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内务府一干官吏忧心忡忡,苏景却在家里教导两个年纪大些的meimei如何煮酒品茶。 “茶有性,水有灵。”苏景将一个镂花团纹银壶放在哈宜呼两人面前,指着银壶道:“内中盛的,是玉泉山水。每日清晨,宫中内监采玉泉泉心活水,灌入松木桶内,送往宫中供汗玛法泡茶。但玉泉号称天下第一泉,却不是何茶皆可泡。玉泉水质清冽,宜配岩茶,方得水寒石峭真味。” 说着话,小炉子上的红泥砂壶壶嘴中已在咕咕冒出热气。侍立在旁的婢女将砂壶拿下,静置片刻,待水初沸时的蒸腾之气散尽,将水倒入事前早已放下茶叶的绘青栀绿瓷茶壶中,一股飘渺清淡的茶香顿时冲入所有人鼻尖。盛夏时节置身这茶香中,令人如同坐在山泉击崖的水潭边上。水声潺潺,水汽漫漫。 哈宜呼与其其格眼睛都亮了。 大清的公主们,按制从小就有专人教导,学的是规矩礼仪,以免失了皇家体面,长与教养嬷嬷之手,一生能与生母见面都不过四五十回,更别提皇父。或许,在她们一生里存在感最重要的时候,就是指婚之时。如此深锁宫门,长大的女孩,全然没有所谓满人姑奶奶的明快爽利,相反,多是敏感多疑,自怜自伤的性情。 哈宜呼与其其格身为皇孙女,长在王府,比宫中的公主姑姑们要好一些。可大清要学汉人,所以要嫡庶分明,皇家的女儿们自然更要做表率。哈宜呼和其其格平日读的书,都是女四书一类,出去跑马打猎,一年不见得有一回,玩的就是投壶,踢毽子,陪着女眷们看戏,学点女红。 而这些日子苏景教她们的,却大有不同。每一天都不一样,每一天都很有意思!让她们头一次觉得,这日子过得甚有滋味,而不是每日一睁眼,读书学规矩时都在担心日后会被许配个甚么样的人家,年岁渐长,忧惧渐增。 ☆、清圣宗 哈宜呼眼珠子亮亮的,把婢女倒好的茶一饮而尽,长出一口气,眉飞色舞道:“明明是热茶,但我觉得一点不热,还觉得身上那股黏糊糊的劲儿都没了。” 其其格乃宋氏所出,宋氏一贯不得宠,膝下无子,性情胆小,带的其其格跟宋氏学的窝在小院里不出门。这些日子与家里的哥哥jiejie们亲近了些,还是不如哈宜呼,又觉得不说话不好,闻言小声附和道:“jiejie说的对。” 哈宜呼翻了个白眼,教她,“你是雍亲王府的格格,把头抬起来,就是说错什么,难道我和大哥还会骂你?”她原本想说别学宋格格,她是宫女出身,挨欺负不稀罕,你可不行。转念一想这话说出来得罪人,再说大哥还坐在这儿呢! “我知道了。”其其格被哈宜呼一骂,把头抬起来一点,脸上却涨的通红。 苏景见此一笑,并不插手姐妹间的小争端,继续教她们品茶。甚么茶要泉水,甚么茶要井水,甚么茶要无根水,甚么茶宜久泡,甚么茶只得两冲便香味全无,全都一一说给她们听。 直到天色渐昏,因今日男孩们没过来,苏景不留姐妹两用晚膳,只让人把厨房才做好的两盒莲叶膏给她们,让她们拿回去冲水喝,又令魏珠亲自把人送到李氏与宋氏的院子里。 哈宜呼跟其其格带着先前看好的两匣子孔雀簪与莲叶膏回去了。早已久候的计安得到消息,志得意满过来报喜。 “主子,都已经查清楚了。”计安一脸的兴奋,他没想到随便一查,就发现这么多的漏洞,他让身后跟的人把两箱子账本抬上来,指着箱子道:“主子,照会计司账册记录,上月内务府各项实入共一百九十三万两,实支二百五十一万两,中间差额将近六十万两。