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夜风中,陆续有嗖嗖的利箭破空之声传来,旋即便是叮叮当当的撞击声。 北凉和西胡都安插了人手在周围埋伏,此时尽数被引出。 伽罗看不到身后的情形,却能从金戈交鸣声中,听出其间激战,想必谢珩安排了不少侍卫“追捕”。胆战心惊的听了半天,猛听一声马嘶,旋即杜鸿嘉纵身上马,将伽罗护在怀中,于夜风中疾驰。 野外空旷,夜风疾劲,吹得伽罗几乎睁不开眼睛。 不知跑了多久,就在伽罗以为已甩脱了贼人时,忽觉身后杜鸿嘉紧绷,收缰勒马。 身下骏马厉嘶,伽罗睁开眼睛,看到眼前忽然多了很多人,层层叠叠的拦在前面,怕有过百人之数。他们俱是农人打扮,看那凶悍神情,却无疑都是西胡人——伽罗认出了他们手中的弯刀,与之前的死士无异。 这些人的出现,显然在谢珩的计划之外。 伽罗的心立时悬了起来。 杜鸿嘉单手护着伽罗,右手迅速扬出,一声尖锐的哨鸣响彻郊野。 作者有话要说: 伽罗:谢珩好可怕,还好我有表哥! 以及上一章吓得我都没敢回评论[捂脸]伽罗毕竟是谢珩救下的“小白眼狼”呀,太子哥不会辣么狠~ ☆、008 驿站之内,灯火通明。 随同太子谢珩前来的那位神秘姑娘又被劫走了,据侍卫回报,劫走她的又是贼心不死的西胡人。随行官员被驿站的动静所扰,都从梦里惊醒,出来瞧瞧,听见这消息时面面相觑,各自心惊。 谢珩立在堂前,脸色阴沉,显然为此恼怒。 追捕贼人的侍卫派出去了不少,却还都没有回音,驿站之内鸦雀无声。 忽然有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韩荀快步进入,脸色颇为焦急。 谢珩见状,转身进了旁边静室,压低声音,“何事?” “殿下,傅伽罗那边出事了!”韩荀凑近,低声道:“杜鸿嘉发了哨鸣示警,必是中途出了意外,原先安排的人手恐怕难以应付。陈光和岳华都随同护送,他既然示警,想必十分棘手。” 谢珩面色微变,“谁的人?” “西胡。” 谢珩闻言,眸中霎时堆积了浓云。韩荀见他似要出去,情急之下一把揪住他的袖子,“殿下去做什么?” “救人。” “殿下!”韩荀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是这般反应,将他袖子抓得更紧,声音低而急促,“杜鸿嘉、陈光、岳华都在那里,另外还有二十名侍卫,他们都难以应付,必然是对方来势凶狠,极难对付。殿下身负议和的重任,决不能以身犯险!微臣来报这消息,只是想请示殿下,我们是不是该撤了人手?” “撤了人手?” “殿下此行带的人不多,若是损伤过重,对殿下有害无利。不管北凉和西胡为何盯着傅伽罗,她再要紧,还能抵得过家国大事?何况今晚的动静这么大,北凉若真心想要傅伽罗,听说她落在西胡手里,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届时他两国相斗,咱们坐收渔利,岂非上上之策?如今骑虎难下,情势紧急,殿下应当顺水推舟,放任傅伽罗被西胡劫走!” “先生言之有理。”谢珩声音沉闷,就在韩荀松了口气时,忽然甩脱他的手臂,大步朝外走去。 韩荀大惊,追随而出,“殿下!” 谢珩脚步飞快,转眼就已立于厅中,朗声道:“今晚驿站之事,悉听韩荀调度,违令者随其处置。战青——随我走!”他大步朝外,飞身上了马背,不待韩荀再说什么,已然绝尘离去。 