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这头龙从背影看，几乎与他和阿维德的一模一样。 它本应正值壮年，却因为伴侣的离去而显出了一丝不合时宜的老态，它拖着尾巴在沙滩上留下一条长长的痕迹，最终停在了距离海岸线不远的地方，安静地看着平静如波的深海，一点儿没有主人平时显露出的冷静和狠厉。 阿维德在他旁边说：“那是父亲的龙。” 奥德罗塞轻轻嗯了一声，抬手压了压帽檐。 星舰彻底脱离爱琴罗的范围后，阿维德忽然问了一句：“哥哥，你还记得爱琴罗下雨的那一次吗？” 奥德罗塞用眼角扫他一眼：“记得，你还溺水了——虽然准确地说只是被困在浅滩里泡了半个小时，然后就吓得再也不敢靠近海边，以及到现在也没学会游泳。” 堂堂帝国亲王到现在都不会游泳，说出去都没人相信。 阿维德脸上浮现出便秘一样的表情，说不清究竟是欣慰还是尴尬：“……原来哥哥对我的事记得那么清楚。” 强行挽尊。 然而唯二的在场者并不给他面子，在瞭望窗边又看了一会儿后，就转身离开了这里。 阿维德知道他应该是去看刚刚从皇帝那里拿到的留影仪，倒也识趣的没有跟上去烦人。 他碧绿的眸子微微转动，视线落在已经完全成了一个点的爱琴罗星上面，轻轻叹了一口气。 果然还是没有想起来啊—— …… 亲王府中。 苏断呆呆地看着把脑袋扎进鸢尾花丛的龙，一瞬间简直都有些怀疑苓生。 那么密集的花丛，一脑袋扎进去不知道要蹭到多少别人家的花粉！ ——还不如来抢他的呢！ 苏断委屈地抽抽鼻子，然而还没等他伤心的挤出眼泪来，龙就兴奋地抬起脑袋，然后用沾满花粉的脑袋在他身上乱拱，把他也推进了花丛中。 苏断：“……”随便吸一口气，都是别人家花粉的味道。 不要了！这个对象没法要了！ 然而还没等苏断生气的从花丛中扑腾出来，龙就像邀功一般，用骨翅轻轻把一样东西拨到了苏断面前。 喉间还发出代表着兴奋的呼噜声。 苏断低头一看，那是一个黑色的小盒子，上面沾满了泥土，显然是刚刚才被扒出来的。 第48章 帝国元帅的小奴隶 这是什么？ 苏断抽鼻子的动作顿了一下, 看着面前这个似乎已经有了些年头的小盒子，呆呆地盯了几秒。 奥德罗塞的精神体见他没有反应, 又动了动嘴巴, 一直将这个小盒子拱到了苏断手边。 微凉的金属触感碰在手背上，带着一点儿刚被挖出来的湿乎乎的泥土的气息。 苏断顺从地从地上把盒子捡了起来，先是从空间纽中掏出纸巾把它上面沾到的泥土擦得干干净净，才放在腿上滚了一圈。 只是个方方正正的黑色小盒子，大概是他的两个手掌大, 上面没有什么花哨的花纹, 店铺里随处可见的那种，看起来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他拿着盒子, 龙就在他手边呼哧呼哧的嗅着，有如破碎冰层般的冰蓝色兽瞳不时紧缩, 湿润的鼻尖划过苏断手背，有些急躁的拱着。 苏断看它一副尾巴都要翘起来的样子，伸手安抚性地摸摸它的鼻尖，然后就开始研究怎么打开这个盒子。 盒子上的锁并不是精神力或虹膜加密式的, 而是非常复古的机械式，苏断试探性地在搭扣上摸索了几下，不知道按到了哪个开关, 咔哒一声，盒子的顶部就弹开了。 苏断看到里面的东西, 忍不住楞了一下。 里面的东西实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不过不是因为里面的东西太奇怪了, 而是因为它们平淡的让人意想不到，充满着朴素的生活气息。 