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朱弦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南风馆是什么地方,那是养小倌的伎馆!顿时也红了脸,可……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刚刚从里面驶出来的马车分明是载走小卫襄的那一辆,莫非小卫襄竟被他们送进了这里? 如果是真的,这一招实在太过狠毒了。出过这样的事,哪怕小卫襄最后被救回去,一生的前途也都被毁了吧? 她的脑中蓦地浮现小卫襄回头将伤药塞入她手中时的笑容,心中猛地一揪,抛却他的身份,他还只是个孩子,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对待。 “鱼郎,”她压低声音开口道,“刚刚那辆马车我见过,我怀疑十一皇子被他们送进了这里。” 鱼郎的脸色骤变:送进那里能有什么好事?尤其听念念说,十一皇子还是一个十分漂亮的男孩子。 朱弦道:“我想偷偷进去看看。”鱼郎不愿牵涉入皇家密辛,不想救人,她可以理解,也不打算强逼他。可她如果不做点什么,总是心里难安。 “你疯了!”他吃惊地看着她,“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有多危险?若人真的在里面,必定还留有死士看守,你现在全无武力,岂不等于去送死?” 朱弦道:“我会尽量小心,只要确定人在里面,我不会多做什么。”她当然知道现在的自己几斤几两,也没妄想把人救出来。小卫襄的胞兄,未来的明德帝现在也在京城,只要得了确凿的消息,她会设法向对方报信。 鱼郎不赞同地看着她,她迎向鱼郎的目光,毫不退缩。半晌,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败下阵来:“你不必去,我去。” 她怔住:“鱼郎……”她知道他是不愿卷入这种事中的。 他望着她低眉浅笑,目光温柔:“既然是念念想要做的事,我自当全力以赴。” 她心头一悸,仿佛有莫名的情绪从心底升起,让整颗心都跟着柔软起来,忍不住轻声道:“你实在不必为了我……” 剩下的话被他伸手堵住,佯怒道:“你是和我见外吗?” 她怎么会和他见外?她望着他精致动人的眉眼,笑容从心底而起,点亮了眉眼,忍不住展开双臂一把搂住了他,伏在他怀中轻轻道:“鱼郎,谢谢你。”谢谢你这么好,无条件地站在我身边。 他身子僵了僵,随即柔和了眉眼,温柔地回搂住她。 最后却是两人一道成行,因为鱼郎不认得小卫襄。 鱼郎带她到醉仙楼用过晚饭,就领了她去到流芳阁。朱弦这才知道,鱼郎在流芳阁有一个单独的院子,名义上是花月容的,其实是鱼郎一个人居住。等到夜幕渐浓,鱼郎让人找了套小号的夜行衣,给她罩在外面,自己也换了夜行衣,又一人找了块黑布蒙面,就带着她闪身出了流芳阁。 南风馆离流芳阁并不远,刚刚挨近墙根,就听到里面笙歌隐隐,喧闹无比。鱼郎将她背在背上,宛若一道轻烟翻过了围墙。 墙内是一个华丽的园子,园中座落着一座雕梁画栋的三层高楼,每一层都挂了无数大红薄纱灯笼,将整栋楼都照得灯火通明,歌声、丝竹声、调笑声、娇吟声混成一片,好一派靡靡景象。 鱼郎扫了一眼,却没有往楼中去,反而向园内僻静处走过去。朱弦疑惑,鱼郎已压低声音为她释疑道:“南风馆有一暗室,如果那人真被抓到了这里,多半会被关在暗室。” 朱弦讶然:“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鱼郎笑而不语。朱弦恍然:他整日在这花街柳巷混迹,只要有心,只怕这一带少有他不知道的秘密。 鱼郎借着夜色的掩护又行了几步,忽然站定脚步,看向一处。 朱弦仔细看去才发现,在一处假山两旁的阴影中,两个灰衣人正一动不动地藏在那里,形成守卫之势。 她心中一震:小卫襄果然被关在了这里! 第88章 回归 鱼郎脚步轻巧, 轻轻一晃已绕到其中一名灰衣人身后,一个手刀劈出,灰衣人连哼都没有哼一声,软软地倒了下来。