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从三年前开始,凡界追捕我的天兵天将便少了许多,那日神君下凡紫光划过天际,我瞧见了。父皇会派神君来带我回去,我也是料到的,但是三年前我还不能跟你回去,这才躲闪了三年。” “本君知道,所以这三年一直让你逃开。” 元胥的眼神微微有些诧异,转念一想便也了然。 白晔神君是何等人物,掐个手指便能算出来他在哪里,就算敛了周身仙气,那从骨子里透出的仙人气息也瞒不过他,又怎么了会任他在人间又躲了三年。 “这三年,你不主动露出踪迹我便当做不知晓,今晚这客栈金光乍现将厉鬼都引来了,本君没道理再不出现。你的事情,做完了?” “是。”元胥伸开的手掌上流溢着淡淡的金色光芒,一个暗红色的小盒子出现在上面,道道蓝紫色的光芒萦绕其上,神秘的图腾雕刻在盒子上面,平添了不少的神秘和肃穆。 “神君,元胥有一事相托。还请神君将这锦盒交到常合手上。” 白晔瞥了那锦盒一眼,上面流溢着的蓝紫色光芒,是属于常合的神力。 “你盗了镇魂翕逃到凡间,莫非是为了常合?” 元胥扬起嘴角笑了笑,抬眼间,似乎看见了女子焕发的英姿就在眼前,只怕是,再也瞧不见了吧。 “时辰尚早,神君不妨听我说个故事。” 白晔执起桌上的杯盏呷了一口,道:“也好。” “三界九州皆知我元胥一千年前娶了俟人族的公主,却在三百年前爱上了一个凡人,却没有人知道,那凡人,其实也是常合。” / 元胥和常合的相遇,比一千年的北荒战场,还要更早一些。 那一年的常合还有些年少的血气方刚,单身匹马幻化了个模样便跑去妖界阵营打探,结果被妖界发现一直追到了凡界,在一座仙山遇到了在历练的元胥。 元胥一通的英雄救美,自然令对英雄抱着幻想和钦佩的常合动了芳心,二人一同在凡界住了一段时间之后,常合跟随元胥一通游历各处仙山,如此一来,便都彼此生了情。 后来因为天宫发生了些事情天帝急着将游历的元胥召回去,分别前元胥答应了常合会去北荒找他,可这一诺却拖了两百年才实现。 只是他没想到,常合已经忘了他。 那年的北荒战场,女子英姿飒爽不输男子,眉宇间的豪爽气息比之当初更加多了几分,但看着他的眼底却没有了当初的那份柔情。 他对她日益牵挂思念的情谊,在她这里,已经成了遗忘的过去。 他在战场上对她付出的情谊令得常合再次对他生出了情,他在俟人族雕刻着古老图腾的石壁下想向她求娶,他大摆了一个月的宴席宴请了九州八荒的仙人给了她一个最好的婚礼,这些在后来都成为了讽刺。 七百年的相处,从重新生出爱意,到渐渐貌合神离,二人相敬如宾,虽然说不得相爱,却也算夫妻相处有道。 直到,三百年前元胥奉命到凡界办事,遇到了那个叫纤纤的凡人。 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纤纤原先有着和场常合一模一样的脸,和她当年初见时一般的神情和性子,甚至身上若有若无的还有和她一样的神息。 每一个神仙都有自己独特的神息,一个凡人居然有和常合一样的神息,这不得不令元胥生疑,最奇怪的是,这凡人身上,有着七百年前元胥和常合的那段记忆。 元胥一度地错愕惊诧,若要说这女子有他们的记忆是他冒昧认错了人,可他和常合相处了几百年,不会认不出她的神息。 谨慎考虑了一番,元胥决定前往北荒探一探究竟。 原来,他们分别之后不久北荒和妖界发生了一场大战,常合在那场战争中受了重伤,七魄被打散了三魄,是她的兄长好不容易聚齐将她救回,却还是缺失了一些,靠着灵药修补回来。 而纤纤,便是那缺失的一小部分魂魄,带着那一小段记忆在仙界漂泊,最后有了自己的意思和思想,化作了人性往人界投胎,但是每一世都带着那记忆和微弱的神息。 