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节
更麻烦的是她想到了自家,如今因为自家是扬州人,算是有些倚靠,不至于被欺负。以后呢?感觉这并不会这么简单结束啊! 第202章 河堤银的事情引起了不小的议论, 有的人家并不在乎,有的人家咬咬牙也就拿出来了。可对于有些人家来说,这实在是一个一时拿不出来的数字——可是这也没什么用, 最多就是宽限几日,然后问亲朋周转而已。 这些日子做高利贷生意的陡然旺盛了很多, 不是不知道高利贷生意做不得, 但为了维持眼前的生计, 也就顾不得了。至于将来如何,那是将来的事情。现在只能想着将来有机会能有别的转机了。 可是要赵莺莺来说,不能有别的转机了!当时来他家收河堤银的人是崔本认识的, 为了保生意上的平安, 崔本每年都要给这些吏目孝敬好大一批酒。可以的话,崔本和赵莺莺都不想这样, 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们也只是在世道中小心维持自家的普通人而已。 这些孝敬也是有用的——一般来说,收了孝敬就要给人办事,这是他们这些人做事情的规矩。若是光拿钱不办事, 被其他人耻笑是一回事, 以后再也没有人来拜托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平常给足了孝敬, 这次来收河堤银,崔本又专门接人来家里吃了一顿好饭,另外给送了好酒。就这样, 城南酒坊和甘泉街酒铺的生意就合在了一处。不过崔本并不是为了这二十两银子才这么费尽心思的,他是想打听打听情况。 几杯黄汤下肚, 说话就放得开的多了。名叫李三郎的小吏与崔本感叹:“其实乡亲们也不能怪咱们,府里的老爷要收河堤银,咱们有什么办法?咱们不过是个下九流的小吏而已,难道还能和老爷顶牛?” 官吏、官吏,分为官员和吏目,看上去都是管理百姓的,都属于人上人,最多就是官员高贵一些而已。然而不是的,相对与官员,吏目更加接近于世袭,而且地位卑贱属于贱籍。吏目的家族,甚至子弟都不能参加科举。也就是说,唯一改变命运的机会杜宇他们来说也是不存在的! 然而这种地位上的卑贱和实际中的生活又不一样了,吏目因为世袭,始终将一些权力牢牢地掌握在手中。遇到一个精明一些的主官也就罢了,若是一个科举前只知道死读书的书呆子,三两下就能把人架空——他们也就是知道四书五经而已,轮到刑名刀笔那就是纸上谈兵了。 当官的为官一任两任就要走,这些吏目却是天长日久世代传承,老子不做了还有子侄来做。长久经营下来,可以想见其中的权势。当然了,这也是值得三班六房那些头头脑脑,下头的虾兵蟹将可没有那样的厉害! 这李三郎的话崔本心里是不信的,他们不能和运河河总周大人顶牛是真的,可从来没有想过顶牛也是真的——为什么要顶牛?真当那点子乡里之情比得上真金白银?这时候只要顺着运河河总周大人来,周大人大块吃rou,他们也跟着喝上面油水最丰厚的那层汤啊! 心中觉得李三郎虚伪又没有什么仁义,可崔本也不能说什么,只能倒酒糊弄道:“三哥说的有理,只不过乡亲们为难也是真的。做生意的都收钱?我这儿也就罢了,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多少算是赚了一点钱的,负担的起。可是多少小本生意人。不过是自己肩扛手提做生意而已,说是生意人,还不见得有做工的赚的多。有些有专门技能的做工的可比他们活得滋润!这负担一下去,至少十两呢!实在是太重啦!” 二十两银子往往是一个普通五口之家的年收入,赵莺莺少年时候家里,赵吉还没有赚钱时,不就是靠着王氏每年织绸赚二三十两银子度日!不是每家每户都有两个人可以赚钱的,更多就是家里顶梁柱一个有收益而已。而这个收益也没有多少,大都也就是二三十两,甚至更少,将将足够养活家人。 小铺就是十两银子,那就是半年甚至更长时间的收入。对于刚刚经过灾,很多失去了积蓄的人家来说,这实在是太沉重了。当东西、借钱...虽然没有卖儿卖女家破人亡这种惨事,可也是一个不好的先兆了。 李三郎笑了两声:“崔七爷你一惯是这样心善...