龙喜欢亮晶晶的、看起来值钱的东西，按照这种习性，它们会珍惜的藏起来的东西一般都是金光闪闪的钻石和珠宝，所以苏断也已经做好了见到一盒子亮闪闪的心理准备。 却没有预料到，打开之后，里面的东西一点儿都不亮，反而都是一些看起来非常平常并且零碎的小东西。 有不知道什么材质的石头，被埋藏了这么多年，握在手里依旧让然感觉清润敦厚；有一小块方格子布料，像是手绢的样式，被窝成一团塞在那里，很小，展开后也只有他的巴掌那么大，粉扑扑的像是给小女孩用的，一角上印着一只小巧的鸢尾花…… 苏断小心地往下翻，他逐渐意识到，盒子里盛着的应该是奥德罗塞小时候的玩具和用过的东西。 只是被藏在了这里。 这是…… 翻到快底部的时候，苏断拿起了一个—— ……丑乎乎的黑龙玩偶？ 在看到它的第一时间内，苏断只能找到这个形容词。 因为这个玩偶确实长得观赏性不那么高。 之所以说它“丑”不是因为龙本身丑，而是缝制的手艺太差了，龙的翅膀和后肢大小不一扭扭曲曲，连龙的嘴巴都是歪的，两颗蓝色的眼珠倒是特点鲜明。 苏断举着这个奇形怪状的玩偶和奥德罗塞的精神体对比了半天，才勉强确认了他面前的这头大黑龙应该就是原形。 在苏断准备把玩偶放回盒子里的时候，一直显得有些异样亢奋的龙忽然嘴巴一伸，像是今天在厨房叼他的营养剂那样，动作熟练地把玩偶也叼走了。 苏断呆了一下，眼睁睁看着还没有他手大的玩偶瞬间消失在龙嘴里，无措地拍拍它的骨翅，催促道：“不能吃的，快吐出来……” 龙对着他眨眨眼，直到苏断又拍了它一下，才垂着脑袋、依依不舍地把玩偶吐在苏断掌心。 苏断松了一口气，把黑龙玩偶放在腿间，拿出了盒子里的最后一样东西。 那是一颗淡紫色的宝石，躺在盒子最下面也是最角落的地方。 终于有个像是巨龙的收藏的东西了，苏断想。 他把那颗宝石拿出来，发现其中有着一个小小的花苞，和他手上的戒指是一个形状。 “鸢尾花……”苏断看看手上简洁的戒指，和系统确认了一遍，“这是奥德罗塞母亲生前喜欢的一种花，对吧？” 系统说：“是这样宿主。” 所以这些东西，应该有很多是来自母亲的礼物吧，像是刚刚那块手帕，还有现在他手里的这块宝石。 系统忽然说：“宿主，您拿着的这颗并不是宝石。” 苏断：“嗯？那是什么？” 系统说：“这是一种人工合成的影响储存仪器，简称留影仪，可以储存记忆输入的图片或者影像，类似于您上个世界的照相机和摄像机集合体。” 掌心中的淡色宝石在阳光照射下发出细碎辉光，里面的花苞含羞了许多年依旧栩栩如生。 苏断眨眨眼，问：“所以这里面是照片或者视频吗？” 系统说：“是的。” 难道是小时候的奥德罗塞……苏断控制不住地想象起来，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有点想看。 他想了想，仰起头问这颗留影仪的主人：“我可以看看吗？” 龙垂下巨大的头颅，用吻部在他脸颊上轻轻蹭了蹭，然后将脑袋垂的更低了些，用鼻尖碰碰苏断掌心的那颗宝石。 它把最珍贵的东西藏起来，现在要给它最喜欢的人看。 宝石中心的花苞啪的一下绽开，一副画面以苏断掌心为起始点，清晰地投射到他面前的半空中。 那是一个浅色沙滩，上面果然有着小时候的奥德罗塞。 他那时候看起来还不到十岁，跟现在长得几乎一模一杨，但是脸颊上有着一点儿没有褪干净的婴儿肥，眼睛又大又澄澈，睫毛长长卷卷的，像个精致的小王子，即使绷着脸也没有现在那么让人望而生畏，反而有着一种奇异的反差萌，让苏断生出了一种想去捏捏他脸的冲动。 