韩荀匆匆追出去,却早已不见他的踪影。 * 旷野之间,夜风渐冷,天上云层愈积愈厚,渐渐遮住月亮。 伽罗紧紧伏在马背,极力将自己缩作一团。 杜鸿嘉、陈光和岳华与随同而来的近二十名侍卫肩背相接,将她护在正中。 而在外围,百余名西胡人各执弯刀,攻势凶狠。他们显然训练有素,不止身手利落凶狠,相互配合得也极好,虽有谢珩精挑细选的侍卫阻挡,却还是渐攻渐近,将圈子压得越来越小。 北地深夜的风冷飕飕的刮过脸颊,冰凉入骨。 伽罗伏在马背,手中握着谢珩给的匕首,鼻尖竟自沁出细汗。 骏马在激战中受惊,在原地团团乱转,伽罗一颗心吊在嗓子眼,瞧着那些刀影剑光,心惊胆战。凶猛的围攻下,侍卫们应付得越来越吃力,弯刀划出伤口,有血滴溅来,落在伽罗的脸上,温热濡湿。 她紧紧的握着缰绳,猛然听见远处有极低的唿哨响起,迅速逼近。 伽罗不知来者是敌是友,却见侍卫们陡然焕出精神,分了数人,往唿哨的方向聚集。 不过片刻,劲弓破空的声音传来,在西胡人的惨呼中,有人纵马驰来,从侍卫拼力破开的豁口中闯入。他的身体伏得极低,一身漆黑的衣袍猎猎鼓动,经过伽罗身边时一把将她勾入怀中,搭在他的马背上。 伽罗方才被绕得头昏眼花,仓促中但见一柄漆黑的铁扇挥舞,从扇柄突出的利刃挺在前面,果决而迅速的冲开阻拦,于飞溅的鲜血之中,突出重围。 杜鸿嘉与战青联手善后,拦住意图追赶的西胡人。 身下的马疾驰如风,颠得伽罗几欲呕吐,而刀剑声却迅速远去了,最后只剩风声在耳边呼啸。 * 伽罗再次触到地面时,只觉天旋地转。 虽然曾在淮南学过骑马,却从未这么快的疾驰飞奔过,更何况还是胸腹向下的搭在马背。即便那人在脱离危险后拎起她,让她能靠在他胸膛前骑马,五脏六腑却还是颠得几乎错位,难受之极。 她不自觉的蹲在地上,双手按着地面,极力缓解不适。 那人也蹲身在侧,沉默不语。 好半天伽罗才缓过劲来,侧头望过去,残留的晕眩中,终于看清他的面容。 “殿下!”她的惊讶溢于言表,瞪大眼睛将谢珩看了片刻,察觉失礼,忙又垂眸。而后,她看到了身侧那匹倒地气绝的马——雄健的体格,油亮的皮毛,后臀上的弯刀却冰冷醒目,伤口处血rou外翻几乎露出森森白骨,腿上颜色也极深,恐怕是负伤疾驰后失血疲累而死。 她知道这是谢珩的坐骑,平日威风凛凛,此时却伤得触目惊心。 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伽罗指尖发颤,咬了咬唇,低声道:“多谢殿下。” 谢珩不语,昏暗的天光下,看到她脸上终于恢复了稍许血色。 他不再理会她,转身将马臀上的弯刀挨个除去,而后解下外袍,罩在马身上。外袍厚实足以挡风,里头还有件薄衫,不至于露出里衣,只是毕竟单薄,轻易让夜风灌入。他半点都不觉得冷,将手按在马颈,缓缓抚摸,头颈低垂着,暗夜里看不清表情。 伽罗不知该说什么,见夜风吹得外袍翻起,就地寻了几块石头,小心压在外袍边缘。 “明日请人葬了它吗?”半晌,她轻声问道。 “嗯。”谢珩往马颈上轻拍了拍,而后起身,“走吧。” 伽罗依言跟着他,举目四顾,但见郊野昏暗苍茫,寂寥空旷。她辨不清方向,更不知该去往何处,只能深一脚浅一脚,紧紧跟在谢珩身后。 天上有雨丝飘落,渐渐打湿衣衫。 行了两里路,眼前是宽阔的河面。 谢珩低低打个唿哨,不过片刻,便有艘小船在夜色中悄然划来,停在岸边。 撑船的是位渔翁打扮的老先生,对着谢珩施过礼,恭敬请二人登船入舱。 舱内一灯如豆,被透隙而入的夜风吹得微微晃动。 