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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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儿是?”我好奇问道。 “当晚在厢房内被害的婢女?”蒲先生不假思索地答道。 李玦先生点点头,悲伤道:“香儿当晚,定是去当家的厢房廊中取些点心与猫狗,却不料被闯进屋行凶的刺客正撞见,才惨遭毒手!香儿本是个被宋当家收养的本地童女。只有她,天真无邪,丝毫不顾帮派间的隔阂,常常拉众人一起围坐,与她讲起各自所知的奇闻趣事一同开心。每每听到趣处,便拍手甜甜笑起来。我们相互对立的三派人马,包括宋当家一家,都对她无一例外地关爱备至。她人很善良,经常偷偷取些点心喂流浪猫狗。家里的众人,包括当家和奶奶,对她偷拿点心都心知肚明,但没有一人愿拆穿她。奶奶甚至常备些点心,放在厢房门廊的柜中方便她取用。只是没料到命案当晚香儿竟被刺客撞见,惨遭害命。可惜!可叹!” 听到此处,我心中顿时郁闷连连。想那除暴安良的雷教头,竟不得不斩杀无辜少女灭口,更加唏嘘不已。 随后,蒲先生与我二人又简单与李玦先生闲谈几句,便与他道谢告辞。又别过张掌柜,我们二人出门上马,再次漫步开来,依着蒲先生意思往南山悠然前行。 蒲先生叹道:“宋狗贼的下场、雷教头的凶狠、香儿的无辜,实在令人感慨良多!”我正待随声附和,蒲先生早又道:“飞,与我往六十里外吴村一行。” 我连忙道:“蒲先生,六十里来回,便是一百二十里路。如此的距离,我二人必要一路打马奔驰才得在今日往返,还怎能顾得上玩赏沿途的风景?” 蒲先生闻言绝倒,道:“飞,我一介喜好鬼神奇谈的迂腐书生尚在努力查案,你身为正在办案的捕快,怎能懒惰推辞?” 我忙答:“当然没有此意。我是怕在吴村耽搁,误了查案。难道六十里外的异乡,还有此案的关键证据不成?” 但蒲先生漠然答道:“飞,实不相瞒。在我心中,此案只剩下最后一片拼图还待核实。若在吴村的情况与我心中所设想的相同,便可还原案件的完整原貌。”言罢,蒲先生一躬身,猛地打马,如离弦之箭般沿山路飞驰而去。 我见状,顾不得细想蒲先生的断言,连忙打马,紧随其后。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我和蒲先生一路飞奔,便到了冯举人亲家,卫家所在的吴村。进了村,蒲先生与街边行人问起卫家的下落。但被问到的年轻人却一愣,连连摇头道:“先生莫非是记错了?本村哪有卫姓的人家?” 我正在惊诧间,蒲先生却并未追问,而是简短道了谢,便往别处搜寻。不一时,又见一老妪,蒲先生忙跳下马,与她问起卫家的下落来。 老妪微微皱眉,轻声叹道:“几年前,本村确曾有过一户卫姓人家,只是这神秘人家如今早已家破人亡,只剩下无人的空房。” 蒲先生如见了金子,两眼亮闪闪追问道:“老mama,何为神秘?” 老妪答道:“老身的记忆已有些差了,若有失准之处,请二位见谅。记得八年前,有户人家忽然来到村中落脚。这户人家有中年的夫妇两人,带着一男两女三个孩子。我们这些当地人见他家行囊众多,本想上前协助搬运,却被这家人婉拒。