理是这个理,可是规矩是这样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不然一个个去看要不要收河堤银,费时费力不说,说不得要更加麻烦了!” 这算是说了句正经话,有一个规定在那里收钱,总比连个规定都没有来的好。不然吏目可以随心来乱收,大家可就别过日子了。 “其实这些也没什么好说的,”崔本又给满上酒,图穷见匕道:“今日请三哥来一个是要谢您照顾,另一个就是想打听打听——这河堤银是就此为止了还是后头还有呢?不是我议论大老爷,是大老爷才来,这种做派让人心慌啊!” 李三郎定定的看了崔本两眼,摇头笑了起来,吃了几筷子菜道:“崔七爷你最是精明了,这会儿心里会不知道?偏还要来问我!罢了,告诉你也无妨,只不过别说出去就是了......后头还有几波银子要收呢!” 李三郎的表情无疑是高兴的,毕竟只有上头大人有动作他们才能跟着吃rou喝汤。可是崔本心中就沉了沉,几波?最怕的就是那些官老爷都是无底洞,连自家也背不起! 送走了李三郎,崔本就满怀心事。赵莺莺知道他发愁什么,但是她安慰不了崔本。家里有赵莺莺的那些钱,这等关于钱的事情实在不用担忧。可是这话能说么,崔本又不是那种愿意用老婆体己钱的! 不知不觉之中就走到了腊月,而这一年的腊月因为之前是水灾和后来的河堤银较往年萧条了很多。崔家妯娌聚在一起煮腊八粥的时候也不免唏嘘一番——她们各自家里都是过的起年的,可是也不会觉得不痛不痒啊! 吴氏就掰着手指头算账:“礼哥的粮油铺子给收了二十两,另外他还在一个香料摊子上投了钱,算一半的本钱,也要拿五两银子出来。还有我的豆腐房,这是归我拿钱,也是五两银子,加在一起就好有三十两了!” 吴氏家里只算崔礼的收入,一年也在一两百两银子,只说自家生活,那自然十分舒服。过的宽裕之余还能每年存下大几十两,这些钱可以留着以后的大笔花销,譬如说嫁女儿备嫁妆,或者给儿子娶媳妇等。 这样说起来三十两银子并不算什么,可是事情不是这样算的。更应该看到的是,三十两银子是吴氏家中半年多的总开销了。一下就花掉半年多的家庭开支,就算是吴氏大方,那也有些不能接受。 吴氏尚且如此,尤氏就更别提!尤氏家要上的河堤银可不少,她那个小小菜摊没有被放过也是十两银子的河堤银。至于崔义,那就更麻烦了,他这个菜贩子的生意规模做的大,直接被评为了大铺,要收五十两银子。 惹得尤氏大为不满道:“这是什么道理,每年赚的钱差不多 ,可是人家就只要二十两,到了我家就成大铺,要五十两!这不是欺负老实人么!” 崔义和尤氏显然都不是什么老实人,所以她这样说实在没有人赞同。 分类小铺、中铺、大铺的做法,抛开走关系的不提,正经的分法本身不公平也是真的。不是看你赚了多少钱,而是看你经营的规模,这对于做薄利多销生意的人来说,显然是要亏的多的。 崔义菜贩子生意规模很大,可要说利润,其实也就是那样,评为大铺确实算不上一个公平的事情。可是整个扬州也不止他一家如此,家家户户都是按照这个办法来分的,多得是人家一样的境况。 崔家大嫂一边洗豆子一边就拿这个话来安慰尤氏、吴氏,只不过两人都没被安慰到。尤氏更是撇撇嘴:“大嫂,你可别这么说,这次分明是你家占到了便宜。你要是这么说,显得是在暗自炫耀了。” 若说尤氏家里算是被不公平害到的人家,那崔家大房就是因为这些规定受益的人家了。大房每年赚的钱并不比几个弟弟家里来的少,可是说到底崔仁也就是一个厨子而已。主业是在附近的一家中等酒楼做掌勺师傅,副业是给给家办酒席的做厨管师父,按照规矩这都是雇工,而不是什么生意人。 大房总共交了十两银子不到的河堤银,为的是崔仁和崔家大嫂在外投钱了的一些生意! 尤氏说的话有些意思,可是她这人就是这样不讨人喜欢了。面对大嫂,这话难道不会放心里?偏偏要直接说出来——大嫂在家中地位可不同,这话出来之后要怎么说! 一时之间气氛尴尬了起来,像赵莺莺是相信大嫂绝不会幼稚地暗自炫耀,别的妯娌也大抵这么想。就连尤氏自己也后知后觉自己恐怕说错话了,从本心来说,她的意思其实不是崔家大嫂在炫耀,而是显得像是炫耀,让她心里有些不舒服。