鱼郎及时扶住他的身体, 轻轻将他藏到了草堆里。 另一个灰衣人若有所觉, 迈步向这边走来。才跨出一步, 微风飒然,眼前一道黑影闪过,他胸前几处大xue同时遭袭,连袭击者都没看清, 就失去了意识。 鱼郎依旧轻手轻脚地接住他倒下的身体,如法炮制, 将人藏好。他背着朱弦走近假山,也不知在哪里摸了摸,假山晃了晃,中间忽然出现一个洞来。洞中一条石阶向下延伸, 每隔几步就点了一盏油灯,照得里面纤毫毕现。 他侧耳倾听了一番,毫不迟疑地沿着台阶向下而去。台阶尽头是一个石室,门虚掩着,从里面传出奇怪的声音。 鱼郎脸色微变, 直接推开了门。 门内是一间装饰得十分华丽的卧房,垂着粉色绡纱的雕花架子床上,一个又黑又壮, 身如铁塔的汉子正半俯着身,一手用匕首抵着被破布堵住嘴,双手拉高绑在床头的男孩,另一手正兴奋地撕扯着男孩身上的衣物。一张满脸横rou的脸上油光满面,微微外凸、布满血丝的眼中正闪现着兴奋而yin邪的光芒。 大概是察觉到了什么,男孩的头扭转过来,目光恰和朱弦对个正着。但见他一张粉白的小脸上眉如墨画,眼若寒泉,唇若鲜花,漂亮得不可思议,果然是被掳走的小卫襄! 朱弦细看过去,陡然一惊:男孩此时衣不蔽体,狼狈不堪,面上却木然不带一丝表情,原本如春水潋滟的眸中尽是滔天的杀意,冰寒彻骨,令人一见之下便如堕地狱。她曾经见过的带着温柔笑意,彬彬有礼的孩子恍若昙花一现,竟似彻底消失了。 鱼郎回头询问地看了她一眼,她点了点头。鱼郎悄无声息地走到毫无所觉的汉子身后,出手如电,一掌斩向对方后颈。对方毫无防备,沉重的身躯顿时向床上倒去,眼看就要压到床上的男孩,鱼郎用力一扯,对方顺势向后倒去,重重砸在了地上。 朱弦从鱼郎的背上跳下,先取下堵住小卫襄嘴的破布,随即弯下腰去解绑在床头的绳结。小卫襄的目光落到她身上,目光森然而警惕。 朱弦索性拉下面上的黑布,对着他安抚地一笑。 小卫襄目光微微一凝:“是你?” 朱弦笑了笑:“嗯,是我。” 小卫襄问:“你怎么会来救我?” 朱弦已顺利解开了他手上的绳索,看着他手腕上触目惊心的勒痕,抿了抿嘴,忍下心中的愤怒与不忍,向后退了一步,笑眯眯地道:“赠药之德,不敢或忘。” 男孩目中闪过迷惑,显然不明白她为什么会为了这样一桩区区小事甘冒奇险,随即低下头,轻轻抚着手上的红痕,没有说话。 鱼郎皱了皱眉,催促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点离开吧。” 朱弦自然没有意见,问小卫襄:“你自己能走吗?” 小卫襄点点头,从床上下来,拢了拢身上破碎的衣物,低着头有些生疏地自己穿鞋。朱弦见他身上实在不像样,有几处衣物破碎得厉害,甚至能看到里面雪白的肌肤,想了想,脱下自己身上的黑衣递给了他。 小卫襄微一迟疑,还是接受了她的好意,将黑衣披上,虽然小了些,总算能勉强遮蔽他身上叫人难堪的痕迹了。 他摇摇晃晃地走了一步,忽然弯下腰,拿起原本在黑脸汉子手中的匕首。 朱弦看见,笑道:“你拿着这个防身也……”“好”字还未来得及说,她蓦地失声,瞪大眼睛,吃惊地看到地方高高举起匕首,猛地插入地上黑脸汉子的腹部。昏迷中的黑脸汉子又高又胖的身子猛地向上一弹,却没有苏醒。小小的孩童精致的脸上冷若冰霜,毫不迟疑地拔出匕首。 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溅了他一头一脸,他却毫无所觉,第二下、第三下……一下下毫不停歇,眼见这黑脸汉子再也活不了了,他却依旧在机械地一下一下地戳着,大大的眼中一片空洞冰冷。 这景象实在残酷,然而想到他的遭遇,却又叫人恻然。朱弦别开眼去,耳边利器插入血rou之躯的扑哧声依旧不住传来。眼见地上的尸体已经一片血rou模糊,鱼郎蓦地抓住小卫襄的手腕,沉声道:“好了,他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男孩看了他一眼,试图挣扎,却没有挣脱,目中厉色一闪,忽然一口咬了上去。鱼郎猝不及防,不由气恼道:“你属狗吗?”