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今天来试镜的人虽然很多，但剧组的安排非常妥当，每个角色的候选者都统一集中在同一片区域中，没有人乱跑。再加上楼里空间很足，离开刚刚那些候选者所在的区域之后，四周就显得空荡荡的，没有其他人来往。 刘龙飞说的是拐角处，安许莫走了好一会才走到末尾。走廊尽头是一个公用洗手间，安许莫还没走过去，就看见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从敞开的门里走了出来。 安许莫一下就愣住了。 “哥、呃……前辈……谨沉哥？” 比起紧张到两秒钟内换了三个称呼的安许莫，被叫出名字的男人显得淡然了许多。他似乎并不惊讶安许莫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只是点了点头。 安许莫整个人懵了一瞬，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周谨沉并没有要走的意思，而且对方看起来也不是特意为他留下的，想来应该是洗手间里还有别人。 安许莫有点不知所措，他轻声开口道：“谨沉哥……也是来试镜的吗？” 周谨沉看他一眼，脸上的表情有些高深莫测。就在安许莫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男人却开了口，低沉的声音震在人耳膜：“我是这部电影的主演。” 这下安许莫才是真真正正的，彻底愣住了。 喜悦和紧张说不上哪个更强，翻涌的情绪冲破包裹的外层薄膜直击胸腔。试镜之前还会安慰唐棠不要紧张的安许莫，此时却突然拥有了比唐棠更强烈百倍的情绪。 他，他想得到这个配角。 为了不影响安许莫的情绪，唐棠之前并没有多说太多，但从她偶尔的言语里，安许莫也能明白如果试镜成功，这部电影能给他带来什么。“大导的亲自指点”、“电影大荧屏资源”、“从爱豆偶像直接跨界成演员”……诸如此类，每个都是旁人挤破头想抢的东西。 但是比起这些诱人的利益，试镜之前的安许莫更在意的却是不想辜负张之维为他付出的努力。 直到见到周谨沉之前，安许莫还抱着一颗非常宝贵的平常心，就连周围的候选者因为麻老亲临的事情而忐忑，他也安安稳稳的，觉得只要自己尽力就好。 但是现在，现在他的想法却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安许莫下意识就开始期待那位刘副导演带来的消息，他想知道自己那个竞争对手的消息，他忍不住想确认，自己能不能在这场试镜之中，牢牢握住应有的结果。 但是现在周谨沉站在这，安许莫也不好跨前两步去拐角，他紧张到指尖都开始发凉，忍不住又咬住了自己的舌尖。 一时之间，安许莫甚至忽略了为什么周谨沉不问他会出现在这的原因。他听见对方道：“麻老来看试镜，我们和他一起。” 周谨沉说完“我们”，就有另一个男人从他们身侧的洗手间里走了出来。 来人面容清俊，眼带笑意，声音清朗：“谨沉，久等了。” 因为周谨沉挡住了视线，来人走出来之后才看到了安许莫，他微微有些吃惊，不过很快恢复了淡淡的笑意：“这位是……？” 安许莫忙道：“林瑞老师，我是安许莫。” 那人正是之前和周谨沉合作了《稻草人》的影帝林瑞，他虽然成名已久，年龄却还未到三十，给人的感觉也没有大牌的架子，看起来很是随和：“我知道你，王艺祥和我提过，可厉害的小朋友。” 安许莫有些腼腆地笑了下。 林瑞转向周谨沉：“你们俩在聊天？要不要我去旁边等一下？” 周谨沉摇了摇头：“不用。” 他对安许莫道：“等下好好表现。” 安许莫忙道：“好、是，我会加油的！” 等安许莫消失在拐角，林瑞收回视线，笑道：“谨沉，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一起上过综艺，”周谨沉示意了一下，“走吧。” 