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只不过现在已经死掉了，颜色变成了黑褐色，树身上面布满了干渴产生的裂纹，就好像百岁老人脸上的皱纹，虽然幼小但是张牙舞爪的杂乱枝干无一不在诉说自己的冤情。 祝吉祥有了一种莫名的愧疚感。 祝来宝走过去碰碰死掉的小苗苗，继续刷新祝吉祥的认知：“几天前还是，好好的，后来就变的，和地一样，再后来，就这样了。” …… 祝吉祥深呼吸一口气，走过去摸了摸祝来宝的头：“来宝，我们种梨子好不好？冬天吃冻梨。” 到底是小孩子，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听到自己最喜欢的冻梨，祝来宝立刻不难过不伤心了，头点的就和小鸡啄米一样：“好好好好好，来宝喜欢冻梨。” 一个一直在篮子最角落的，已经放烂了的冻梨，成为了代替苹果种子的试验品。 这次她上心了，和祝来宝一起早出晚归的观察了足足一个星期，就在一天的早上，原本光溜溜的地面突然冒出来了一个好几厘米的、嫩嫩的幼芽。 祝来宝欢呼一声，指了指地面，拽了拽祝吉祥的衣服：“出来了。” 祝吉祥点了点头，看着那个嫩绿色的小苗苗怎么看怎么喜欢，明明只是一个小绿苗，祝吉祥却觉得比后院里面其他的树好看一百倍。 也许，这能成为她的第一桶金。 日子风平浪静的过去了，祝吉祥照样还是得不到李庆花的疼爱，倒是祝老二因为祝老太的缘故还肯做做表面功夫。 农忙的时候过去了，终于能暂时休息一会儿，刘弟旺找了一个时间，回娘家看了看。 她娘也是一个顶顶重男轻女的，每次刘弟旺回娘家都得大包小包带些好东西回去，要不然娘家人都没有一个给她好脸子的；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祝老太并不是很喜欢她，连带着祝大丫也不热乎。 看到刘弟旺又带着大包小包的回来了，她娘喜得不得了：“哎呀，看你这孩子，回来就回来吧，还带啥东西啊。” 嘴上这样说，她手上却几乎是用抢的把刘弟旺手里的一堆东西一把夺了过去，一点也没考虑到会不会用力过猛把刘弟旺带倒的。 把东西放好了，她娘才有心情关心关心自己的这个闺女，抓了一把瓜子儿，一边嗑一边关心的问道：“弟旺啊，最近有没有做什么梦啊？比方说梦见大黑蛇啊，长角的牛啊，龙啊……” 刘弟旺想了想，最近她还真有做过动物的梦，于是就一五一十和她娘说了：“俺梦见了鲤鱼，还有一次梦到了鸳鸯，娘，这是什么意思？” 她娘的脸子顿时就拉了下来了，没好气的把瓜子一扔：“啥意思？都是赔钱货！” 母凭子贵，这是刘弟旺她娘的思想，虽然刘弟旺现在带回家的东西就都挺好的了，不过人心不足蛇吞象，好东西总是不嫌多，要是刘弟旺能够带回来更多更好更值钱的东西，她儿子家就更好过不是？ 带着这样的念头，刘弟旺她娘在得到了刘弟旺做的胎梦都是生女孩的胎梦以后，失望的程度可想而知了。 越想她就越不甘心，不甘心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祝家的情况她也听刘弟旺说过，要是在那两家都生了儿子的情况下，刘弟旺却生了一个闺女…… 刘弟旺她娘眼里立刻闪过一丝坚决：绝对不能再让弟旺生个赔钱货了！ 于是她娘拉长了脸：“弟旺，你听不听娘的？” 刘弟旺被自己可能还是一个女儿的消息给弄得失望极了，听到娘这么问，立刻就好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听娘的！” “好，你回去以后就这么办……” 两个女人凑在一起窸窸窣窣，听不清到底在说什么，只能看到刘弟旺的脸色随着她妈的话越来越震惊，随着她妈的话音全部落下，刘弟旺顿时惊呼出声：“妈！我怎么能这样做呢！” 弟旺她娘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那你是想再生一个闺女，然后让她们两个一起被你妯娌们压榨？