奴才等发现内务府已写了条陈,奏请万岁令户部将今年榷关收入分成拨来补上这半年的亏空。”说完大概后,他话锋一转,“但以奴才等人照着账面估算,这半年内务府不仅没有亏空,相反,内务府应当至少结存整百万两白银。” 这个数目看起来巨大,苏景并不觉得出乎意料,他随手拿起一本经过计安他们核准后重新誊抄的账册,只见他视线快速移动,眨眼之间就翻过一页,一晃神就看完半本,将账目记在了心中。 看完一本账册,苏景差不多有了数,徐徐道:“这么说,他们先在各处皇庄收成上作假。” “正是。”计安抱了抱拳,回道:“例如红螺山的三个皇庄,会计司记载,今年二月初八天降大雪,皇庄中饲养的牛,羊,鸡鸭等各色牲畜泰半被冻死,内务府供应,入口rou食都须上品。除了这些一直被饲养在皇庄养大的,在市面采买的rou食,不知喂养情形,故而不敢随意供给宫中及各王府宗室等食用。因此,内务府在京中数位大臣家名下田庄上采买了一批rou食添补,送入宫廷。这一项,持续将近一月,就多开销了五万两。” 将一处用红笔誊抄出来的账目来往示意给苏景看,计安冷笑道:“这买rou食的数量,价钱,都与往年消耗及市价相差仿佛,支出乍一看合理,但有主子之前的教导,奴才这些人,查账不仅要看账册数目,当时市价。更要记录商铺所在各地天气,是否有雨,是否有雪,是否大旱,如此才能准确评估市面价格浮动,中间损耗。故此奴才让人把专门记录京城天气的黄小子叫来,一映证,今年京城倒是下了大雪,不过乃三月才降,二月反而无雪。况但凡畜生,要从小养大,都需时日,哪有雪一停便不用采买rou食,皇庄就能供应的道理?莫非那大雪冻的如此合宜,只将皇庄上只需一月就能养成的鸡鸭牛羊都留下了? 最后一句说的实在刻薄,让边上站着的吉达都忍不住笑了一声。 苏景修长的指尖在账册上轻轻一抚,叹道:“这账,其实做的不错。”至少一般账房先生是看不出关窍的。 用做而非记,已透出事情的实质。 “有主子在,不过雕虫小技罢了。”计安哼道:“这些在皇庄上动的手脚还是小道,借贷皇帑才让奴才等长了见识。主子请看……” 计安从箱子里翻出一本账册递给苏景,道:“这上面写着四月初九万岁许借内帑银六十万两给盐商苏家,高家,以及蒋家。苏家三十万两,高家,蒋家各十五万两。这笔内帑乃由巡盐御史上书,奏请万岁,万岁方才下旨答应的,而并非事前由朝廷商讨。这笔银子,借出去六十万两雪花银,按照记录,还回来应当是七十万两,本钱半年归,利钱分两年上入内务府银库。会计司账册上记载,上月初三,这三家盐商已提前将本金押送入京。” 苏景只听上月初三,立马明白其中猫腻,都不用再翻账册验证,心中已了然,笃定道:“他们还的,不是银锭罢。” “没错,主子真是英明,他们还了五十万两的银锭,剩余的则给了康熙通宝,难为他们将这许多铜钱押送入京,只怕请了不少车马。”计安佩服的拍了一句马屁,又讽刺一句,道:“主子您自然知道,这银价兑铜价月月年年都在浮动。他们从内帑借银子时,一两银子至少可兑九百八十文,而上月还银子时,正是罕见的银价降,铜价涨,一两银子只能兑七百文,这中间,一两银子便少了二百八十文。一来一往,差的,可不是小数。” 的确不是小数! 一两银子二百八十文的差价,一万两是多少,十万两呢?况且各地银铜之间差价不同,盐商们完全可以在铜价最低的地方以银子换铜钱,在铜价最高的地方用换来的铜钱再换五十万两银子!