伽罗紧跟在谢珩后面,到了光亮处,才见他衣衫颜色暗沉,手背上有血迹蜿蜒,必是方才激战中负伤。眉心微跳,她当即道:“殿下受伤了!”说罢,取了锦帕,打算帮他包扎。 谢珩却淡声道:“无妨。” 他的脸色阴郁,伽罗本就惧怕他,见状不敢再放肆,只好在角落坐下。 谢珩若无其事的收手入袖,朝那老先生吩咐了几句,便靠着舱壁闭上眼睛,神情却是紧绷着的,显然不是真的养神睡觉。这一路行来,即便他不肯说话,伽罗也能看得出,那匹马的死令他甚为痛心,而至于她这个导致骏马身亡的累赘,他必定也是甚为反感吧。 她垂眸绞着衣袖,识趣的闭嘴不语,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 夜雨淅淅沥沥的落在水面船身,时疾时缓,轻微的水波声里,小船微晃着前行。 伽罗扣着弦窗望外,乌云遮月,苍穹如墨,远近皆是漆黑一片,唯有舱中烛火微弱,隐没在深浓的夜色中。从方才的激战惊魂到而今的静谧悄然,隔了不到半个时辰,回想起来,那慌乱的记忆却如同隔了薄纱,渐被河水冲远。 她靠在舱壁,对着夜色出神。 * 伽罗不知道她是何时昏睡过去的,醒来时身上温暖,盖了件薄毯。 她半睁眼皮,四顾船舱,便见对面谢珩沉默坐着。 雨早已停了,天光微亮,照得舱内朦胧。船身偶尔随波晃动,透过半掩的舱门望出去,外头青草被雨洗得清新碧绿,在晨风中微晃,显然是已系舟在岸边。昨晚那撑船的老先生披蓑戴笠盘膝而坐,背影略显寂寥,像是隐没在清晨的雾气中。 伽罗眯了眯眼睛,半撑起身子,再度看向谢珩。 他依旧保持着端坐的姿势,眉目低垂,瞧向掌中之物。他原本是极警惕的人,在淮南数年磨砺,稍许风吹草动都能轻易察觉,此时却仿佛完全未察觉船舱的动静,只管静坐出神。 烛火已然微弱将熄,朦胧天光之中,只往他脸上投了极淡的光。 伽罗见过他的隐忍、愤怒、冷漠与仇恨,却从未见过此刻的神情——眼眸低垂着,脸上不似平常紧绷,就连那两道剑眉也没了平素的冷厉气息,从她的方向瞧过去,他的神情竟似哀伤,若有缅怀之意。 这样的谢珩很陌生,让伽罗不知该如何应对。 她保持着半仰的姿势坐了片刻,忽然很好奇缘由,不由看向他手中。 温润的羊脂玉佩雕琢精致,灵芝花纹无比熟悉,更熟悉的是那半旧的香囊流苏,独一无二。他掌中的竟是她的玉佩!那玉佩一向被她精心收着,他是如何取到的?他对着玉佩沉思,又是什么缘故? 伽罗诧然望过去,谢珩也正好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各自怔住。 他眼神中没了往日的冷厉锋锐,如平静而蕴藏暗流的潭水,很陌生,却瞬间印在脑海。 伽罗一时间忘了说话。 片刻之后,她才清清喉咙,率先开口,“这玉佩……”她还未说完,谢珩低头瞧一眼掌中玉佩,旋即迅速抛向她怀中,仿佛那是个烫手山芋。抛完了又察觉这反应过于激烈,如同做贼心虚,便别开目光,道:“它自己掉出来的。” “嗯……”伽罗应了声,目光却还落在他的脸上。 掌中玉佩温热,她托着它重新送到谢珩面前,低声道:“殿下认得它吗?”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开始,下午18点更新,早上别等了哈~~ 感谢爱的营养液~~ ☆、009 谢珩极快的扫过玉佩,并未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