安许莫来到约定的拐角处，这里有一片被半隔开的空间，里面有一个自动咖啡机。没过一会，刘龙飞就匆匆走了过来。 之前试镜时，安许莫已经见过刘龙飞一次，刘龙飞长得一脸凶相，还有一把络腮胡子，只看长相就能止小儿夜啼。但他本人的性格其实很好，和安许莫说话时也很是随和。 “来来，小安，我跟你说。” 刘龙飞在四周看了一眼，确定没人之后才压低声音，“今天试镜组加了人，投资方那边确定来人了，但我在的组不负责男四，所以我现在也不知道那边人的模样。你不用着急，啊，一会试镜的时候，可能会有人故意刁难你，你一定放稳心态，现在麻老已经来了，他才是拍板决定的人，只要你表现好了，投资方也不能把你强行压下去。” “一定要稳住心态，不要慌，听见没有？”刘龙飞知道他们这种没有表演经验的人在众目睽睽下最容易紧张，尤其是现在还有麻老在场，一般人的心态肯定不怎么稳，所以他才会重点强调，“就算刁难你，你也直接把这当成演技考验就行。” 安许莫刚点完头，就见面前的刘龙飞突然抖了一下：“哈啊？！” 他睁大眼看向安许莫身后：“谁？！” 安许莫面对咖啡机站着，没有看到身后的人影，等他转身回来，才发现刚刚才见过的周谨沉正面色不善地看着刘龙飞。 刘龙飞看清人影之后就松了一口气：“吓我一跳……是谨沉啊，你怎么过来了？” 他刚刚刻意压低了声音，还在一直注意着周围的动静，直到最后不放心地强调叮嘱时，才疏忽了视线。刘龙飞可以肯定，周谨沉并没有听见他说的什么，这么一来，他就又松了一口气，还摆出笑脸来：“你不是要和麻老一起看试镜吗？” 刘龙飞的长相之前就让他吃了不少亏，等合作熟了之后，大家才放心地相信他是个热心的好人。然而此时此刻，在被叮嘱过的安许莫眼里，刘龙飞的笑容看起来都有些凶狠，活像是……刚刚勒索完一样。 更不要说落在周谨沉眼里的形象。 周谨沉皱眉看着刘龙飞，伸手把站在两人之间的安许莫拉了过来。安许莫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男人一把拽到了身后。 背对着他的男人身材修长，声音冷峻：“刘副导，a组的试镜已经开始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第31章 你哭一个试试看。 周谨沉的声音很冷, 语气中的质问也非常明显。突然被发难的刘龙飞不由有些茫然, 他抬了抬右手, 干巴巴道：“那个，我，我在和小安打招呼来着……” 被挡在周谨沉身后的安许莫一时还没有搞清楚事情的状况,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身前的男人道：“既然招呼已经打完，就请刘副导早点回去, 免得耽误了a组试镜的进程。” 刚刚被周谨沉一吓, 刘龙飞此时的状态也有些发懵：“哎？哎……好。” 没等他反应过来，周谨沉就转身离开了, 临走前还带上了身后一样茫然的安许莫。 安许莫走了两步才想起来和刘龙飞挥手告别，刘龙飞茫然抬手和人再见, 只是这里正好里拐角不远，刘龙飞的手刚抬起来, 被拎走的安许莫已经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刘龙飞僵硬地抬着右手，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把手放了下来。他认真回忆着自己之前和周谨沉的几次相处，狐疑地心想, 两人之前不是一直客客气气的吗？怎么这次周谨沉看起来却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刘龙飞有些苦恼, 他实在是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位新晋影帝。 