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第四章 二十岁开头的大男生,幼稚起来有多可怕? 陈声扭头,撩开卫衣下摆,看了眼腰上的淤青,又松手往椅子上重重一坐。 结果屁股还没挨着椅子,就嘶的一声蹙起眉头。 先跑个三千米,紧接着三千个下蹲,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 高原红的脸在眼前一闪而过,他有点心烦。 指尖在桌上叩了两下,又想起什么,回头问正打游戏的凌书成:“你那两条中华呢?” 凌书成头也不回,打得正嗨,“柜子里呢。” 陈声霍地站起身,毫不意外又感受到四肢传来的一阵酸痛,脸色更难看了。 几步走到凌书成衣柜前,拉门,抽了两包烟出来。 命根子被人拿了,凌书成顾不得打游戏了,警惕地侧头看过来,“你干嘛?” 陈声:“借我两包。” “你又不抽,借来干嘛?” “有急用。” 凌书成的视线胶着在他手里,“我好不容易从我爸那顺来的,冒着被他逐出家门断绝父子关系的风险,你不交代清楚用途,是不是也太不尊重我和我爸的父子情了?” 要做坏事,陈声没脸说。 顿了顿,他指指显示屏上的游戏界面,“你要死了,倒计时三秒钟。” 凌书成霍地回过头去,这才发现自己站人家塔下了,也没个小兵保护着,血条见底,赶紧手忙脚乱一顿cao作,治疗加闪现出塔。 结果一群小兵从身后射来的炮弹还是把他打死了。 屏幕一片灰暗。 队友们在对话框里疯狂打问号,问他为什么送塔送人头。 他赶紧解释:“接了个电话,不好意思。” 再回头,罪魁祸首不见了。 cao,他的烟! * 赵泉泉砸了人却让路知意背锅,这事叫苏洋有点想法。 当天夜里,四个人都早早躺上了床,四肢酸痛,压根不想动。 苏洋看了眼对面,黑暗里,赵泉泉的脸被手机屏幕照亮,还没睡。 她语气平平地问了句:“赵泉泉,你今天砸到别人了,人家找上门来,你干嘛不吭声?” 赵泉泉动了动,说:“我想解释的,没来得及……” 苏洋嗤地笑了一声,“没来得及?” 语气里有显而易见的不屑。 赵泉泉没吱声。 吕艺也没睡,好奇地问:“什么砸人?” 苏洋:“哦,就今天军训的时候,赵泉泉把可乐砸在别人身上了,这个别人你也认识,昨天咱们在食堂碰见的那个,说知意胸肌还没他发达那男的。” 吕艺:“就很帅的那个大三学长?” 苏洋是和路知意共进退的,很够义气地换了个描述:“是啊,就自以为胸肌很发达那男的。” 赵泉泉赶紧跟路知意道歉,“真的对不起,知意,我当时有点吓傻了,没回过神来……” 路知意翻了个身,停顿片刻,说:“没事。反正我昨天骂他小白脸也被他听见了,梁子早结了,不差这一下。” 赵泉泉赶忙补了句:“你人真好。” 路知意笑了一声,“小事情。” 大概是闷在被子里的缘故,听上去有些语焉不详。 虽是小事情,但到底心里是不舒服的。 算了,反正她肚里一向能撑船…… 黑暗里,路知意睁眼看着天花板,眼前走马灯似的。 她想起了很多事情,悉数与冷碛镇的那群少年们有关。 小学上体育课时,一群人在班里调皮蛋的带领下,偷偷潜入数学老师的办公室,擅自打开垂涎已久的教具盒。盒子里是琳琅满目的彩色拼版,对小孩子极具吸引力。 偏路知意手脚笨拙,东摸摸西碰碰,咔嚓一声,不慎掰断了三角板。 一群小孩吓傻了,手忙脚乱把东西塞了回去,头也不回跑出办公室。 次日,数学老师在课上厉声质问:“谁干的?” 课堂上鸦雀无声。 路知意坐在底下手脚都在发抖,后背全是冷汗。她不敢举手,mama要是知道了,非揍她一顿不可…… 年迈的女老师可不是省油的灯,拿着教棍使劲敲讲桌,“没人承认,那就全班起立,给我站一节课!要是还没人坦白,所有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施压好一阵,她重新问了一遍:“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谁干的,举手!” 几秒钟的岑寂,有人举手了。 可老师愣在那,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因为颤巍巍举在空中的不止一只手,而是整整五只。虽然哆嗦着,没什么底气,但却来自五个勇敢的小孩。他们面有戚戚然,眼里却仿佛有光。 弄坏教具的只有一人,可承认错误的却不止一人。 那一天,路知意举着手,困惑地看着另外四只手,眼眶里忽然涌起一阵热气。她说不上来自己是为什么红了眼,但胸腔里仿佛有沸腾的水雾翻涌着,叫她很久很久以后都记得那一刻。 冷碛镇的少年们与大山为伴,纯白如纸。 可她听见四周翻身的动静,怅然地闭上了眼。 很难再回到从前了,因为她已离开了冷碛镇,离开二郎山,也离开了那群淳朴真诚的人。 * 冤家路窄这句老话,想必是有几分道理的。 隔天军训时,满cao场都在认真训练,绿油油一片。 有人闲庭信步走到四营的训练场地,手里拿了包烟,跟教官勾肩搭背起来。 四营的女生们正受罪呢,午后日头正盛,她们却在苦哈哈练军姿。 苏洋用胳膊肘碰了碰身旁的人,“哎,你看那是谁!” 还能是谁? 报复心极重的小白脸呗。 路知意盯着和教官称兄道弟的陈声,只见他递了支烟给教官,唇角含笑,亲手点好,两人有说有笑。 赵泉泉嘀咕:“他不是大三的吗?来我们这干什么?” 她还有点心虚。 路知意没吭声,盯着那人,他也很快在人群里找到了她的身影,唇角一勾,笑得不怀好意。 人群开始窃窃私语。 “那谁啊?长得挺好看啊。” “看着挺面熟,昨天好像也来了一趟。” “是我们这届的新生?” “你见过几个新生有胆子跟教官勾肩搭背的?” 答案很快揭晓。 陈声把那包中华往教官兜里一揣,走到铁丝网边,懒懒地倚上去。 该说的都说完了,烟也送出去了。 就等看戏。 抽完烟,教官扔了烟头,清清嗓子,“稍息!” 仿佛有人咔嚓一声剪短了琴弦,前一刻还绷得紧紧的人群立马松弛下来。 “军姿差不多了,接下来,我们学扎马步。” 目光在人群里扫视一圈,果不其然落在路知意身上。 他装模作样指了指,“第二排个子最高那女生,对,就是你,出列。” 路知意出列。 “扎个马步看看。” 她站在人群前方,依言照做,马步扎得稳稳地,姿势十分标准。 教官问:“以前学过?” “体育课的时候学过一点。” 教官顿了顿,瞄了陈声一眼,又说:“那,会走正步吗?” “会一点。” “走一个看看。” 路知意侧身,规规矩矩走正步,膝盖永远与腹部呈九十度,没有丝毫差错。 教官有点无语,“……凑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