只是说出来之后,在听者听来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正当要解释,反而是崔家大嫂自己笑了笑,自嘲道:“这又什么好炫耀的,套用一句老话,‘不是不收,时候未到’而已。河堤银难道只收一回?反正我是不信的,说不得过些日子就有人来收钱了。” 这话说的很对,立刻就让人同仇敌忾起来。 赵莺莺这时候才问道:“二嫂说她那菜摊收了十两银子,可是说菜市场上的摊子人人都要收十两银子?” “当然是这样,最小也是生意,谁家也不能不同不是吗至少也是十两银子。有些生意做的大些的,还能收二十两!”尤氏理所当然道。 赵莺莺偶尔也会亲自去菜市场买菜,再加上做主妇的营生,对于各种开支都是熟悉的很的。所以很清楚菜市场上面这些摊子的赚头——一句话说,小本经营糊口而已。 像尤氏这样虽然抱怨但拿钱爽快,那不过是因为家里底子厚,拿别处来补罢了。而对于其他的摊主来说就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十两银子是大半年甚至近一年的收益,也不知道最后是怎么筹措出来的。 赵莺莺一问,尤氏就嗤笑了一声:“本哥儿媳妇恐怕是这些日子都不出门的罢!如今我都不上菜市场那边卖菜了,都是让家里婆子去的。一大群人问着借钱,烦也烦死了!。” 赵莺莺默然不语,想到马上就要过年了。往年年关难过,今年却又比往年要难上好多。然而这话今日这个场合不好说,也就是她心里想想而已了。 等到腊八粥的准备完毕,妯娌们各自回家,赵莺莺和古氏是结伴走的。古氏小声与她道:“我家收的也不多,孩子他爹只做了小生意,收了二十两银子。我的话本来不是打算做生意的,还好没做,看看今年的年景,现在又要收河堤银,还不亏死!” 古氏上次为了做生意的事情还来问过赵莺莺,赵莺莺劝她和崔智商量商量。也就是这一商量,打消了她做生意的念头,这样看来倒是很幸运了。难怪她这一次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和古氏的劫后余生不同,万氏在家正在为河堤银的事情大发脾气。之前妯娌煮腊八粥她并没有去,原因是她刚刚出月子,不好随意走动。再加上孩子还小,正需要她寸步不离的照顾,这就更不能出门了。所以她最后只让家里的婆子送来了该她出的米、豆、红枣等材料。 按理说崔源还在做学徒,没有河堤银。她自己的生意也只有绒线铺子一样,收了二十两。这样的数目不能说少,但也绝说不上多,负担起来固然会不舒服,可要到大为光火的地步,那是不应该的。 “奶奶,这是熬的猪手黄豆汤。”崔源为了照顾孕期万氏而买的婆子小心地把汤放在桌上,然后从万手手里换走了孩子。 万氏生了孩子之后有些不下奶,所以要多喝一些催奶的汤水。类似鱼汤、猪手汤这些,自从儿子生下来之后,她不知道喝了多少了,总之是日日不停的。 喝完汤之后万氏抱着孩子也忍不住抱怨:“这是什么道理?我那点儿生意也要收二十两?都快一年的收益了——我开这铺子才多久!早知道前头就不续租子了!” 万氏最懊悔的就在这里了,她这生意也就是表面风光,越到后面赚的越少,以至于她都想关门大吉了。然而又因为赵莺莺等妯娌各有生意,她觉得脸面过不去便没有把生意退掉。于是等到这个时候,等来了收河堤银的! 二十两银子她拿得出来,可是想想绒线铺子的生意做了这么久才赚多少!这时候随随便便就要拿出二十两银子出去,怎么想怎么舍不得吧!越想越心痛,再加上生育之后一段时间之内性情有些反复,骂人发火都是有的。 骂完人之后万氏心情好了一些,问婆子:“七嫂在城南的布店利润也不是很高的样子,怎么,她还在做那生意?” 绒线铺子到现在其实有些骑虎难下,接着往下做吧觉得赚不到钱。可要是不做,之前交的租子、交的河堤银,那不是白白花了?她首先想到的就是赵莺莺的布店,心里想着赵莺莺若是不做生意了,她也就跟着不做——主要是觉得赵莺莺还在做,她就不做了,似乎有些丢脸! 可别以为这是一个好笑的理由,要知道万氏的自尊心是很强的,特别是面对死对头赵莺莺的时候,更是没有丝毫放松。 婆子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万氏,只得硬着头皮道:“这倒是没有,七奶奶的布店没有听到要关门的消息。” 