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节
那是简小大夫写的信,一封送去了简府,另一封则是立刻送进了王府,以最快的速度拿到了主院来。 小虎崽原本还目不转睛地盯着院子里的雪,此刻却是全身心放在高随身上,显然早就把皑皑白雪抛到脑后,不断冲着高随嗷呜、嗷嗷地叫起来。 高随在台阶下跟小公子行了礼之后,就走上前将信交给了蒋长史,蒋智想也不想,立刻转身进了屋子,果然也把小虎崽给引了过去。 “嗷呜嗷呜~”“嗷嗷嗷嗷~” 到了屋里,两个小家伙已经等不及看到哥哥跟它们写的信了,它们顺着架子爬到罗汉榻上,盯着蒋智把信拆开再展到案几之上。 两个小脑袋凑到一起,上下上下摆头看信,等看到哥哥写说“不日就要返回家中”,不禁欢欣鼓舞得转圈圈,然后又安静下来,用小爪爪轻轻地抚摸信纸。 信纸上有哥哥的味道,也有“大家伙”的味道,让小虎崽感到非常安心。 它们此刻已经完全忘记出去玩的念头,只想安安静静地待在这里,再把哥哥的信从头到尾读上几遍。 等蒋智不注意,小虎崽把新得的信弄到了床上,跟之前得的信一起堆在床上的枕头旁边。 它们的垫子就在枕头旁边,躺在垫子上的时候就能闻到熟悉的气味,让它们连趴在床上发呆也变得不那么无聊了。 …… 另一边在临图也下了一场雪,只不过这场雪下得比绥锦要早些,前一天夜晚就开始飘雪了。 等到了人们清晨起来推开窗,就能看到天地茫茫的景象——所谓瑞雪兆丰年,眼前的一切似乎在预示着新的一年会有好日子过。 事实上,这天就是两位简大夫给病人拆线的好日子。 烁郡王虽然年逾四十,但除了病瘤之外身体非常硬朗,伤口没有感染,恢复得极好,拆线时的痛对于他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 到了这个时候,简晓年兄弟俩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并允许烁郡王的亲眷净手并穿戴干净来看望他。 等烁郡王休息的时候,晓年跟堂兄道:“既然已经拆了线,应当已无大碍,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劳烦堂兄看顾了。” 在晓年和煜亲王来临图之前,简晓意已经有一年时间没见到过晓年,心中甚是想念。 之前他们要准备手术,后来又要轮流守夜、牢牢盯着病患的恢复情况,所以一直没有机会好好聊聊以外的事情。 简晓意先跟晓年说了说怀远的延年堂:“我不在这些天,正好也是年关,怀远的延年堂留了坐诊的大夫,就休息了。” “兄长这一年辛苦,既要管延年堂,又要继续做研究,苍术和决明也让兄长多费心了。” “不辛苦,不辛苦,延年堂有邓掌柜在,一切都给打理得井井有条,我才真是没有做什么。而且葵郡王殿下也十分上心,我在城郊的药庐都是王府的亲兵和你留下的人帮忙守着,从没出过差错……” 简晓意笑着道:“至于苍术和决明,你教出的徒弟,还有让人不放心的?不过,再过些时日他们应当就要跟你回绥锦去了吧?” 当初晓年走得急,芳疗房的事情没能收尾,只能留下两个徒弟继续处理。 如今苍术和决明已经安排好当时接受过芳香治疗的病患,眼下他们确实可以按照计划,重新回到晓年身边学习。 晓年点点头,回答道:“我是有这个打算。” 虽然晓年回到天京后又收了两个徒弟,但苍术和决明在他心中非常重要,他教了他们最基础的东西,希望能够告诉他们更多的知识。 兄弟俩聊了几句,晓年遗憾地道:“若不是时间紧,真想跟兄长促膝长谈……我们从绥锦来临图已经很久了,最迟后日就要离开,回煜亲王的封地。” “这么着急?!”简晓意闻言很是吃惊了一阵,后来仔细想想,觉得煜亲王离开封地太久确实不好,于是转而对晓年道:“郡王这边我会再观察一段时间,等没有大碍再走,你就放心跟煜亲王殿下回绥锦吧。” 当初他们在怀远一别,眨眼就是一年未见……经了这次分别,又不知道几年才能碰面。 想想那时候在从宁安去往兴安的路上,两人在马车上畅所欲言的场景,彼此都还记忆犹新,只是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即便再是志同道合的伙伴,有时候也得天各一方,独自努力。 得知煜亲王要走,还在恢复中的刘烁总算松了一口气——这么看来,刘煜主动跑到他的封地,确实没有别的打算。 只是这口气松了之后,烁郡王难免因为自己的小人之心生出几分愧疚之意。 