纤纤本就是常合魂魄的一部分,常合缺了魂魄仙体较寻常仙人若一些,即便有灵药调养,在修炼上也要倍加辛苦一些,只有让纤纤回到常合体内才能将她的灵魂修补完整,才能让她恢复那段记忆。 那段,只关于他们的,最美好的记忆。 只是这终究只是他们的设想,他未来得及将设法将纤纤带回常合体内,纤纤便被天界发现了,仙人恋上凡人本就是大忌,她虽然是常合的魂魄,但已经有了自己的思想,只要她不愿意,元胥便没有办法强迫她。 为了护住纤纤,元胥只能将她化了个和常合相似的模样,掩去了她身上的微弱神息,宁愿让人误会也不愿让人伤了纤纤,毕竟她那里的记忆是唯一让他们回到曾经的方法。 常合自打元胥带回了个凡人,便变得愈加淡漠,几度提出想要离开都被他无视去了,本想拖些时日等他寻到方法,不想纤纤只是一介凡人,突然受不住仙界的浓郁灵气,以非常快的速度衰老死亡。 元胥拖了冥界的鬼差留意着纤纤的魂魄,只要她从奈何桥路过便通报给她。 但是纤纤本就是魂魄衍化而来,不受冥界管制,顾自投了胎历了轮回,若不是阴差阳错被鬼差抓了去,元胥也等不到她。 几世的轮回那缕不完整的魂魄已经脆弱得经不住再历一世,元胥无法只得盗了那镇魂翕。 镇魂翕有镇魂塑魂之力,只要将她的灵魂投进去以仙力提炼,便能重新将魂魄练出来。 可那镇魂翕镇着冥界,动之必定大乱,可若不动那镇魂翕,这纤纤再历一世必然要魂飞魄散,即便是不去投胎也会渐渐散去。 在常合和三界安定之间,元胥选择了常合。 搅乱了冥界盗走了镇魂翕,放出了恶鬼逃到了人间,不过是为了有更多时间将常合的魂魄炼回,将那记忆也取回。 / "为了那过去了许久的记忆祸害了人界,也累得自己受这些刑法,值得吗?" 末了,白晔喝尽杯里最后一口茶,问道。 "神君动过情吗?动过情的话就该知道,一旦爱上了一个人,便是为了她去赴汤蹈火,即便与三界为敌,也是心甘情愿的。" "可是常合她愿意吗?你大可将这些重新说与她,又何必执着……" "神君,这些属于我们之间的东西,若没有了,那感觉便也不一样了,我不想我记着而她却没有,这于我们二人,都不公平。" 暗红色的盒子放到了白晔面前,蓝紫色的光纯粹透明,宛若暗夜中最明亮的星辰。 那里面,是她缺失的部分魂魄,和她们初识初恋时相处的时光。 "神君,我们启程吧。"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里有点心疼元胥了,这样的太子殿下你们能原谅吗? ☆、奈何桥边誓 九重天宫,青龙台上,滚滚的天雷声撼动了整个仙界。 元胥的护体金印自娘胎带出,天生的护体龙光,要将金印除去,需得遭受九天雷行,十六道天雷加身,少说也得去一成修为。 一个月前天帝的敕令传遍九州八荒,即便作为一个父亲打心底里心疼自己的儿子,可作为一界之主,这是必须给三界的交代,凡界遭厉鬼为祸几十年,不是他心疼就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包庇自己的儿子的。 青龙台上的元胥一身黑袍,衣上金丝绣成的蟒纹已经有了血迹,他不曾抬眼看虚空中的父皇,没有看在场心有不忍却又不能求情的众仙,只颇为感激地朝人群外遗世独立的白晔神君投以一个极其勉强的笑,然后视线越过他,落在远处的紫霞殿。 他知道白晔已经将锦盒交给了常合。 他也知道常合已经上天了。 他为了她犯下这等祸害人界的大错,她知道了,该接受不了吧?若非这样,她为何不来。 无极炼狱千年刑法,转世轮百世人间轮回,也许,他们不会再见了。 其实,这样也好,至少她该记住了他曾经年少不羁的模样。 / 十六道天雷声落下,九重天宫上一次这样大的阵仗,是在太子飞升上仙的时候降下三十六道天雷。 这十六道削筋剔骨般的天雷,较之以往,说过之也并无不可。 这毁天灭地的磅礴天雷之力,寻常仙人怕是会受不住灰飞烟灭。 