赵莺莺的布店能赚到钱,经营到现在也比万氏的绒线不铺子来的有前景。可是赚不到大钱也是真的,每年也就是四十两银子左右的纯收益——听着似乎挺多的,可是考虑到那铺子也是她的,那就不多了。 她那铺子虽说是在城南,可好歹有那么大的门脸,也不是在什么深巷里。这种铺子要租,一年也得二十两银子上下。这样看起来赵莺莺的布店并不比万氏的绒线铺子来的赚钱,只不过薄利多销来往的人多,随着越来越多,日后有前途一些罢了。 不过赵莺莺经营布店本就不是为了赚个日常的钱,最开始是为了囤货发财掩人耳目用的。如今则是因为经营什么的都不费她的功夫,赚的少就赚的少了。放在那里也没有要关门的意思。 听到这个婆子的话,万氏果然不太开心,嘴角一下拉直了,眼尾也垂了下来,冷笑道:“死要面子活受罪,她那布店就赚那么一点钱,比我这个绒线铺子强不到哪里去,这时候还撑着,给谁看?” 话是这么说,但往往就是丈二长的烛台照不到自身。万氏看到了就说赵莺莺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却忘记了自己才是真正的强撑着! 万氏到底没有把绒线铺子的生意给停了,她倒是想把生意顶给别人,可是这时候有闲钱、又看好的人实在是太少了,没有人愿意伸手。可要是直接关门大吉,她又不甘心,她可是刚刚交了河堤银和一年租子的!她想着,至少要把下一年做完再说。 万氏没有关掉绒线铺子是她自己选的,其他很多做生意却没有这个选择的机会。交完河堤银之后手头也就没钱了,生意周转不开,只能放弃生意,去到人力市场上卖力气做工。 然而这些人做不成生意,自家收益降低,世面越发萧条了。就连那些大铺子也受到了影响,生意差了很多。这种情况下,作坊、铺子纷纷裁减人手以减少开支。然而这样的话,更多的人收益变少甚至没有,市面变坏是进一步的事情。 往年过年前最是繁荣,所谓腊月水土贵三分,水土尚且如此,更不用说别的了。今年却坏了很多,赵莺莺和眉嫂子结伴上街买年货才发现人少了很多,年货的内容就更别说了! 以干果点心这一样小东西为例,往年最普通的人家也要凑齐瓜子、花生、糖块儿、果馅饼四样,而且瓜子一样往往是放开了让孩子们吃。今年就不同了,比较贵的果馅饼几乎卖不动,花生和糖块儿也变得意思意思了事。 以前生意做的红火,老板还要在腊月临时多请两个人,现在倒是不用了。老板自己沾在柜台前做生意,等到赵莺莺和眉嫂子结账的时候还要感叹:“是崔七奶奶和眉奶奶啊,我来给你们准秤,多让一些!唉,早知道这贵的点心就不进货的,谁知道现在出不了手,也不知道卖不卖得完。” 赵莺莺并没有削减今年的年货,往年买的什么今年依旧买了什么。各种各样的点心都有,掌柜的看到了才有这个说法。 赵莺莺和眉嫂子走出了干果点心店,看着貌似繁华,实则比往年差了很多的市面,忍不住道:“明明就是一个河堤银,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她能知道是河堤银的关系,可是委实想不通河堤银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威力。 “还有前头的水灾。”眉嫂子补充了一句,然后道:“这其中因果关系复杂的很,也只有那些官老爷才知道吧。” 说着又叹:“别看是这样,咱们扬州还算是好的了,仗着底子厚,该过年的还是得过年。你底下县里看看,经过水灾又收河堤银的州县,一个个都成什么样子了!我家高邮县的亲戚前些日子来扬州办事,说起来也是一肚子的话!” 第203章 赵莺莺和眉嫂子说着话把甘泉街逛完了, 把东西寄在相熟的店家然后就往小秦淮河一带去。虽说只是准备年货的话,在甘泉街已经足够了。可是作为扬州最繁华的小秦淮河,依旧有很多新鲜东西, 眉嫂子最爱去逛,赵莺莺不爱出门, 可要是挑选东西, 那又和一般的妇女一样喜爱了。 来到了小秦淮河这边, 赵莺莺才这里和甘泉街那边最大的不同。今年的甘泉街看起来热闹,其实远远比不上往年,想来是水灾和河堤银的关系。但是小秦淮河这边就不同了, 热闹不输往昔! 