人家千里迢迢送大夫过来救他,他还想着对方是有目的,实在不应该。 于是这回刘烁再挽留就多了几分诚意,只不过晓年他们归心似箭,最后还是婉拒了。 后来不巧地陆陆续续下了两天雪,等到雪霁天晴,晓年他们赶紧带着收拾好的行李,出发返回刘煜的封地。 由于临春的主人刘烁正在卧床,是世子刘荆代父亲送别皇叔和简小大夫。 这一次能够让父亲得到医治,逐渐康复,刘荆打从心底里感激,既感谢屋里的简晓意大夫,也感谢眼前这位看起来年轻、但医术却一点都不含糊的另一位简大夫。 然而,就在晓年他们准备离开的当下,忽而有人跑来跟世子说了什么,刘荆的眼睛瞬间瞪圆了起来,并抬头看向刘煜。 煜亲王见状微微皱眉,这时候他看到自己的亲卫似乎有话要说,于是示意那个亲卫上前禀明。 他有种预感,亲卫跟自己说的事情,恐怕跟刘荆刚刚得到消息,是一致的。 亲卫走了过来,压低声音道:“殿下,京中传来消息,宫中有变。” 第140章 谋反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消息, 煜亲王一行未能立刻启程,刘煜与烁郡王不久前才跟彼此道别,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一路上匆匆而过,晓年没来得及当着刘荆等人的面问刘煜发生了什么。 直到他们回到王府、晓年瞥见烁郡王看向自己的异样眼光, 他才意识到此事似乎关乎皇族, 而自己这个“外人”应当回避才是。 但刘煜现在一刻也不想让晓年离开自己的视线——说他草木皆兵也好, 过度紧张也罢,总之在他们回到立阳之前,晓年必须留在他身边! 刘烁见煜亲王并没有开口让简大夫离开, 就明白了刘煜的态度——那个年轻的大夫是刘煜的心腹之人。 虽然讶异简晓年在煜亲王面前如此得看重, 但刘烁转念想想, 对于煜亲王来说,这个治好他魇症的大夫, 无异于再生父母,彼此亲近, 也算合情合理。 这段时间在烁郡王府,煜亲王的亲卫表现得相当低调, 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 充分表现出了“做为客人”的礼貌。 然而现在, 他们的气势显现了出来, 烁郡王院子周围的护卫也突然增多,让整个王府立刻弥漫起一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感。 当然,这份紧张并不是针对彼此,而皆是因为京中传来的那个消息。 “谁也想不到, 玦亲王和烠郡王会先后谋反……你我现在才得到消息,现在要调兵进京勤王,恐怕已经为时已晚。” 他们得到的消息,正是宫中生变,这个时候煜亲王先回封地,固然可以保证自己的安全,但难免会花费时间,万一在此期间发生了动摇国本的事情,那就不是换个国君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所以刘煜必须先留下来,与烁郡王将事情理清,同时商议接下来立阳、临春该如何应对。 晓年听坐在病榻之上的烁郡王说完“谋反”二字,心中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 ——玦亲王和烠郡王竟然谋反了?!刘煜不是说他们都在等冀州皇帝选太子,他们怎么会一个时候同时谋反……这简直太荒唐了! 晓年他们离开立阳的时候都没有过十五,但宫里却是一直热热闹闹。 听刘煜的意思,太后身边簇拥着好几个皇族子弟,怕是要留他们在宫里到年后,甚至更久,或许要到陛下选定太子的那一刻。 结果,煜亲王这才离开天京多久,就突然出现了这等骇人听闻的情况,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难道是陛下已经有了决断,亦或者两个王府都等不下去了? 不过,这个时候纵使晓年心中有无数不解,也不好打断两个王爷的对话,只能按捺住心中的震惊和疑虑,听他们继续说下去。 刘煜果然没有让晓年继续这般不知其所云。 他没有接刘烁的话,反而对晓年道:“烠郡王向陛下密报玦亲王与徐氏勾结、意图谋反,却反被徐家发现其藏兵于京郊,图谋不轨。” 简单几句,为晓年解释了京中发生动乱的整个过程,却让晓年感到更加疑惑起来。 ——所以,到底谁才是真正的谋逆之人?最后的结果,又是怎样? 