他盯着迷你版的奥德罗塞看了有半分钟，莫名吧咂了一口之后，才去看照片上的其他人。 站在奥德罗塞旁边的是比他矮一头的阿维德，和现在没有什么差别，两个小孩子身后是两个大人，一男一女，应该就是奥德罗塞和阿维德的父母，帝国的皇帝和皇后。 目光在和奥德罗塞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那个成年男人身上略过，苏断的视线长久地停留在了那个有着一双碧绿眼眸的女人身上。 她的面容并不温婉，也称不上美到让人丢失灵魂的程度，但是那双碧绿的眼眸却像是上帝遗落人间的宝石一般，让人觉得一切都可以在里面得到包容和原谅。 她把胳膊搂在两个儿子肩头，长发像是海藻一般散落在他们身上。 四个人都穿着很放松的常服，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去海边度假的普通家庭，他们身后的海水蓝绿交辉，在初起的晨光中呈现出一种无法言说的深邃。 龙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脑袋伸了过来，悬在苏断头顶，也跟他一起安静地看着这段被珍藏了不知道多久的时光。 【叮，治愈目标奥德罗塞治愈值上涨10，目前治愈目标的总治愈值为50，请宿主再接再厉！】 苏断仰起头，努力地伸长胳膊，摸摸它坚硬而冰冷的下巴。 …… 返程的星舰上，奥德罗塞打开了那颗迟到了三年的留影仪。 瑟菲皇后的面容出现在他面前，奥德罗塞愣了一下后忽然垂下眼，错开和母亲对视的目光。 这段视频应该是在她病重的时候录的，脸上带着无法忽视的疲惫和病容，已经很瘦了，能够清晰的看到脸颊上突出的颧骨。 瑟菲皇后是因为基因疾病去世的，病的很突然，从恶化到去世的速度也很快，但是那时候和异族的战争正进行到紧要的时候，奥德罗塞无法回程，没有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她的声音也因为治疗带上了一丝沙哑，但是依旧很好听。 讲的无非是一些细碎的小事，比如说小时候他收到一般都是小女孩才会用的粉色手帕那副淡定的样子，再比如说他是怎么用冷淡把玻璃心的阿维德气哭的……甚至很多他成长过程中连自己都记不太清的事情，都被一一提了一遍。 这些故事原本在奥德罗塞记忆里是很无聊的，但是被这么复述了一遍，又仿佛重新染上了什么色彩一般，拂掉了灰尘，变得现鲜活了一点儿。 奥德罗塞一言不发地听着，有时候会略微挪动一些姿势。 星舰在宇宙中安静地行驶着。 最后，瑟菲皇后轻轻叫了他一声：“奥罗。” 奥德罗塞抬起头，对上那双犹如玛瑙般通透的眼睛。 “我很抱歉，”那双眼睛的主人说：“我的基因疾病应该是遗传了你一部分，才让你体会不到正常人的情感。” 奥德罗塞摇摇头，想反驳她的话，但是随即意识到这只是一段残存的影像，里面的人并不会因为他的回答而做出回应，于是顿了顿，最终什么也没说，继续安静地听着。 瑟菲皇后耐心地嘱咐着他：“……我知道你或许永远也不懂爱情……但是一个人生活是很孤独的一件事，如果你以后遇到了让你觉得很舒服的人，哪怕只是一点点的想要留在身边，也一定不要犹豫。” “婚姻办理局就在皇宫右转的那条街上，靠南第四家就是。”说到这里，视频中的人弯起眼，笑了笑。 奥德罗塞眼睫颤了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