和他一样不明所以的人还有被拎走的安许莫，他被周谨沉按着后颈一路带到了另一条走廊，直至拐弯到了刘龙飞看不见的地方，周谨沉才收回手让他跟着自己走。 周谨沉的本意是要借这个动作告诫刘龙飞, 让这个凶神恶煞威胁安许莫的副导演有所忌惮。但是他并没有开口解释，安许莫自然也猜不到这层意思。再加上男人手上不自觉收紧的力度和两人的身高差距，这个原意只是扶住后背的动作，实现在安许莫身上却真的成了“拎走”。 就和捏着猫的后颈rou把猫崽拎起来的动作一样。 两人一路走到楼梯间，周谨沉才停了下来。大楼内总共有四台电梯，会选择走楼梯的人寥寥无几，这里也就成了一个格外安静的地方。 周谨沉转身看向跟在自己身后的安许莫，男孩的脸色微微有些潮红，他不知道这是自己捏人后颈导致的，还以为安许莫是被刘龙飞吓到了。他开口询问道：“刘龙飞刚刚和你说了什么？” 安许莫条件反射惯了，听了周谨沉的话下意识就想回答，将将开口前才想起来，这是张之维的安排，就这么透露出来可能会不太合适。 安许莫这么想着，开口就慢了一拍。周谨沉见状又皱了皱眉：“他威胁你了？” 安许莫闻言一头雾水，他没想到周谨沉会觉得刘副导在威胁他。这都是哪儿跟哪儿的事，他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没有这回事。” 周谨沉抬腕看了一眼时间，道：“麻老已经来了，b组接下来的试镜他都会参与。不用担心其他的事，好好表现就够了。” 麻明成本来专注的是几个主要角色的选角，他已经是六十多岁的年纪，去年还生过一场大病，年初才刚刚痊愈。以往的拍摄中，麻明成一向会跟完整个试镜的流程。但是这次剧组其他人担心他身体，再加上麻明成的儿子麻则驰也进了剧组来帮他，麻明成才同意了分组试镜的方案。 今天ab两个组的试镜全是配角，麻明成原本没有计划要过来。他今天的计划是约周谨沉和林瑞两个主角来谈戏，全是因为在谈戏过程中因为周谨沉的话产生了新的想法，想要重新考量几个配角的定位，麻明成才会在谈完之后来到了试镜的现场。 其他人不知道情况，只道是麻老心血来潮，才会临时改变计划。麻明成年轻时我行我素惯了，还曾经接连和两个出品方闹掰过。直到后来年纪渐长，又有了天赋才华几乎是他翻版的鬼才儿子，才在最近这些年变得平和了些，不再像之前那样脾气古怪。 他和国内另一个刻板到说一不二的大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会做出这种事，旁人绝不会觉得奇怪。 但实际上，这件事是周谨沉一手促成的。他从辛子麦那里听来消息之后，虽然当时说要直接来卡人，但事实上试镜中的情况也并不怎么容易cao作，所以周谨沉才会拐着弯让麻老来把关。 周谨沉早已看过剧本，他自然也清楚，安许莫正是最适合这个角色的人。只要有麻老坐阵，想搞幺蛾子的人就没了机会。男四的角色，也就能顺利落在安许莫头上。 因着没有公开和安许莫的关系，周谨沉并没有刻意来找安许莫和他讲这些事。他原以为有自己过来跟着不会出什么差错，却没想到还会遇上有人直接“威胁”安许莫的状况。 别说是安许莫，就连周谨沉之前也没和刘龙飞有过多少交集。在周谨沉看来，刘龙飞并没有理由去找安许莫说话——除非，刘龙飞是被另一个想要争取男四号的势力买通，提前给其他候选人施加压力。 周谨沉先入为主地产生了误会，再加上刘龙飞和安许莫说话时的一脸凶相，会生出这个误会来。只是现在时间紧张，他来不及再询问安许莫，才会转了话题提点对方，让安许莫尽量减轻些心理压力，在试镜中好好表现。 周谨沉说的话和刘龙飞刚刚叮嘱的差不多，安许莫也顺理成章地把这些话当成了试镜前的鼓励，他根本不知道，周谨沉和刘龙飞其实正站在两个相对的立场上，并且都把麻明成当成了确保自己这边“关系户”不吃亏的保障。 比起麻老，安许莫其实更在意另一件事，他点头应下男人的话之后停了一瞬，然后小心问道：“那，谨沉哥你，等下也会在试镜现场吗？” 周谨沉看了他一眼，道：“我暂时没有看试镜的必要，现场有专门的选角小组负责。” 