都是当妈的人了，不为了自己，也得为了大丫。” 大丫！ 听到大丫的名字，刘弟旺眼里的挣扎更加强烈了，脑子里面天人交战了一番，最后终于败下阵来：“我听妈的。” 第25章 祝老头这几个月一直对祝老二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那天祝老太竟然没有把生儿子的药拿出来, 他回去以后可是和祝老太吵了好大一场，气的祝老太三天没有和他说话。 他倒是有心想要和祝老二要, 可是祝老二就是不给他, 还仿佛知道有人动了“神药”一样, 把东西换了一个地方藏着，就是如此油盐不进。 这一天祝老二又是要给李庆花熬药了, 他瞅了瞅已经只剩下指甲盖那么大一块的灵药，往怀里随便一踹，大摇大摆到屋后面熬药去了。 药熬好了，李庆花和往常一样端起碗来一饮而尽, 只是这次还没有一会儿, 她的脸上就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冷汗顺着额头留了下来, 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肚子, 两腿之间一道无色透明的水渍蔓延开来。 都生过连个孩子了, 李庆花自然知道她这是要生孩子了, 赶紧拉住了祝老二的手：“老二！我要生了！我要生了！” 祝老二大吃一惊，已经当过两次爹的他赶快出门在院子里面喊了起来：“爹！娘！庆花要生了！快烧热水！我去找接生婆！” 等听到祝老太和祝老头一声接一声的答应以后, 他赶紧出门叫接生婆去了，听到他喊的话, 刘弟旺抿了抿嘴, 有些恋恋不舍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眼里面流露出了夹杂着慈爱和遗憾的复杂感情, 最后时刻，她又转过头看了看屋子里面的祝老大，眼睛里面写满了哀求。 祝老大把眼神移开了。 刘弟旺眼里最后的最后一丝希望消失殆尽了，她咬了咬牙，吧嗒吧嗒掉下了两滴眼泪。 按照李庆花一开始的算计，绝对是得叫隔壁村的周接生婆来接生啊，大茬子村里面的那个接生婆已经连续接生了她两个赔钱货了，就算是给儿子图个吉利，也得换人啊。 可是她千算万算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早就会发作了，她躺在炕上，疼的是冷汗一阵阵哗哗往下淌，没一会儿功夫，炕上铺的垫子就湿了一片。 她以前生祝吉祥和祝英子的时候可是从来也没有这么疼过，这次可真是受罪了，一般人这时候都会骂这孩子不省心，李庆花心里却乐呵的不行了。 这次的反应和前两次都不一样，生起来的感觉也不一样，果然是好小子，就是有劲，能闹腾！ 这么一想，她就对大茬子村的接生婆接生自己儿子感到更加不满意了，她儿子以后可是要当人之龙凤的，要出人头地的，怎么能让一个不知道接生了多少赔钱货的接生婆给接生呢？这不是太掉价了？ 然而李庆花没想到啊，她嫌弃人家接生婆，大茬子村的接生婆还不想给她接生呢。 一听说给李庆花接生，大茬子村的接生婆头摇的和要掉下去一样：“给你们家接生？不去不去，俺可不敢的，到头来再是个丫头再把俺撵出来？俺可不去的。” 一听接生婆“诅咒”他们家再生赔钱货，祝老二一下子就要冒火，两条手臂的袖子往上一撸就想要给接生婆好看，幸好在最后时刻想起来了自己还没出生的宝贝儿子，才压住了火气。 “上次那事儿是我们家不对，可是你不是也在村子里宣传我们家没有生儿子的命了吗，我们家名声可是被你败坏的不轻，再说了，这是救命的事儿，这次我祝老二和你保证，一定不会少了你的，要是我说话不算话，就让我断子绝孙。” 断子绝孙，在农村可是很严重的事情了，祝老二都拿这个保证了，接生婆才不情不愿的开始收拾东西，跟着祝老二到了祝家。 一切丰富又回到了祝吉祥出生的那时候，祝老太抱着祝吉祥在门外焦急的等待着，虽然不如祝吉祥那时候紧张，但是红糖鸡蛋啥的也还是都准备好了，祝老头坐在马扎子上眯着眼睛瞅着二房，右脚不停的拍打着地面，发出啪啪啪的声音。 