内力流转,下意识地反弹,小卫襄被他内力一震,齿关松开,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忽地软软地倒了下去。自从被劫,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折磨终于让这个孩子支持不住了。 朱弦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他。可到底对方还比她现在的身体还大了几岁,她哪撑得住,求救地喊了声:“鱼郎。” 鱼郎目中怒意未消,见朱弦撑得辛苦,到底不忍她受累,上前把小卫襄接到手中,皱起眉来不悦地道:“这位殿下遭此一难,性情……” 朱弦想到她在现实中见到的戾气骇人的福王,心中叹了一口气。轻声道:“这些且不管,我们先出去要紧。” 鱼郎不情愿地抱起昏迷的卫襄,朱弦紧紧跟在他身后。两人关好机关,依旧沿原路返回。到围墙下时却犯了难:朱弦现在没本事翻过围墙,鱼郎也没本事同时带两个人过去。 鱼郎想了想,将昏迷的卫襄藏好,先将朱弦送过围墙,嘱咐她在对面的屋檐下等他,正要离去,朱弦叫住了他。 鱼郎讶异:“怎么了?” 朱弦问:“你手腕上还疼吗?” 鱼郎一愣,反应过来她问的是刚刚被咬的那一口,摇了摇头道:“无事。”他有内力护体,那家伙吃的亏应该比他更大,只不过好心救人却被这样对待,心中总愉快不起来。 朱弦柔声劝他道:“那个人身份尊贵,遭此大变,性情难免乖戾,你不要和他计较。” “你是帮他说话吗?”鱼郎不高兴起来,“念念,到底是我和你亲近还是他和你亲近?” 朱弦哭笑不得:这家伙,怎么心眼就这么小,这也要计较? 她想了想,索性挑明:“他的身份你也清楚,他胞兄此时虽然不起眼,可未来前途不可限量。你在家处境艰难,如果能让他欠你一个情,总是好事。” 听出她话中之意,鱼郎顿时眼睛一亮,心里甜滋滋的:原来念念都是为了他。不过念念怎么知道十一皇子的胞兄前途不可限量的?心中疑问一闪而过,他正想多问几句,朱弦推他道:“你快把人救出来再说吧。” 他笑眯眯地应了一声,返回去找卫襄。刚从围墙落下,就听到有脚步声越来越近,连忙躲到树丛后面,却是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富商带着个眉清目秀的童子。两个人搂搂抱抱,转到灯火照不到之处,就开始宽衣解带,狎浪不止。 鱼郎暗叫倒霉,偏偏两人席天慕地之处恰挡在他藏卫襄所在,他等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悄悄捡了两块石子在手中,弹了出去。远处的笙歌声掩盖了石子的破空声,两人昏睡xue同时被石子撞上,顿时失了知觉。 鱼郎赶快绕过两人去往藏着卫襄的假山石洞中,却见小卫襄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大概他也听到了先前的动静,此时正脸色苍白,目光幽幽地躺在那里。见到他过来,也只是看了他一眼,什么反应也没有。鱼郎担心念念在外面等急了,懒得和他废话,走过去直接背起他往外走去。 跳出围墙,鱼郎的目光第一时间往对面的屋檐下看去,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对面空空荡荡的,哪有小姑娘的人影。 他快步过去,瞳孔蓦地一缩,屋檐的阴影下,孤零零地躺着一枚水滴状的玉坠,玉坠上裂纹如血,红线已断,赫然是念念贴身戴着的那枚。 * 意识渐渐回笼,朦朦胧胧中,似乎有人在轻柔异常地帮她擦拭身体。她只觉浑身又酸又软,懒洋洋的没有一丝力气,却又有一种奇异的满足。她勉力睁开眼睛,恰看到男子精壮的身子背对着她,正弯腰将帕子浸入盆中。 “鱼郎……”她低低地叫了一声,声音嘶哑异常,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脑中却忽然晃过睡着前的场景:他汗如雨下,辛勤耕耘,她婉转娇吟,低泣求饶,直把嗓子都喊哑了,他却越发情热如火。