待银价升上去,赚的才让人心惊。而银价,跌是暂时的,涨是必然的! 而这么大一笔数目,绝不是区区几个盐商能做到,这需要熟知各地货币的消息,能做到此,除了在各省都有外放官以及皇商的内务府,还能有谁呢? 苏景沉吟一番,吩咐道:“传信给薄重明,让他去查查,银价暴跌之前,扬州数家豪商可有异动!” “主子……”计安悚然一惊,背上浮出一层冷汗,小声道:“您是怀疑?” “去岁十月,银价可曾有过异样浮动?”苏景不答反问。 “这……”计安仔细想了想,谨慎的道:“奴才记得,十月时,钱庄兑换,银价是涨了的,只是涨的不多,约莫一两银多增了十来文。” 苏景知道这才该是常态。成色上好的金银,不说价钱只涨不跌,但是随着天下承平,户籍增长,金价银价都应该是缓慢增长,间或有跌。而铜子,这些年一直是越来越不值钱。这不奇怪,金银除了拿来铸造金银锭,还要做首饰,做杯盘碗盏,镶嵌车马,更有佛像金身等。金子寻常人家用不起,银子更普遍,一年到头能剩下点积蓄的人家,女眷谁不买几样银首饰,孩子也要打几块银锁片。 何况金银还有一项消耗的大头,就是丧葬! 时人讲究侍死如侍生,除了小儿夭折薄葬,哪怕是省吃俭用的人家,但有长辈以及已成亲的子嗣去世,必然要备下陪葬之物,生前心爱之物不用多说要带走,其余还要置备一应在阴间使用之物,使其黄泉路上,阴曹地府中不至手中无银,过得凄凉。这些陪葬的金银,一旦埋入地下,除了盗墓之人挖掘,不会再有重见天日之时,这就算是永久性的消耗。不比铜钱,总在市面上流通,损了旧了还能融后重铸,又有铜矿一直开采产出,供应该是越来越大于需求。 “前年呢?” 计安用力回想了一下,“七月的时候,是猛然少了一百文,奴才记得当时百姓有抱怨,您还吩咐咱们的钱庄若有客人换银子,按照市价上浮十文。” 苏景总是温和如风的脸上露出一丝锐气,“天下承平已久,自前明起,这片地界就没发现成色上佳的大型银矿。三藩后,银价稳定了三十年,便有浮动,也不过年年在十文之间,为何这几年银价如此反复?若我没记错,银价异常已有将近五年,只是一开始变动甚小,后面才屡屡增大。我在扬州时便察觉此事,原本以为是因南北商路通畅,甚至有我们履立商行,与海外通商,大量赚入倭岛上佳白银的缘故,现在想想,我是高看了自己,小看了别人!” 没想到此时就已经有人在玩货币金融了,虽然手法很粗略,不过拿来对付此时的人,已经足够。就连自己,不是今日机缘巧合,也很难发现。 计安骇然,“主子的意思,是说背后有人在控制银价!”前两年都是试探,今年才动真的。他擦了一把汗,急急道:“那这些商人赶在银价跌落前跟万岁借银子,岂不是,岂不是……”岂不是诚心要坑万岁的银子! ☆、清圣宗 苏景许久都没说话,院中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之中,直到天空飞过一群鸦鹊,发出瑟瑟之声,才使人觉得这仍是人间地界。 “告诉广茂钱庄的陈通,让他查查这几年银价波动前后来钱庄借银或存银的客人,过十万两者,都给我仔细记录呈上来。石华,给石福他们传信,将这账册上面的三家盐商动向从头到尾查清楚。我倒要看看,背后到底有多少人。”苏景脸色平静的下令。 真是有意思,没想到查个内务府,还真能摸到几条混江龙。 苏景笑了笑,吩咐手下,“银价之事,先别牵扯到内务府账册中。