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一队车停在机场外,崔陈刚上了打头的几辆,陆寒霜跟着保镖走向其中一辆。前面的胖子不知跟保镖领队说了什么,陆寒霜上车前被叫住,领队冲保镖们喊道,“咱们有一辆车空调坏了,年纪小的都坐那辆。” 陆寒霜瞥了眼不远处得意咧嘴的胖子,走向末尾那辆车。车队启程,赶往白杨小镇与滞留的《异人》节目组汇合。 远离城市繁华,车越行越偏僻,道路两旁黄沙漫漫,风一吹起,如黄纱舞动。 午后,阳光毒辣,穿过窗玻璃照到皮肤,像要烧出个洞。车内没有制冷,铁皮门板晒得发烫,厢内闷热像个蒸炉,打开窗灌进车的都是热风。 司机卷着袖子擦脖子,汗水哗哗淌湿衣料,粘紧皮肤,腻得人坐不住。 瞥眼倒车镜,后排三位保镖早摘掉墨镜脱了西装外套,胸口越敞越大,咕咚咕咚猛灌着水。司机目光放回身侧,副驾驶席上,直面阳光的青年口罩帽子一个未摘,躺在椅背上许久未动,像是睡着了感觉不到热——刚才有人想帮他摘掉帽子,手还没摸上,青年便坐起身转头看去,显然只是闭目养神。 司机瞄着青年脖子手背裸露的皮肤,干净清爽,别说是汗,连点热红的迹象都没有。 如果有人能碰到青年皮肤,必然会发现他的体温一直保持微凉。 …… 车行到傍晚,至白树林酒店。 崔陈刚在二楼中餐开了一个双桌包厢。 同车的胖子不急着进店,紧紧盯着末尾那辆车,等着瞧笑话。后车门先打开,三个保镖陆续下来,重新穿上的西装外套皱巴巴,像腌过的酸白菜,胖子一乐,副驾驶席车门开了。 他掏出手机想拍下照,青年钻出车门,抖抖衣服上坐出来的褶皱,身如玉树,气质翩然,举手投足间感觉不到半点燥热狼狈,整个人清清冷冷。 仿佛一泓清泉滴蚀人心。 胖子大失所望,被风采煞住的指头却老实按下拍照键,他低头一看,“我拍他干嘛?”皱眉嘟囔着装起手机,不知为何没有删掉照片。 包厢里,一桌二十来座,崔陈刚一行坐了三分之一主桌,点了酒水饮料嘻嘻哈哈笑闹,十几位保镖被引到副桌。 保镖们习惯性打量一圈环境死角,便规矩坐着,并不东张西望,目光偶尔滑过静静坐一角,捧着杯子品着茶的戴帽青年,感觉并不寻常。 有保镖试探几句,被不冷不热打发掉,便息了心思。 凉菜刚上桌,包房外响起一小阵sao乱,女服务员推开包房,领着入住上面客房的《异人》节目组的人进门。 崔陈刚起身相迎,热情引着导演与十二位冠军选手在主桌坐下,挨个询问几人口味,大笔加菜,其热情周到远胜被冷落在副桌的保镖们。陆寒霜身侧的三位年轻保镖很不是滋味,打量浑身破绽漏洞的选手们,撇撇嘴与同事互相碰杯,一切尽在不言中。 陆寒霜搁下空茶杯,提起转盘上的茶壶,打开一看再重新盖上,茶水已经凉了。 他抬头四下一望,本该守着副桌的女服务员跟去了主桌。 包间里不知何时又多了几名女服务员,小姑娘们红着脸扎堆小声私语,目光时不时滑向同一个方向——一众不修边幅不注重打扮的选手中间,被左左右右衬得恍若奢侈品的俊美青年,路易斯。 女服务员们争抢着凑到路易斯跟前,频繁倒茶换湿巾,服侍之殷切,引起崔陈刚等人打趣,“啧,不愧是看脸的时代啊。” 路易斯梳着三七分油头,一头眩目银发,衬着蜜蜡般光泽的皮肤生出奢华感,他五官英俊,宽额深目,湛蓝眸色令人着迷,唇角仿佛时时含笑,一身经典的白衬衫黑西裤绅士打扮,与保镖着装相似,却穿出天与地的差别。 被冷待的陆寒霜扬手,女服务员没看到,只顾着叽叽喳喳细语,“这几天咱们酒店订房数暴涨,听说都是来看他们的。” “不是他们是他,几乎都是专门来看路易斯的。” “不怪网上说,路神是历年玄术类真人秀最火的明星选手,红遍全球。” “去年全球评一百张最美的脸,他好像排第十三?” “什么第十三!