城内,一观此次摘星盛宴。 当年的绮澜尘作为坞主最为得意的弟子,众人公认的下一任桃源坞主,负责于太平城内接待几大门派的贵客,将他们由太平城引入桃源内暂居。 一剑江寒、秦湛还有绮澜尘的第一面,便是在太平城内的赌坊前见着的。 那时候的绮澜尘还不是如今这副冷傲尖锐的模样,她当年在一剑江寒和秦湛的心里,几乎可以算是温柔师姐的典型,人间女性所有美好的具象化。 · 秦湛原本只是在一旁听着一剑江寒回想当年,直至听见他提到了绮澜尘,眼睫方才动了动,忍不住轻笑道:“她是真的漂亮。” 越鸣砚见了秦湛的笑,稍稍怔了一瞬,他心想,秦湛也很漂亮,她还有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剑,对桃源绝色的坞主的并不十分在意。 一剑江寒知道现今绮澜尘与秦湛的关系,他顿了一瞬,终结了有关绮澜尘当年形貌的话题,继续去说当年的事。 · 那一年的绮澜尘修行刚好满三十载,是桃源内部默认的下一任坞主,也是负责这次摘星宴诸多事宜的掌事弟子。她起初是听弟子们说,有人在赌坊前闹事,方才暂搁了诸事匆匆赶至。她刚刚赶到赌坊门前,赌坊前围观的人群已经围了三层,饶是桃源弟子,都是用了些强硬的法子才见着了赌坊前发生的事。 一名黑衣的青年握着一柄剑,面容绷紧,直指着对面白衣的公子哥道:“他作弊。” 那俊俏的公子哥眉目有些似东境人,瞧着他便呲笑了声,慢条斯理说:“你哪只眼睛看见了,看见了能剜下来作证据吗?” 黑衣青年显然是从未遇见过像对方一样混账的人,竟被堵着说不出话。他皱着眉,只能强调:“你用五行术出千,我瞧得很清楚,你改了骰子的点数。” 他这话一说,众人哗然。赌坊是俗世爱玩的东西,一般修者者对此都不屑一顾,就是有修真者入赌坊,大家也有着不成文的规矩,赌归赌,你可以听骰,可以摇骰,但绝不能出千。 类似于用五行术仗着凡世众人瞧不出而改变出骰的结果,几乎可以说是赌坊里的败类了。 那公子哥显然也是知道这一点,被黑衣青年这么一说也忍不住啧了一声。“他”死死盯着他,语气不善道:“说了半天你也没证据,我看你也是个剑修,怎么学着空口白牙污蔑人?” 那青年皱着眉:“你也用剑,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 绮澜尘看到这里明白了个大概,她对唤她的弟子道:“两个人纠缠罢了,让城令去处置,唤我做什么。” 那弟子低声道:“师姐,你且看看那公子哥身上的衣服。那是南境天蚕丝,只供皇室。他怕是南境的皇子,城令处置不来的。” 绮澜尘自然也看见了。 她倒是不怕什么南境皇室。只是摘星宴在即,太平城作为容纳众多来客的落脚处,决不能乱起来。她略思考了一瞬,便走出了人群,对两人道:“若是行五行术出千,骰子上必会残留术后的灵力。这位公子是否被污蔑,只需看一看那枚骰子便真相大白。这位公子,那枚骰子可还在?” 黑衣青年显然没想到会有人站在他这边为他说话,尤其是站出来说话的,还是这样美的一位姑娘。他一时看呆,竟忘了说话。莫说是他,连白衣的公子哥都看愣了一瞬。直到绮澜尘微微抿起了嘴角,白衣公子方才缓过神,对她说:“有的,就在里面。” 话一说完,他方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又忙闭上了嘴。 绮澜尘早已见怪不怪了,那白衣公子竟然看着她又问了一句:“姑娘……是桃源的弟子吗?” 绮澜尘微微一笑,她身旁的弟子回答:“这是我们的二师姐。” 白衣公子想了想,笑道:“那就是绮澜尘了!” 绮澜尘的师妹听他如此不在意地直呼其名,有些生气:“你这人怎么如此轻薄,我师姐的名字也是你随便叫的吗?” 