异样的感觉从心底升起,她的脸倏地红了起来。 谢冕回过身来,他身上只松松地披着一件丝质外袍,并没有扣上,露出了胸前线条优美的肌rou以及——一道道仿佛被什么挠过的红痕和几个半月形的咬痕,暧昧非常。 朱弦的脸更红了,她不堪承受时又是抓又是咬,试图抵御他凶猛的进攻,他却不为所动,身上倒是留下了她的许多罪证。她不由心中暗恼:这人,怎么就不把衣服好好穿好,这样子露出来,倒像是向她静默的声讨。 “醒了?不再睡一会儿?”他的声音也是又低又哑,带着种餍足的韵味。灼热的目光落在她面上,直叫她面上火辣辣的,忍不住抬手捂住了脸。 等到手臂从丝被中伸出,她才惊觉自己身上光溜溜的,什么都没穿。一时僵在那里,手臂抬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他目光落在随着她手臂伸出,露在外面的雪白的肩,精致的锁骨,半遮半掩的惊人弧线,以及凝脂般的肌肤上留下的点点红梅上,眼神渐深,缓缓俯下身去,伸手捉住她的玉臂。 guntang的手心灼灼如火,刚刚触到她温热的肌肤,就烫得她情不自禁地一颤,低呼了一声,长长的睫毛扑闪了下,原本晶亮的眸子变得朦朦胧胧的,如蒙了一层雾气般潋滟动人。 “鱼郎。”她又唤了他一声,声音发颤,又娇又媚,尾音微微上翘,听在谢冕心里,如带了小勾子般勾魂摄魄,惑人心神。 他心头大悸,再忍不住,拉开她的手臂,俯下身去,含住了她如含苞鲜花般的嫣红樱唇。 先只是温柔的啜吸,试探的触碰,渐渐缠绵起来,灵活的舌如在舞蹈,细细描绘着她的唇,她的齿,引诱着她的舌与他一起起舞、追逐。她昏昏沉沉,心尖颤动,只觉仿佛有无数细微的电流从他唇舌而起,自她脊背处一直蹿向四肢百骸,让她心跳失序,血液奔流。 怦、怦、怦……心跳声一下接一下,在她耳边轰鸣,炸得她神思昏昏,浑身绵软,她的世界,仿佛只剩下他的触碰,他的气息。迷茫间,她的手无意识地乱抓着,想要抓住什么让自己颤抖得不要那么厉害,却忽然听到轻微的“喀嚓”一声。 掌心蓦地传来似曾相识的刺痛感。 她骤然清醒过来,睁开眼,发现谢冕也停止了动作,半抬起身,目光复杂地看向她手攥住之处。她跟着扭头望过去,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攥住了他手腕上的玉坠,掌心正缓缓渗出鲜血来,一滴滴往下掉落。 她下意识地松开手,半边玉坠掉了下来,露出她掌心刚刚被划出的一道血口。 作者有话要说: 回到现实啦,下章预告:记忆o(n_n)o 感谢小天使“枫叶飘飘”,“紫伊小树”,“王草莓”,“叼着骨头的猫大爷”灌溉营养液,(づ ̄ 3 ̄)づ 第89章 记忆 另一半玉坠孤零零地挂在他腕上的链子上, 鲜艳的血染红了莹白剔透的玉坠。新婚夜不太美妙的往事蓦地袭上心头,她心里一个咯噔,下意识地看向谢冕面上的表情。 她知道这个玉坠对他来说是十分重要的东西,可若他再为此冷待她——她永远都不会原谅他! 他却没有多看玉坠一眼, 一把抓住她受伤的手, 仔仔细细地检查着, 露出焦急的神情:“怎么把自己伤着了?我去取伤药来。”直起身来,快步向屋内放着柜子的一角走去。 朱弦愕然:他不是该像上次那样生气吗?怎么一副不在意玉坠的模样? 她想叫住他,说一点小伤不碍事,可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脑中纷纷乱乱的,仿佛同时有无数东西一齐涌入, 汹涌澎湃,气势汹汹,让她不由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恍惚中,似乎看到谢冕面露焦急, 向她奔来,她却连向他笑一笑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任由无数信息如潮水般涌入。 无数支离破碎的场景在眼前浮现又消失,她在时光的碎影中看到了许许多多的小鱼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