烁郡王对千里迢迢跑来协助简晓意大夫救他一命的简小大夫十分尊重,他见晓年疑惑正盛,也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于是主动补充道:“如今宫城中的叛乱已定,玦亲王府,徐家和留在京中的刘芝,都已被控制,看来都逃不了干系。” 这场宫变来得突如其来,结束得也同样迅速……很多人的心刚提起来,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事情就已经结束,反倒让人措手不及。 不过,既然刘烁和刘煜已经可以得到消息,说明京中至少已经比较稳定,随后他们的人肯定能送来更详细的消息。 听到这里,晓年脑中莫名地浮现了冀州皇帝温和友善的笑容,不禁脊背发凉。 从天京传递消息到临图,其实花不了多少时间,然而事实上冀州皇帝达到自己的目的,似乎只用了一天不到。 在这么短时间之内,一下解决了两个王府,还有曾经权倾朝野的徐家……哪怕现在有人跟晓年说,这里面完全不关刘炘的事,他也决计不会信的。 以晓年对这位皇帝陛下极其有限的了解,都能令他不自觉地怀疑整件事并非偶然。 …… 和晓年一样觉得皇帝可怕并因此生出戒备之心的,还有跟刘炘同为皇族的煜亲王和烁郡王。 他们虽然猜到这件事恐怕跟立储一事有关,但却无法揣测刘炘的心思,更无法预料现在看来有些疯狂的皇帝下一步会做什么,又会不会继续对其他皇族有所动作。 说是怕调兵勤王为时已晚,其实是发现,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他们竟然这么晚才知道结果,此前甚至连刘煜埋在京中的人都没有发现异样,没能及时报信。 也正因为事出突然,而且有两个王府和徐家涉及谋反,天京城必定戒备得如铁桶一般。 刘煜的人怕自己一行贸然出城,若不小心被皇帝的人发现踪迹,势必会将自家殿下也牵扯进这等谋逆大罪,所以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尘埃落定,他们才找到机会送信出来,这也是刘煜和刘烁的人一同抵达临图的原因。 相比于晓年和堂兄刘烁,刘煜其实才是最应该感到惊讶的人,因为他十几天才刚刚见过刘炘。 那时候两人的对话一如既往地让人不快,但他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现在刘煜仔细想想,对方没有流露出一丝破绽,唯一提到皇长子的时候,说让刘煜好好看着皇长子。 当时玦亲王的四个孙子、烠郡王的次子都在太后身边,很多事情似乎已经由不得冀州皇帝自己做主。 所以当刘煜听到对方话中有话地暗示刘炘自己不打算立别人的子嗣为太子,刘煜多少还觉得是他不愿意认清事实。 如果当时这家伙就已经计划了这场震撼朝野的事件,眼看着太后和徐家左右逢源却详装无可奈何,然后最终让宫变成为现实……那确实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这时候,屋里的几个人脑中都不免想到了仿若疯魔的先帝刘焜——也许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样的刘炘比其皇兄,更加可怕。 与烁郡王远在封地多年、一门心思对付徒太荒原的妖魔不同,煜亲王与刘炘和徐家“斗智斗勇”多年,对他们更加了解。 虽然得到的消息并不详实,但他还是能从中猜到一些来龙去脉。 自皇长子又一次经历大病,徐家对这个外孙不再抱有幻想。 他们要想巩固自己的地位,向来需要皇帝软弱可欺,但饶是徐家,也再也经不起频频换帝王的“劳心劳力”,与其将来不得不立外人,不如现在就将目光投到“新人”身上,趁未来的新皇需要徐家支持的时候站稳脚跟。 他们先是嫁女到烠郡王的封地朔原,太后又频频表现出最喜欢刘芝的样子,确实让不少人以为,刘芝就是他们属意的扶持者。 但现在看来,烠郡王一系既然告密称徐家参与谋反,那与他们就绝对不是同路人。 换句话说,徐家从一开始就在利用嫁女一事转移人们的注意力,他们可能暗中支持玦亲王府,而且最有可能,支持的是烽郡王。 刘炘向来善于挑拨离间,曾用此法维持京中三方势力鼎足而立的局面,后来封王刘烽,令玦亲王府无法一致对外,埋下祸根在前,导致玦亲王府不再是铁板一块。 原本他们与徐家的关系就不再像当年刘炘无权无势、要完全仰赖对方时那般“亲密”,这样一来就更有缝可钻了。 最可怕的失败,不是敌人从外部攻克,而是从内部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