这几日,你们先查查参价,皮货价钱,与官房皇庄出租等市价,再让人暗中清查皇商盈余。” 内务府收入大致有七个来源:关外人参、貂皮的收入,这是垄断性质的,不管来头多大的药商,皮货商,想要关外的人参和貂皮,都要与内务府交易,再放到市场贩卖,私自采买人参,猎貂剥皮,乃是抄家重罪。另外,官商与皇商每年的盈利,内务府是有分红的;再有便是内帑银放贷给盐商,收取利息;而皇庄的产出还有租出去的皇庄租金,又是一笔,甚至京城官府所有的官房租金,也不是收归户部,而是上缴内务府;至于漕运海运等各处榷关收入,一部分归户部,一部分,属于内务府;内务府收入还有一项大头,便是犯官抄没的家产以及官员犯罪后的赎罪银,这也不是没入国库,乃是归于内务府,供皇室宗室花用。 凭这几项,内务府每年所获不菲,照理应该年年都有盈余,然而内务府每年都是用的比入的多,时常还要户部拨银子。亏空持续时间太长,内务府每一样收入都动了手脚,每一样支出都加大耗损,要查,绝不仅仅是银价。硬骨头,还是留到最后。 送哈宜呼与其其格的魏珠心里在骂娘! 对面的宋格格车轱辘话说过一遍又一遍,就是不讲究,这就算了,一个常年不得宠的小格格,原本没指望过。但你不能拖着咱不让走啊,我又不是伺候你的奴才,还得回去服侍正经主子呢! 难道是王爷常年不来,见到个太监都稀罕了? 魏珠忍住火,赶着个宋氏说话的空当,一躬身,道:“格格说的奴才都记下了,这天色也晚了,贝勒爷还等着奴才去回话,不敢再耽搁,要不奴才下回再来给您请安?” 宋氏到嘴边的话没说出来,被魏珠呛的脸通红。 万岁跟前出来的人,贝勒府的大太监,给自己这无子无宠的小格格请甚么安呢? 明知道魏珠是在说话臊自己脸皮,宋氏也不敢吭声,朝外头望望,见派出去的小丫鬟仍没回来,只好干巴巴道:“多劳公公送二格格回来了。” 看宋氏只有这句话,再无旁的,魏珠瞧在其其格的份上,随意福了福,扭身走了。 他走了快半盏茶,宋氏的丫鬟条儿才着急忙慌的回来。 宋氏轻易是连服侍的下人都不肯高声说一句话的,这会儿却恼道:“让你办个差事儿,你去了快半个时辰,这是嫌弃我院里冷清了?” 条儿噗通往地上一跪,叫屈道:“格格,奴婢的忠心您还不知道?只是武格格那儿也就剩二十两了,奴婢原本打算拿了二十两就成,可武格格说您头回打赏魏公公,不能让李侧福晋给比到烂泥地里,非要翻箱倒柜给您凑个整,奴婢这才回来迟了。”说着把怀里放了银子的钱袋一送。 见条儿一头一脸的汗,领子都湿透了,宋氏满腔怒气消散大半,把条儿扶起来,叹道:“我怪你做甚,还是我这做额娘的不中用。”再看那钱袋,分外不顺眼,扔在桌上,“放着罢,今儿天晚了,明早我亲自给武格格送回去,总是受了人家一番情,她手里头也不宽泛。” 条儿站起来拍拍腿上的灰,左右看看,小声凑过去道:“魏公公走了。” “早就走了。”不提还好,一提宋氏就憋屈,道:“我是甚么人呢,拉着人白说这么久的话,连盘果子都没得上,人家自然不乐意。也怪我,素日早该备下,李侧福晋那里必然是厚赏的,平白叫人看低了二格格。” 条儿看宋氏眼圈红了,赶紧安慰她,“格格,这可不怪您,谁又能想到今儿是魏公公亲自送二格格回来。” 宋氏不听,反而哽咽起来,“任是甚么时候来,人家都给的出赏钱,唯有二格格托生在我这个没用人的肚子里。” “格格,您胡说甚么呢,让二格格听见,又得哭一场。”