那白衣公子被这么一呛,不由摸了摸鼻子,乖乖道:“那,绮师姐?” 绮澜尘当时并不会因此觉得冒犯,她对白衣公子笑了笑,便从赌坊主人的手里接过了那枚骰子。她原以为黑衣青年既说的这样真切,骰子上必然有白衣公子残留的灵力,可她将那枚骰子翻来覆去的看,却什么也瞧不见。 她不由问:“真的是这枚吗?” 赌坊主人哪里敢瞒桃源的人:“是啊,大家都看见的,他们就是在那张桌子上赌的。” 绮澜尘一时不知该如何说,那白衣公子反而像是早就知道这结果,勾着嘴角懒洋洋笑道:“绮师姐,真相大白了吗?” 绮澜尘只能道:“……这骰子没有问题,这位公子应是没有出千。” 白衣公子强调:“不是应是,就是没有。” 他说着瞥了黑衣青年一眼:“喂穷鬼,听见没?” 那黑衣青年显然也觉得困惑极了:“我明明看见……” 白衣公子道:“傻子,眼睛是会骗人的。” · 黑衣的青年自然就是当年的一剑江寒,而白衣公子则是图方便女扮男装的秦湛。 越鸣砚听到这里,忍不住问:“师尊到底作弊了没有?” 一剑江寒看向秦湛。 秦湛顿了一瞬说:“作弊了啊,一剑江寒眼力好得惊人。” 越鸣砚:“那……?” 秦湛笑道:“眼力好,不代表眼睛不会骗人,谁说出千一定要用法术,尘世的赌徒难道就不出千了吗?” 一剑江寒补充:“所以我这辈子都不会和你师父赌。” · 但是当年的一剑江寒显然不知道这一点,他站在原地,完全想不明白明明看清的事情,怎么就没办法被证明。 绮澜尘抛下繁忙的事物,结果只是被拉来证明这样一件事,让她不由懊恼。她急着旁的事情,便对身旁的弟子说了几句,转身便要走。她尚未走出几步,便听见了自己师姐的声音。 桃源虽名桃源,却也并非是一片净土。至少在绮澜尘与缦罗春之间不是。她见到了桃源的大弟子缦罗春,眉梢便不由自主的微微蹙了一瞬,那一瞬后即刻输开,她迎向了自己的师姐,行了一礼:“师姐。” 绮澜尘笑着问:“师父不是要师姐负责坞内事宜吗?师姐怎么来了城里。” 缦罗春瞧着她一眼,似笑非笑道:“我若是不来城里,师妹又不在,岂非怠慢贵客?” 绮澜尘一听见这话,心中便是一沉。她今日诸多繁忙,皆是因为接到了消息,阆风剑阁的阁主,现今的“第一人”温晦会在今日到达太平城。原本她是该在等着的,可谁想到赌坊闹了一出,其中一人又和南境皇族有关,拉着她来浪费了时间。 绮澜尘微微咬牙,刚想要说什么,却听一声爽朗。 “算不上怠慢,我原本就是要先来找玩闹去的徒弟,说起来我还要谢谢绮姑娘替我找到了她。” 绮澜尘一怔,这才看见人群后的白衣男子。 他面容清俊,湛然若神。此时正低笑着看着绮澜尘的方向,眉梢唇角皆含着笑意,姿尤清绝。 他问:“阿湛,你在玩什么呢,好玩吗?” · 一剑江寒现如今再想起这一段,道路街景乃至缦罗春的姿容都模糊了,唯有温晦依然清晰明楚。 他持着一柄剑而来,疏风轩朗,穿着件普通寻常的白袍子,黑发未束冠只是懒散的拢在身后。他瞧着他们这儿笑,眼底清亮如星。纵使周身除了那一柄剑外再无星点装饰,却也无人可、也无人敢忽视他。 一剑江寒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一剑江寒再未见过这样的人。 · 下了阆风山道的最后一阶,一剑江寒平声道:“那就是温晦。” 作者有话要说: 秦湛年少时期那么熊 其实全是温晦惯出来的=。= 第19章 不知春02 当年的绮澜尘也怔住了,她看着温晦,像是全然没想过闻名天下的阆风阁主,竟然会是这样风姿俊朗的青年。他看起来多大?过了百岁有无?可缦罗春的姿态摆在那里,而她身后的公子哥也应了声。 那白衣公子哥道:“还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