等这户人住稳了,却并不与村中其他人家往来,邻里之间仅仅是点头之交。我们也只是知道这户人家姓卫,除此之外,再一无所知。 “这户人家很是不幸,原本俊俏的儿子只有十多岁,却敢每日只身上山打猎。有好心人劝他太过危险,坚持与他同行。却见他在山中健步如飞,身手敏捷,难以跟上他的脚步。见他每每收获颇丰,也便不再担忧,自由他去。但没过多久,这儿子一日出猎之后,再也没有回家。夫妇二人心急如焚,报了官,却仍寻不见下落。甚至连尸首也找不到。时至今日,仍不见踪影,只怕是已经葬身兽腹中了。 “两个女儿,曾有好事的年轻人见到,四处宣扬她们两人的美貌,称赞是宛如下凡仙女般的国色天香。一时村中小伙子们跃跃欲试,往卫家提亲的人络绎不绝。这卫家夫妇却是贪得无厌,竟趁机坚持索取离谱的彩礼,足足四十两黄金!且不说他们的千金可否真如传闻中的标致,光是这四十两黄金,对本村中的平凡人家,穷极一生之力也无从得来。想这夫妇定是不打算嫁出女儿,故才讨要如此离谱的彩礼……却也有些蹊跷,想在将近六年前,邻村名门冯家长子带了人马,浩浩荡荡前来提亲。据说他当即便取了黄金四十两,交予卫家夫妇。卫家夫妇见了灿灿黄金顿时堆笑满面,连声答应。不只如此,还租了花轿,亲自把小女儿嫁去了冯家。近两年,老身偶有耳闻,说那冯家儿媳是伶俐狐仙。如此想来,莫非卫家一家,本都是隐居在此的狐仙?”言至此处,老妪又连连拱手道:“老身刚刚失言。看二位的装束,定是前来问个究竟的官府人。老身竟与二位讲起这捕风捉影的传言。恕罪,恕罪。” 我与蒲先生二人连忙安慰她两句。随后老妪又道:“且不提小女儿。大女儿则是多年来始终守在夫妇二人身旁。直到四年前,夫妇二人忽然无端投缳自尽,村里一时哗然。大女儿送了夫妇二人入土,随即大哭一阵,便就此只身离去,再也没有回来。” 听罢,蒲先生询问老妪卫家宅邸所在,老妪手指向西道:“二位大人,当年卫家在西村头的宅所废弃已久。恐怕没剩下什么物件。” 蒲先生微微点头,随即拱拱手,与老妪称谢道别,接着催我上了马,往村外走去。 我正打算询问他查证的结果,蒲先生早抢道:“飞,此案已经得解,速回广平!”话音未落,他早挥鞭打马,飞奔出去。 我一惊,连忙打马追上。正要开口询问,不想忽然一声炸雷响过,我猝不及防,被惊得在马背上一跳。蒲先生调笑道:“大丈夫亦畏雷乎?” 正要辩解,我却脑筋一转,答道:“圣人迅雷风烈必变,安得不畏?” 蒲先生大笑:“好个问答!说来飞,你既然晓得煮酒论英雄,想必也熟知美人计的典故吧?” 我连声道:“这怎会不知?这可是东汉末年,司徒王允为铲除恶臣董卓谋划的良策。他以天下无双的美人貂蝉为饵,离间了董卓老贼与护卫吕布,最终人中吕布果然应诏手刃董卓老贼。这般的传世奇谋,我们这些读书人怎可能不知?” 蒲先生答道:“飞,虽说这计谋本是罗贯中杜撰,但你可曾想过,此计若真在现实中发生,将是怎样的情形?” 我略加思索答道:“自古以来便有‘怒发冲冠为红颜’的说辞,我怎能不当真?有人说国贼吴三桂也是为爱妾倒戈了,降了旗人。我想若真有人以美人为楔子离间,必定成效不凡。” 蒲先生点头道:“飞,你既如此认定,可能识破冯举人案中的布局?眼下已到解谜之时。与往常不同,飞,这次我邀你与我通力将谜底揭开!” 第十一章 尘埃落定 听蒲先生欣然邀请,我连声称谢,答道:“承蒙蒲先生看得起。既然如此,我们二人从哪里入手为好?” 