评委是眼瞎了吧,路神百分百是世上最帅的男人,没有之一。” 楼层部长进门,准备叫走多余的服务员,训斥还没出口听见这番话瞥了眼路易斯,“……也就一般般吧。” 引起女服务员众怒,“这还一般?部长你该不是整天戴目镜玩游戏,辐射太多近视。” “我亲眼见过比他帅的。” 女服务员不信,“可劲吹吧。” “吹屁!《寻仙》里寒霜大大不是比他好看千万倍?”小部长打量路易斯。 啧,这头发明显染过,发根冒着褐色,发油厚得能烤rou,肤色精心晒制,一个大老爷们还戴美瞳?嘴角笑容做作,坐姿直挺挺明显刻意训练过,是赏心悦目了,但比起寒霜大大天然去雕琢的风姿,更显刻板下乘。 之前还有一个扒皮贴,说路易斯被宣传为“上帝最杰出艺术品”的五官全经过调整!被赞“天生带笑弧度优雅”的嘴巴整得次数尤其多,小部长摇头,骨子里透出一股肤浅造作,有什么好看的? “……你是说称霸画手界闻名同人圈的那个npc?好吧,如果这样我承认那个npc比路神好看!但哪能拿npc和人比,又不在一个次元!”不属于包房的女服务员不情不愿跟着小部长出去,说话声渐远。 第22章 石林迷阵 陆寒霜瞥了眼气氛火热,捧着《异人》推杯置盏的主桌,其殷勤备至让保镖们干坐着吃得食不知味。 陆寒霜端起茶杯,起身准备去工作台倒热茶,主桌观望的宋展飞拎着水壶窜出来,“你坐你坐,我给你倒。” 节目导演齐星博纳闷看了一眼,“那个也是你们保镖?怎么打扮怪里怪气的,跟其他保镖穿得不一样。” 埋头吃得满嘴油的胖子抬头,“你管他穿什么,提醒你一句经验之谈,那可不是一般保镖。” “咋,你还吃过亏?”齐星博目光落回胖子,“所以宋大少这么伺候他?” “我是吃过亏,但宋展飞捧他可跟这没关系,纯属抽风犯贱。” 砰!一个茶壶猛然落到胖子肘边,壶嘴溅出热水,差点烫到胖子胳膊。宋展飞在旁边坐下,“说谁犯贱呢?” “说你咋啦?”胖子还记挂着宋展飞两人之前帮人欺负他的事呢。 “主桌吵起来了。”副桌一个保镖出声。 一人瞅着意思意思喝了两口热汤,开始冷静擦嘴的陆寒霜,“好像是因为你。” 陆寒霜扔掉湿巾,看向桌对面的领队,“我吃完了。” 领队愣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七层,房号7013,信息订房时录入了,刷脸就行。” 陆寒霜点头起身,一点不在意主桌的sao乱,回房休息。 …… 翌日,接上当地向导,翻了一倍的车队载着两批人浩浩荡荡驶向禁区,停在高耸的隔离电网外,转乘沙漠履带车。 崔陈刚去办理通行手续,宋展飞打量着隔离网上“军事重地,禁止通行”八字铁牌,等了许久,才见崔陈刚远远走来,面有异色像在思索,脑袋探出窗外大声问道,“怎么盘查了这么久,出什么事了?” 崔陈刚停到宋展飞车前,“尖刀也失踪了。”声音并没想象中高兴,崔陈刚眉头紧锁,“他们劝我们别去,估计怕担事。” “你的意思?” “当然去!正因为尖刀失踪就更应该去!” 宋展飞毫不意外,从崔陈刚甄选被刷下便想着法子打脸尖刀,多年对头的性子可见一斑。 “那就出发呗。”宋展飞收回脑袋。 崔陈刚生出一丝隐忧,“我再去清点一遍物资,你去检查一下通讯设备都好着没,真到万不得已,还得向上面求助。” 一行履带车像蜿蜒长蛇驶进隔离网中。 骄阳似火,晒着漫漫黄沙,仿佛金河流淌,耀得人眼花,金河沙漠顾名思义,由此而来。 崔陈刚同《异人》的选手商讨了计划,从外围开始绕圈,不断缩小范围,像盘旋的蛇尾一样圈圈深入腹地,虽然费时费力,更保险周全。 时间如流沙,到了下午渐渐深入,周围没有军人没有建筑物,只有一片片枯燥单调的沙坡,满眼荒芜。 烈日渐落,视野变得昏暗,远处连绵起伏的沙坡被霞光染色,一片殷红,像沙子里渗出了血,令人心头压抑。 “天一黑,这地方怎么怪渗人的?”载着选手的司机出声,从后视镜瞧见几位选手相继出现身体不适,一个对气场特别敏感的女士一捂嘴,猛敲车门,司机慌忙停车,女选手立刻推开车门冲下车大吐特吐,像快呕出心肺。 崔陈刚见有人“晕车”,赶忙叫停车队,“坐了大半天,都让下来走走,吃点东西扎营休息。” 节目组工作人员去开火做晚饭,崔陈刚打开一包开袋即食的旅行食品,请几位选手过去先垫垫肚子。 宋展飞趁他开设备弄地图投影,拿了一包牛rou干,溜出去找扎帐篷的保镖,寻到正固定铁支架的陆寒霜,见他两只手都占着,撕开包装袋挤出一块牛rou,殷勤凑到青年嘴边。 陆寒霜偏开头,态度冷淡,“我不吃。” “你先吃点,吃饱喝足才有力气干活。” 陆寒霜再次摇头,身一转去了另一边固定支架。 宋展飞还要凑上去,身后传来一声冷嘲热讽,“哟,别人不领情你还上赶着讨嫌,不丢人啊?” 宋展飞转头见是胖子,目光滑过胖子鼓鼓囊囊的衣兜,露出一角包装袋,呲牙一笑,“总比你这个被虐狂好,人都不待见你,还上门求虐?” “谁说是给他的!我自己嘴馋怕饿不成?”胖子一捂口袋,气急败坏离开。 宋展飞转身又去纠缠陆寒霜,直到许微过来寻人,才终于把这块狗皮膏药从陆寒霜身边扒下来。 胖子回来,几人正谈到尖刀,崔陈刚没直接点明军方事务,只说,“前面有一个石林,今早刚有一些人失踪了,你们能不能帮忙找找原因?” 之前谈的条件没有这个,齐星博沉眉思索,导演组成员与选手们不懂汉语,互相望望,没作声。 向导面露犹豫,“从十几年前这一带突然出现了许多类似的石林,很邪门的,能不进去还是别——” “该去一趟。”路易斯打断向导的话,作为唯一的高材生,用蹩脚的中文道,“有人失踪,出于人道主义,我们不能坐视不管,虽然不一定能提供帮助,总要尽力而为。” 路易斯会说话,人缘好,给其他选手翻译几句,相继又有几位附和同意。这时,编剧来喊几人去吃饭。 锅子少做得饭量有限,照旧是崔陈刚等人与导演选手们先吃,第二锅给做饭的节目组工作人员与司机吃,身体倍棒能抗饿的保镖们搭完帐篷,坐在不远处等第三锅。 一个保镖从下风口挪走,闻太多饭菜香味勾得腹内馋虫大动,不停咽口水。 旁边保镖刚笑完他,转头瞥见崔陈刚拿出冷藏水果给几个选手加餐,也忍不住羡慕嫉妒,“这都是些什么人?长得弱不经风,雇主怎么还让他们跟着闯沙漠,生怕热着饿着,无微不至像在供祖宗?” “唷,这醋味大的,还学会用成语了?” “滚。”两人打闹一阵,另一个保镖才解释道,“你没听他们谈话,也该听过这一阵网上传得沸沸扬扬的首个全息综艺企划。这些人就是从一些神神叨叨的节目里请来的一批玄术高手,本事高着呢。” “高什么高,你亲眼见过?” “这倒没,不过网上传得神秘极了,随便一搜都有一堆,最有名的那个路易斯还是个高等人才,犯罪心理学研究生。” 保镖听着,余光见一个胖子端着个碗,悄悄递给不合群的保镖新人。 保镖新人爱搭不理,胖子落寞离开,保镖赶忙起身凑过去,喊道,“别走啊,他不吃我吃!” 这一喊把周围目光都招来,胖子脸一红,“嚷嚷什么,真没礼貌,我倒了也不给你吃。”胖子一摔碗,转身跑了。 “……到底谁没礼貌啊。”保镖怕扎伤人,捡起碎片装进袋子,可惜浪费的食物。 天色渐晚,温度急速下降,保镖们吃完饭,排了守夜顺序,五人一间进帐篷,钻入睡袋。 夜色华美,星空璀璨,似钻石点缀在天鹅绒上,陆寒霜抬头望天,一轮明月缓缓升空,又到月圆日。 他没进帐篷,寻了一处沙坡背面,屈膝坐下,转动腕部的佛珠。 满月悬于头顶,阴气大盛,浑身怨气像进了水的油锅,剧烈沸腾,冰冻蚀骨、烈焰焚心的痛楚再次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