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如此大动干戈,只为了珍月的一柄扇子,实在是小题大做了。” 楚滔就知道楚二娘一定没把事情对吴氏说全,趁着他们都在场,当众把话挑明了。 “你问问这个孽女,她除了拿了珍月的一把扇子,还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吴氏一听,秀眉紧蹙,转头看向二娘。 楚二娘本以为君上既然已经把他们赶出来了,也算是当众给了他们难堪,惩处过他们了,就不会再对父亲说起其中详情了。 谁知道…… 君上竟然也这样小家子气! “我能说什么?不就说君上不喜欢如今的楚宫,将来战事平息后会另外择址再建,将如今的这座楚宫赐给我们吗?” “这是他亲口对父亲你说的,我为什么不能……” 啪! 楚滔一巴掌扇在了她的脸上,面色铁青。 那是大哥与他把酒言欢,秉烛夜谈时的感慨之言! 是他满心豪情,对将来大业得成时的期盼之言! 他盼着能攻下大燕,将燕京变为楚京,将大燕的皇宫变为楚国的皇宫!届时如今的这座楚宫,可不就成了废弃之地? 他顺着大哥的豪言壮语恭维了几句,说既然这里废了,不如赐给他当府邸算了,省得浪费。 大哥心情大好,当即表示若真有那么一天,这楚宫给他又何妨? 别说是这座楚宫,即便是更好的宫殿,更广阔的天地,都将在他们兄弟两人的脚下。 这原本是能令两兄弟之间感情紧密,更为亲近的一桩轶事。 他顺嘴跟吴氏提了一句,谁知她竟转头告诉了二娘,还被二娘如此曲解! 如今好了,大业还未成,她的女儿就已经露出对楚宫的觊觎之心。 大哥身为一国之主,最是敏感多思,万一让他误会自己亦有这个心思,之前的一桩美谈,岂不成了他们兄弟之间的隔阂? 偏偏这个孽女,竟还不知自己错在何处! 吴氏之前还不知自己的丈夫为何发这么大的脾气,待听楚二娘理直气壮的说出那么一番话之后,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的儿啊……你……你真的是这么说的?” 楚二娘活到十五岁,受过的最重的责罚也就是在院子里象征性的关几天禁闭而已,何曾被人打过?还是被自己的亲爹打? 这一巴掌下来,整个人都蒙了,回过神后梗着脖子尖声嘶喊:“我就是说了!怎么样!君上自己承诺过的事情我为什么不能说?那楚宫将来是我家的,梧桐苑是我的,我想去就去,想进就进,将来……” “住口!” 又是一巴掌甩在了楚二娘的脸上,这次却不是楚滔,而是吴氏。 吴氏打完她后自己也愣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泪流满面。 “二娘啊,这些话不可乱说啊!说错了咱们家可就全完了!” 自古伴君如伴虎,他们家如今能有这样的地位,全因楚滔是君上一母同胞的弟弟,又一直与君上齐心,所以哪怕稍有过错,也不用担心被君上责罚。 可若是引起了君上的猜忌,那…… 吴氏想到这儿,啪的往自己脸上也扇了一耳光。 “都怪我,跟你说这个做什么!都怪我!” ………………………… “都怪我,全都怪我!” 青青边说边学着吴氏的样子在自己脸上扇了几下,当然并未用力,且说话时笑的乐不可支。 楚瑶单手托腮,看着她滑稽的样子低声轻笑:“确实怪她。” 二叔常年跟随在父亲身边,内宅的事也就都交给了二婶,把二娘宠成如今这副蠢笨模样,可不怪她吗? 也算她聪明,用这种方法把罪责揽到了自己头上,不然楚二娘今日只怕要被二叔削了头发去做姑子了。 楚滔此时还在暗自庆幸,还好自己一直注意疏通宫中的关系,有人将上午发生的事偷偷告诉他了。 不然他若一直被蒙在鼓里,不及时解开与大哥之间的这个心结,以后怕就麻烦了。 他却不知,这消息本就是有人故意透露给他的。 而此时此刻,他们府中刚刚发生不久的事情,已经事无巨细的全部传进了宫中楚瑶的耳朵里,成为了一桩笑谈。 第6章 生气 孟氏翌日就被从恩业寺接了回来,入宫后想直接去找楚沅,却被楚瑶拦了下来,带到了自己的梧桐苑中。 “母亲,您不必动怒,是绵绵自己……” “你不必与我说你是自愿的,你是我的女儿,君上是我的丈夫,我还不清楚你们吗?你们一个个的……一个个的……” 她说着哽咽起来,泪水夺眶而下。 “我已经亲手把你送出去过一次了,不会再把你送出去第二次!” “君上如果不同意,那就让他杀了我好了!等我死了,再把我女儿送走!” 不然让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再次离开自己,且这次离去或许就是永别,那跟死了又有什么两样? 