蒲先生道:“雷教头计刺宋平云,又陷害冯举人。而冯举人被红玉设计所救。红玉与雷教头两人相熟,交涉后雷教头从了红玉,救出冯举人助二人团聚。这是你我二人均认可的推论?” 我连连点头称是。 蒲先生道:“我们怀疑,红玉与冯举人被拆散后,刻意点了卫氏嫁到冯举人家中,但同时宋府内的仆人却纷纷表明是有人先将卫氏许诺给了宋狗贼做妾。卫氏与冯举人相守两年,便遭宋云平狗贼所夺。在宋狗贼宅中,卫氏假装顺从,却图谋刺杀宋平云。宋平云狗贼疑心冯举人报复,便增设府内护卫的人手,正让雷教头趁机混入宋平云狗贼家中,实施了无头尸的诡计斩杀宋平云狗贼全家。这三处,是我节选的案情,不知飞你意下如何?可能见到其中的微妙玄机?” 听蒲先生罗列三事,我忽然不寒而栗。正要开口,深灰的天空又忽然白光一闪,随即传来一声炸雷,紧接着瓢泼大雨轰然泻下。 蒲先生听得响雷被惊得一跳,大叫了起来。 我见他如此狼狈,禁不住说道:“蒲先生刚刚怪我被雷吓着,如今自己不也……”话音未落,蒲先生早狠狠抽马,对我吼道:“不好!飞!速速与我赶回广平衙门!!”见他举止奇特,我连忙纵马紧追,问道:“出了什么大事?” 蒲先生不答,大叫道:“飞,你可见美人计再世?” 我连忙道破方才的疑心:“依蒲先生所言,貂蝉是卫氏,吕布与董卓,却是冯举人与宋平云?” 蒲先生甩头道:“正是!飞,你可曾想过,何人是王允?” 我听得一愣,随即答道:“依蒲先生的意思,将卫氏引荐给冯举人之人是红玉,便是红玉充当了王允一角了?” 蒲先生点点头,压过撞击地面的雨水声喊道:“正是!” 随即我思忖道,如今冯举人与佳人相守,过着神仙日子,而宋平云却身败名裂,尸骨甚不得留全。于是答道:“如此说来,眼下红玉与冯举人两人恩爱度日,便是说她最初的图谋,果然是宋平云狗贼了么?” 蒲先生叫道:“正是!飞,你想那曾尝试手刃宋狗贼的卫氏,却也不是与红玉的图谋相同?” 听了蒲先生所言,我将与蒲先生方才所说的一切连接起来,将事件返回四五年前:卫氏图谋宋平云,便嫁给冯相如,同时许给宋家做妾。于是迂腐顽固的冯骜与一贯蛮横的宋家果真起了冲突,冯相如在遭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后对宋平云咬牙切齿,卫氏也得趁着被抢去宋家的机会深入敌后,执行刺杀。至此,我不由问蒲先生道:“可蒲先生,卫氏也是不自量力,她一个弱女子刺杀宋平云怎会轻易得手?竟送了命。” 蒲先生抹去满脸的雨水,喊道:“飞,你已得此案精髓!先不论此处,你且考虑,为何红玉推举卫氏嫁入冯家?而红玉又是何等姿色?” 我连忙想来,却不由一惊:红玉与冯举人偷香几月,直到被冯骜发现,赶她出门,才不舍离去,第二天却携了重金,要冯举人迎娶卫氏代替……“原来如此,蒲先生!”我大声吼道,压过雨水如瀑布泻下的巨响:“本应以红玉为饵,所执行的美人计,竟不慎失手,因此才由卫氏替补!” 听蒲先生大声赞同,我随即道:“蒲先生,红玉如此聪慧,却怎会失手?” 蒲先生答道:“红玉本想手刃宋平云,却没料到自己竟相中了冯举人!倘若执行美人计,她将被歹人夺去,进而借机刺杀宋平云。试想宋家的众多护卫,即使得手,她却怎能脱身?更如何得以与意中人相守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