祝老二胸有成竹的蹲在地上，最里面吊着一根草，随时准备第一时间冲到屋子里面抱儿子。 祝老三家三口子有些紧张的站在旁边等待着，小小的祝来宝瞅了瞅关的紧紧的屋子，听着里面传出的李庆花的惨叫，有些若有所思。 祝老大家两口子对李庆花的惨叫并没有什么表示，不如说他们一家现在的注意力都不在李庆花身上，而是在刘弟旺肚子里面的孩子上。 屋子里面，李庆花的惨叫声一声比一声响，听的在院子里面的众人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就在祝老头终于忍不住想要让祝老太进去看看情况的时候，一声响亮的“哇”，回荡在了祝家的上空。 祝老二立刻从地上蹦了起来，一溜烟儿冲进了屋里面，在院子里面的祝家人只来得及看到一个模糊的残影，以及从屋子里面传出的得意和惊喜的呼声：“是儿子！是儿子！有小鸡……” 祝老二惊喜的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愤怒和绝望：“这是啥？我儿子怎么有两个小鸡鸡？” 可怜的接生婆能咋办呢？她这辈子就没有接生过这样的孩子，接生出来的时候她自己都被吓得不轻，要不是接生婆的责任感，她早就把这孩子给扔地上了。 看着祝老二呼哧呼哧喘粗气的牛鼻子，和仿佛两个铜铃那么大的通红的眼睛，还有额头上根根突起的血管，接生婆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叫你心软想要那点东西，叫你心软想要那点东西！ 眼瞅着祝老二一步一步逼近，接生婆吓得腿肚子都打哆嗦了，她年纪已经不小了，至少是四五十的老婆子了，祝老二却不一样，是一个年轻力壮的男人，要是挨上这一顿打，她这把老胳膊老腿可能就直接嗝屁喽。 蝼蚁尚且偷生，更别提接生婆这个活生生的老婆子了，求生的欲望让她的头脑动的前所未有的快，抢在祝老二发威之前先发了威： “谁知道你们家这个怀孕的时候吃了啥东西？反正老婆子我接生了这么多年就没接生过这样的怪胎！老婆子我还没嫌晦气呢，我今天可是你求来的，要不是你祝老二求我，我还不想来呢！” 接生婆两手叉腰，两腿分开呈茶壶状，凶巴巴的啐了一口：“告诉你，你今天要是敢打我，以后老婆子我就再也不给你家这位接生了！” 祝老二这人吧，说的难听点就是欺软怕硬，接生婆软的时候，他要凶，现在接生婆凶起来了，虽然是表面功夫，他也不敢那么横了。 尤其是接生婆说的话正好戳中了他心里面的一个怀疑，祝老二把他千盼万盼盼来的“儿子”往李庆花怀里一扔，两手烦躁的在头上抓了几把，狠狠一拳头砸在墙上，瓮声瓮气道：“先回去吧，报酬我过几天给你送过去。” 接生婆哪里还敢提什么报酬？能够保住自己这一条命就很不容易了，她赶紧头也不回的走出了祝家的大门，任凭院子里面的祝家人怎么发问，她也不说一句话的。 看接生婆的样子，祝老头的右眼皮就是一阵狂跳，左眼跳财右眼跳灾，看来是要出篓子喽。 想到刚才祝老二的怒吼，祝老头也是一阵心跳加快，他是想要孙子，可是却从来没想到要有两个鸡鸡的孙子啊！不不，也许是祝老二看错了呢？毕竟他那个当爹的可是第一次见男娃子…… 祝老头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就从马扎子上站了起来，打算进屋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想到他的大孙子可能会出问题，他就连儿媳妇的脸面都顾不上了。 还没等祝老头走到门口，二房的大门突然打开了，怒气冲冲的祝老二从屋里面直接冲了出来，差点把祝老头撞倒。 祝老头还没来得及呵斥他，祝老二就在院子里面吵吵开了： “我就知道你们这两家子不要脸的会玩阴的！找老头子施压不成就来阴的是吧？现在我们家儿子长了两个鸡鸡你们高兴坏了吧？我和你们说，我儿子不好，你们肚子里面的那个也别想太平！” 