瑶池后的僻静小径,常合仰躺在树干上,左手执着那红木盒子,右手抱着一坛子酒往嘴里大口大口灌着。 天雷的震撼之力连瑶池都感受得到,每降下一道,这树便跟着颤三颤,连带着酒都洒出了几分。 常合半眯着眼睛远远眺望了一眼远处天际上黑压压的一片,不时闪现的电光和不可忽视的压迫之力,让人没来由地害怕那自然惩戒之力。 最后一声雷声落下,整个天宫仿佛都被撼动了一般,震感较之先前更为强烈,可想而知这一下积聚的力量最强,青龙台上的那人,怕是已经遍体鳞伤。 恨恨地啐了一口,常合愤愤骂道:“活该!” 坛子举起往嘴里灌酒,小半口之后却发现酒坛子已经空了,坛子脱落掉到地上摔开的一瞬间,心里仿佛一瞬间空了,眼睛难受得有些厉害,抬手一摸,才发现是泪水。 心里有些可耻地笑了笑,他做下这等错事,本就该受到惩罚,可她竟然还是为他心疼到哭了。 从红木盒子里拿回的记忆,那个一身青袍爽朗不羁带着她游历仙界路见不平的少年,如今正遍体鳞伤地在青龙台上受刑。 千年的貌合神离,瑶池前的每一次交手,一个月前和离离去,她以为,她早就把他放下了。 可是当祝离把这东西交到她手上的时候,她的手却止不住颤抖了。 那段记忆明明那么美好,可是她以为的放下,却只是被自己埋起来不愿提起罢了,一旦揭开了一个小小的伤口,便是撕心裂肺都比之不及的疼痛。 那种,令人窒息到灵魂都在撕扯的疼痛。 / 清婉在紫霞殿等了两日都不见神君归来,还没进门便从祝离神君那儿拿了个盒子失魂落魄离去的常合也没有回来,连平日十分不正经能偷懒绝不露面的祝离神君都没了影。 明知道他们都该在忙活太子殿下的事情,可是心中就是止不住腾起一股焦虑之情,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出去找找,找着一个算一个。 才踏出紫霞殿的门口便遇到了常合,和两日前失魂落魄离去时不太一样,身上穿的也不是那暗紫色的甚是飒爽的衣袍,反倒是换上了一身淡蓝色的轻薄纱裙。 不得不说,蓝色是非常适合常合的颜色,或是丰神俊朗潇潇巾帼,或是恬淡如水温雅得体。 本以为她会一笑而过,亦或是要悲伤一番,若是想不开要做个什么傻事,她还得帮忙拦着,可是没想到此时的常合如此平静,平静到看不出她接下来想要做什么,只是眉间的一抹急色透露了她的不安和害怕。 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常合倒先开口了。 “陪我去一个地方。” “去……”哪? 一个字卡在喉咙里还没有说出来,常合便一把拉住她,捏了个诀便驾着云往一个方向去。 常合的云驾得快,清婉自顾担心着不让自己掉下去,也没有闲心再去问她,何况这样子根本不打算告诉她,到了便知道了。 / 几乎只是一个眨眼的瞬间,她们驾着的云便从白昼进入了黑夜。 天宫没有黑夜,仙界的其他地方却是有的,可是一路飞过来都是白昼,这突然的天黑,清婉很快就反映了过来,这是越到了人界。 云朵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向下行进着,穿透了地面,越过了结界,到达了另一个光怪陆离的地方,荒凉、阴冷,各色的光交替着更添阴森之感,从黑暗深处传出的哀嚎声,听得人直冒冷汗。 “这……”清婉缩在常合身后,虽然自己是个实打实的神仙,可是当抬头看见牌匾上的“冥府”二字和守在大门前拉长着舌头的鬼差的时候,那作为神仙的一点点傲气便怂了下去。 “他今天下无极炼狱。” 常合转头看了她一眼,用一副云淡风轻的语气解释。 饶是如此,她还是听出了那话语中的难过和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