他现在公开的身份还是演员，自从试图脱离周家掌控培养自己的势力之后，这些投资一类的项目就更不能摆到明面上来，以免引起周氏财团的注意。 安许莫点头：“嗯，我明白了。” 周谨沉道：“我在也不能帮你。不过以你的条件，拿下这个角色没什么悬念。” 安许莫愣了一下，他想得其实是如果哥哥在，自己可能会更紧张。却没想到对方会理解成自己想求帮忙。安许莫的脸颊忍不住升起了温度，耳朵上火辣辣的，烧得人有些难捱。 安许莫的双唇开合了几下，到底也没能说出话来，倒是周谨沉又看了一眼腕表道：“你该去准备了。” 等两人从楼梯间出来，分别走向了不同的方向，安许莫才长出一口气，用手背贴了贴自己发烫的侧脸。 七十四天，从《周天》录制完到现在，这是他们又一次见面前相隔的时间。 安许莫的心底忍不住萌生出一点懊恼出来，这一次，他的表现好像还是不太理想。 安许莫做了一次深呼吸，用双手拍了拍脸颊，努力让自己振作起来。他接下来的表现，可是直接决定了他和哥哥再一次见面的时间。 等安许莫回到等候区之后没过半个小时，他们十个人就被叫去了另一个宽敞的房间。第三轮试镜依然是依次进入，不过这次每个人用的时间显然比前两轮长了不少。 进去屋里的人都没有出来，所以屋外等候的也就没办法探知道里面具体的情况。随着人数的慢慢减少，又是大约半个小时过后，排在六号位置的安许莫就被叫到了名字。 安许莫推门进去，就见屋内放置着一张u字形的长条会议桌，有将近十个人坐在桌旁，之前进来的候选人则站在另一侧的角落里。 屋内并不算怎么安静，桌旁一个带着眼镜的老人正侧头听旁边的人说话，脸上的神色稍稍有些严肃。安许莫一眼认出了他的身份，这人正是影片的总导演，麻明成麻老先生。 u形会议桌正中的位置可以供人走路，不过因为空间不足，试镜者还是要站在离桌子不远处的空地上。安许莫在制定位置站好，鞠躬问完好之后，身边的摄像师就把镜头挪过来，对准了他。 安许莫站在原地等吩咐，他并没有做多余的动作。但是等听人说完话的麻老转过头来时，他刚一看到站在那的安许莫，原本就有些严肃的表情突然变得更加凝重，连眉心都拧了起来。 不过麻老并没有开口说话，一切也都还要按照流程来进行。一位黑上衣的中年男人道：“你先表演一下这种情况：假设你练舞回来，和朋友约定休息日去玩，你很开心。” 其实从进门开始，安许莫心中的忐忑就一直在嗡嗡作响。他在之前的表演课上的练习就不尽如人意，再加上这次试镜事关能不能和哥哥一起拍戏，这种压力就很快凝实了，沉甸甸地垒在人的肩膀上。 黑上衣给出的要求并不算难，只是安许莫既没有朋友，也没有休息日，整场表演就只能按照自己的想象来进行。 屋内没有对戏的搭档，候选人都需要完成单人表演。黑上衣喊了一声开始，安许莫就在众人的视线中开始了自己的第一次表演。 他先抬手捂住自己的后颈转了转脖子，表达完疲惫之后，才换上一副开心的表情，对着自己身边道：“明天有什么安排没有？” 安许莫表演的时候，屋内已经完全安静了下来，他虽然已经习惯了集中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但在众人面前跳舞却和当众表演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感觉。安许莫虽然表现出明显到影响状态的紧张，但其实他的内心已经完全被尴尬填满了。 他脸上的微笑完全是站在舞台上面对观众的那种职业笑容，拥有自由发挥空间的情节设计也没有什么亮点。唯一可取的也就是说话流利，节奏没怎么乱套，但是除此之外，基本就再找不出什么出彩的地方了。 等安许莫把这段表演结束之后，屋内众人果然没有什么反应。一旁的黑上衣很快提出第二个表演假设：“你在练舞时……” 黑上衣的话还没说完，坐在桌旁的麻老突然开口道：“你哭一个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