祝老二是气疯了，盼望已久的儿子竟然是这么个玩意儿，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披头散发满脸通红的就骂了出来，吓得祝来宝直往宋秀娥怀里躲。 看左邻右舍都因为他那一嗓子到祝家门口探头探脑了，祝老头揉了揉隐隐作疼的额头：“老大，先把门关上，对不住啊，这是我们家自己的事，不惊动你们了。” 祝老大答应了一声就要去关门，已经红了眼的祝老二一看他动了，哪里能忍得住？加上都是自家兄弟，打一顿以后还是一家人，他也不怕的，直接冲着祝老大狠狠一脚踢去。 祝老大怎么也没料到祝老二会突然发难的，千钧一发之际，刘弟旺从他身后站到了祝老大身前，结结实实的用已经不小了的肚子承担了祝老二的全力一击，当场下半身就见了红。 围观的人群里面顿时发出一阵sao动，有人立刻就离开了这里去请接生婆。 第26章 大茬子村的接生婆人还是很好的, 虽然被祝老二那样恐吓了两次, 听说刘弟旺被祝老二一脚踢的见红了，还是二话都没说, 立刻就掉头往祝家赶去。 也就是幸亏她年纪大了, 再加上被祝老二一吓有些腿软, 现在距离祝家还不算远，饶是她已经在路上做足了心理思想准备, 见多了各种血rou模糊的场面，在见到刘弟旺的惨状的时候也是不由得大吃一惊。 刘弟旺已经被抬到了屋里面，下半身血淋淋的，还在不断的往外冒血, 接生婆褪下她的裤子一看, 心里就凉了半截：孩子的头都已经出来了，脸色青紫青紫, 一看就知道不行了。 孩子看来是保不住了, 大人……接生婆看了看自己带来的工具, 觉得有些玄乎了。 她一边手里面不停, 按照多年来民间代代相传的接生技术尽量给刘弟旺止血，一边冲着屋外面焦急等待的祝家人喊了起来： “祝家的, 你家这媳妇的情况可能得去城里的，俺从来没见过大出血这么厉害的, 俺觉得要遭, 你们赶快去村里面找个马车的, 赶快送去！” 听了这话, 原本在院子里就愧疚的不得了的祝老二直接呆若木鸡了，祝老大也红了眼眶，一个堂堂男子汉眼看就要掉眼泪，他狠狠擦了两把眼角，突然转过身去狠狠给了祝老二两拳头。 祝老二自知理亏，也不敢躲的，祝老大的两拳头可不是闹着玩的，直接打掉了他的一颗大门牙。 眼瞅祝老大还要下手，祝老头皱着眉头打断了他：“老大，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赶快去村里面找马车去，老三你也去，秀娥，你带着孩子们先回屋吧，老太婆，你上屋里面收拾几身衣服，带上盘缠，等马车来了咱们就走。” 他又恨铁不成钢的瞅了瞅呆愣愣的祝老二，努努嘴想要说什么，最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哎——老二，你留在家里陪陪庆花吧，至于那个孩子，等我们回来再说。” 祝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行动起来了，宋秀娥带着祝吉祥和祝来宝两个孩子回了屋子，小心谨慎的关上了房门，还不放心的上了锁。 刘弟旺的惨状让她对祝老二有了深深的戒备心理，李庆花生了那样的一个怪胎，祝老二盛怒之下到底能做出来什么事，她也不敢保证。 祝来宝被今天的场面刺激到了，现在一句话也没有说，一直都是若有所思的表情，等到把大门锁上了，确认比较安全了以后，宋秀娥才注意到了祝来宝的异样。 “来宝？吓坏了吧，是妈不好，妈应该一开始就带你回来的。” 宋秀娥抱着一言不发的祝来宝，心疼的直掉眼泪。这叫什么事儿啊，早知道她一开始就应该老老实实呆在屋里面的。 谁知她这一哭，祝来宝突然小大人一样皱了皱眉，伸出手拍了拍她的手臂，一本正经抬起头直直的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字正腔圆：“妈，来宝保护你，不怕，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