眉嫂子听了赵莺莺的疑惑, 笑着解释:“这是当然的,说到底年景好不好什么的是穷人才会说的。家中底子厚, 这点儿事儿又算什么?就像是你家一样, 如今还不是改过年就过年,可曾比往年差一些?” 赵莺莺摇头的时候总算明白了过来,甘泉街一带地处旧城又靠近城南, 鱼龙混杂, 住了很多中下等人家。像赵莺莺、眉嫂子这样殷实富裕人家就已经算是很不错了——那一带在整个扬州来看就显得十分‘贫苦’了。 更城南一些的地方是彻彻底底的穷, 无论年景好不好都是过不了富裕年的,而有钱人聚集的地方也不会受年景影响,再怎样也照常过年。只有甘泉街那种地方, 受影响很大,平常时候看着和别的扬州人无异, 今年因为遭灾和河堤银的关系就显出差异来了。 两人汇入人潮,各个铺子不管有用没用都逛看了一番。至于最后买的东西,那倒是寥寥。毕竟正如两人都知道的,若是为了办年货,甘泉街就已经足够了。来小秦淮河这边,与其说是为了买东西,还不如说是为了玩儿。 在寄存东西的相熟店家那里谢过,两人往家里赶,心里想的是还能赶上一个晚点中饭。快到家的时候赵莺莺听到女子尖利的声音。 “回去回去,这时候来找我要钱?没有的。况且你一个小孩子家家要什么钱?还一开口就是二十两银子。”是万氏的声音。 听她又道:“你开始挣钱了吗?就是没开始挣钱才能说的轻易,随便就开口要这个数字。” “大姐,你小声儿点儿,我这是借的、借的!替薇姐儿她家借的!”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听起来还有些少年人的清脆。 赵莺莺打万氏家门前过的时候往里瞥了一眼,也不知道是粗心还是什么,总之大门都没关上。来找万氏的青年是万氏的大弟弟,今年正好十八岁。 “薇姐儿!?哎哟,叫的倒是亲热,只是那薇姐儿是你什么人,由得你这样做火山孝子?人家是一个没出阁的姑娘,你是个没定亲的大小伙子。若真是有诚意,叫她和咱们家定下婚事,若是没有诚意开这个口做什么?这是吊着你呢吧!” 赵莺莺快步走过,不欲让万氏看到了惹麻烦。 这薇姐儿也是左近的一个女孩子,今年十六岁,正是说亲的好时候。家里是开面馆子的,富裕说不上,可相比一般人,那还是强一些的。想来万氏的大弟弟就是在时常往来外家和jiejie家的过程中和她认识的。 赵莺莺倒也见过那位薇姐儿,生的文静秀美,在街坊邻里当中算得十分出挑的人才了。万氏大弟弟少年慕少艾,有些好感倒也很正常。不过竟会好到替她向万氏借钱,这就非常耐人寻味了。 万氏的话说的很直白,然而却也没说错什么。如果是有心和万家做亲,二十两银子不要说借了,靠着小定基本上就能弄来——这还是因为万家孩子多,孩子们娶亲的花费恐怕不足,往少里估计的结果。 可要是没有心思和万家结亲,这个行为就非常不对了。一个没出阁的姑娘请求大小伙子帮忙牵线搭桥借钱,怎么想都没有那么简单。 不过再不简单也没用,赵莺莺不知道那薇姐儿耍了什么手段,可是现实就是万氏的大弟弟什么用都没有,他甚至不敢去向家里说要借钱的事情,只能来和出嫁的jiejie说——这还是个倚靠家里的少年人。 和赵莺莺一起走的眉嫂子当然也什么都听到了,朝赵莺莺挤眉弄眼,等到要分开的时候才小声道:“那薇姐儿家在里前头水灾时祖母受了潮气,一病不起了,为了这个把家里吃垮了一半。这下收河堤银,她家哪有钱!现在家里最值钱的就是这个生的好的女儿了。只不过想要卖上价钱却不容易,不是能够急急促成的,所以打算先借个二十两!” 这里所谓的卖,当然不是真卖,而是打算许一个出的起聘礼钱的。赵莺莺想起了万氏的大弟弟,想起了万家屋檐下都站不下的孩子,立刻知道了,这个人绝不可能是万氏的大弟弟。 万家或许出的起这个钱,可是万家不只他一个孩子,底下还有弟弟meimei呢!meimei们要嫁人,弟弟们一样要娶亲。他是头一个男孩子,就要定下一个例子来,哪能让他如此‘奢侈’娶老婆。 赵莺莺再不想这个事情,回家放下东西洗了个手,然后给曦姐儿喂奶。又问桃儿上午时候曦姐儿吃奶吃的好不好——因怕她出门在外的时候曦姐儿没有奶水吃,赵莺莺挤了一些奶在瓷瓶子里备着,让桃儿记得到时候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