条儿觉得自己服侍的这主子甚么都好,就是遇到点事儿就喜欢怨天怨地,最后怨来怨去就怨到出身和命上头。这出身是定死了,你怨一怨就能改?其实命已经够好了,入宫做宫女,原本是要成老姑娘才能出宫的,到时候不是给人做妾就是嫁个鳏夫。结果被娘娘选中给皇子侍寝,王爷还重情,把人带出来放在身边,又生了二格格,虽然同样是妾,但皇子阿哥的妾能和别人的一样么?福晋又讲规矩,纵使平日没甚么脸面说不上话,可每月的份例好歹是无人敢克扣的,这样还觉得命不好,那自己这些一辈子只能服侍人的,岂不是个个都要去跳河? 条儿安慰两句,看宋氏就钻在连个体面赏钱都给不出上出不来,眼珠一转,过去小声在宋氏耳边说了两句话。 宋氏听完有些心动,又有点犹豫,“这,成么?” “保准没事,您又不是偷府里东西,只是把自己省出来的份例卖出去。”条儿拍着胸口给宋氏保证,道:“奴婢舅舅在外面认识人,绝不会出差错的,您要是答应,奴婢明儿一早就回趟家去找舅舅,也不用一直这么干,等您手里宽裕些,咱们就不做了。” 宋氏心里过了几圈,想到二格格眼看快定亲事,她这生母连几个像样的东西都收拾不出来,一咬牙,道:“成,今晚咱们先把东西清点出来,明儿一早你送回去给你舅舅。” 条儿喜的重重一点头。 京里不少人都见着拖箱子的马车上放着九口大箱子,从会计司出来,一路进端贝勒府的门,不少人等着听消息,谁知端贝勒府又安静了将近一月的时间,也没见端贝勒去内务府堂办差,更没见端贝勒拿人问话,一问内务府的堂官们,都道没见着端贝勒的人…… 人们正私下议论纷纷,端贝勒府一行马车驶出,有好事的人打听,原来端贝勒去红螺寺上香了。 被人领着朝红螺寺后山走那一段路,达春连摔了七八个跟头。等看到路尽头亭子里坐着的人,达春心下重重叹了口气。 “请罢,萨大人。”石荣手往前一指。 达春朝石荣拱了拱手,深吸一口气走进亭子,跪下行了个大礼。 “奴才给贝勒爷请安。” 将视线从崖边的松针云海里收回来,苏景面容和缓的道:“萨大人,请起罢。” 达春起身,很规矩的束手垂头等待苏景问话。 苏景目光一掠而过,笑问:“萨大人何以形容狼狈?” 达春心中苦笑。 何以如此狼狈? 自然是因要投效您,背弃以前的老亲旧友而心中惶惑,不知前路如何,甚至担忧为此连累族人所致啊! 左右今儿都是投诚,达春左思右想,干脆心一横,再度跪下道:“贝勒爷,奴才有罪。” 苏景笑了,白玉扇柄在石桌上轻轻一敲,徐徐道:“我原以为,萨大人是来与我赏景的。也罢……”他停了停话,见达春又抹了几下脑门,方道:“萨大人请的罪,是与内务府名下皇庄有关,还是与关外人参有关,又或许,萨大人今日是想告诉我内务府多年与皇商勾结,将久存之物做贡品送入后宫?” 达春一个激灵,热烈的光照在身上,他却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成了冰,很快一身骨头都要给晒化了。 “如何,还要爷接着往下说?”苏景语调森寒,看向达春。 “贝勒爷,奴才有罪,奴才万死。” 看到眨眼间就磕头磕的头破血流,苏景脸上平静如故,淡淡道:“嘴上说着万死,可爷以为,你今日,当不是来求死的。” 硬撑不成,求饶不行,真是油盐不进啊! 不过是从扬州才回来,怎么如此气势逼人,坚韧如石。 达春满嘴都是苦涩滋味,不再作态,老老实实从怀里掏出一卷用蓝布仔仔细细抱起来的书册。 石荣把书册拿来检查一番,放到苏景手边。