楚瑶看着目光决绝,誓不妥协的孟氏,鼻头微酸,心中却涌上一股暖意,无比熨帖。 她靠在孟氏肩头,轻声道:“母亲,绵绵确实不是自愿的,但也不是全然不愿的,不然我真的以死相逼,父亲难道还能嫁一具尸体去魏国吗?” 孟氏流泪,抚上她的面颊。 “不是全然不愿,心底里其实还是不愿意的啊,无非是被逼迫至此,不得不屈从罢了。” “我知道你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到底还是念着大楚,念着爹娘的,所以才会委屈自己答应了你父亲这无理的要求。” “可是绵绵,你在大燕为质七年,为我楚国做的已经够多了,实在不必再如此了。” 这次与十年前不同,那时的楚国不送去质子,就会立刻被燕军攻破。 可如今的大燕已是强弩之末,楚国无非是想趁着这个时候与魏国结盟,获取更多的利益罢了。 结盟的方式那么多,为什么一定要联姻? 就算要联姻,为什么一定要让她的绵绵嫁过去? 无非是看中绵绵那所谓“凤女”的称号,想向魏国展示楚国的诚意罢了! 为了这个,就要把她的女儿再次送走? 楚沅的心肠究竟是有多硬!绵绵也是他的女儿啊! 孟氏心内既悲且愤,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个决定。 楚瑶怕她真的跑去楚沅面前吵闹,倾身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孟氏神情惊愕,转头看向她,声音有些发颤。 “绵绵,你说的……当真?” “当真。” 楚瑶点头。 “所以母亲,您不用担心我,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也不会答应父亲这样的要求的。” “女儿在大燕别的没学会,保命的本事却是一样不少,也积累了一些可用的人脉,去了魏国就算不能像在您身边这样轻松自在,但也不至于举步维艰,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 在燕京那样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都活下来了,难道在魏国难道还会过的更差吗? 孟氏仍对她刚刚所说的话有些惊疑,楚瑶靠在她怀里,找了个舒适的角度,再次开口。 “母亲,如今大势已定,我无论如何都是要嫁到魏国去的,就算您去找父亲理论,也改变不了这个结局,又何必与他闹得不欢而散呢?” “而且正因为我要嫁去魏国,所以您更应该爱惜自己,保护好自己才是啊。” “不然等女儿去了魏国,还有谁可以让女儿依靠?还有谁能在楚国这边帮女儿说话?让父亲记着女儿?”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楚沅即便现在心里对她有几分愧疚,可这愧疚又能持续多久呢? 孟氏显然也明白这一点,悲愤过后面色颓然。 “我终究还是护不住你……绵绵,母亲无用,护不住你……” 她哀哀的哭泣着,两手紧紧地抱住楚瑶。 楚瑶拍着她的背轻轻安抚,倚在她肩头许久没有起来。 等离开了楚国,她怕是再也无法靠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了。 孟氏哭了一会儿,觉得自己竟还要女儿安慰,实在不该,这才起身擦掉了眼泪,又与楚瑶说了会儿话,才回到凤栖宫去了。 送走了孟氏,青青犹豫了几番,终究还是开口。 “公主,您真的……要嫁去魏国吗?魏世子与您之间仇怨颇深,却还答应娶您,一看就是没安好心!” 所以现在走还来得及啊,以公主的本事,只要逃出去藏起来,君上一辈子也休想找到她。 楚瑶却在蒲团上坐了下来,无所谓的笑了笑。 “他敢娶,我有什么不敢嫁?” ………………………… “她敢嫁,我有什么不敢娶?” 此时的魏宫,魏祁也正说出这句话。 他刚刚才得知父亲竟然明知他不愿娶那珍月公主,却还答应了这门婚事,且连婚期都定下了。 惊怒之后大步回到了自己的书房,虽然面色不好,却也没有吵闹,看上去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萧谨言是魏祁回到魏国之后才结识的好友,亦是他的军师,虽是近几年才跟在他身边的,但对他的性子也有些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